陳綻忽然計上心來,收回視線,腦袋往前湊湊,壓低聲音問楊宣。
“玩游戲嗎?”
楊宣不解:“游戲?”
陳綻努努嘴,示意楊宣往外看,“看到那群人了嗎?”
楊宣看過去,點點頭。
陳綻放下碗,不拆了,笑著問楊宣:“探秘游戲,玩不玩?”
楊宣瞬間懂了,他與陳綻對大汖村村民來說,終究是外人,外人態(tài)度再好,向他們打聽事情,他們也只會十分透五分,只有外人不在場,他們才會敞開天窗說亮話。
不過……楊宣遲疑道:“村里開會,大部分都是一些鄰里之間的雞毛蒜皮,像大汖村這種人口少的,估計連雞毛蒜皮都沒有。過去幾年的事情,他們應該不會再提?!?p> 陳綻不認同,“一個游戲,玩到最后,有沒有獎勵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再說了,少年包青天看過沒?有時候解開謎題,只需要一句話,一個字,他們開會總會說話吧?!?p> 聽上去挺有道理。
楊宣不禁問道:“怎么玩?”
陳綻一挑眉毛,讓楊宣先給飯菜錢,楊宣大致算了一下價格,從口袋里掏出現(xiàn)金,放到桌上。
陳綻揚聲沖大叔喊道:“大叔,已經(jīng)炒好的菜麻煩幫我們熱著,我們等會來吃,沒炒的,等我們來了再炒,錢放在桌子上了?!?p> 大叔自簡易廚房里出來,手上拿著炒勺,回道:“你們速度快點,這天氣,飯菜冷的快,麻婆豆腐二次回鍋就不嫩了?!?p> 楊宣回了一句好嘞,兩人便立即起身,去追那七八個人。他們走的速度不快,加上陳綻一直注意著他們的行動軌跡,是以很快跟在了他們身后。
他們中最大的七十多歲,由四十多歲的最小者攙扶著,一路家長里短,時不時有兩三句內(nèi)容傳到陳綻耳中,這個人問那個人核桃收成怎么樣,那個人同另一個人說今年羊長得肥,可以賣個好價錢,另一個人問下一個人過年的時候兒女們會回家不?
混著他們的談論聲,陳綻的五臟廟叫了好幾回,她躲在墻后,見他們還沒有到目的地的跡象,癟嘴道:“早知道吃完飯再跟了?!?p> 然后,她感覺到,站在她身后的楊宣動了動,手時不時碰到了她的手肘,緊接著,一只手伸到了她眼皮子底下,人也跟著轉(zhuǎn)到了她眼前,掌心朝上,放著一個黃色小盒子包裝的綠豆糕。
楊宣:“吃點這個,撐一下?!?p> 陳綻作為一名畫家,對線條本就擁有第一時間的敏感度,何況還是非常好看,吸引人的線條,她的視線,不由自主的,開始順著楊宣的手指一遍一遍地描繪。
奧地利有一位震驚世界的天才少年畫家,叫埃貢?席勒,他能以極度神經(jīng)質(zhì)的線條描繪出扭曲的人物與肢體,其中有一幅著名的畫《手指分開的自畫像》,此時此刻,陳綻覺得,眼前這雙手,就是埃貢?席勒藝術(shù)創(chuàng)造出來的手指,毫無缺陷。
怎么會有手指長得這么好看的人呢?
楊宣見陳綻沒有動靜,手掌往上抬了抬,“愣著干什么,吃啊。”
陳綻回過神,拿起綠豆糕,一邊拆包裝,一邊揶揄道:“我一個女人都沒隨身攜帶小零食,你一個大男人,”她輕輕拎起幾塊小綠豆糕遞給楊宣,“居然貪嘴,嘖嘖嘖?!?p> 楊宣有些不好意思,“陽泉一個小女孩給我的,我給忘了,早上換衣服,在口袋里摸到了?!?p> 陳綻沒忍住,笑得眉眼彎彎的。
吃完甜甜的綠豆糕,陳綻探頭瞄了一眼,眼下這個距離繼續(xù)跟是安全的,不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她招招手,示意楊宣跟上自己。
約莫再跟了五分鐘,他們終于在一個院落門口前停了下來。門框上方掛著兩個大紅燈籠,左右各掛了一塊白色的豎牌。左牌上的字被什么東西抹掉了,只留下了一片模糊的黑色,右牌上寫著“盂縣梁家寨鄉(xiāng)大汖村村民居委會”,估計之前掉過一次,牌子下方用一根紅繩綁著了。
待七八個人全部走進去后,陳綻與楊宣冒了出來,站在門口觀察里面的構(gòu)造。
總共兩間屋子,左邊屋子緊挨著門口,門是關(guān)上的,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完全看不清,右邊屋子應該是正屋,占據(jù)了院落的三分之二,門向里打開了一半,隱約可以看到人影綽綽。
陳綻輕聲道:“我們繞后?!?p> 楊宣點點頭,兩人悄沒聲息的自院落右邊貼墻而過,繞到正屋后方,蹲在窗沿下,凝神細聽屋內(nèi)七嘴八舌的討論聲。
有人怒道:“村長,我家被偷了好幾只羊,我懷疑是韓二牛家偷的,你到底管不管?”
有人喜道:“村長,你上次給的種子,種出來的核桃跟玉米真是好!”
有人不服,“村長,你怎么一碗水不端平啊,憑啥不給我們?”
有人附和:“就是!憑啥不給我們?”
陳綻聽到了大媽的聲音,“村長,我弟弟讓我好好謝謝您,要不是您經(jīng)常開車幫我們運菜回來,我們農(nóng)家樂也沒辦法經(jīng)營的這么好?!?p> 一連串聽下來,陳綻覺得村長這個職務也太難當了吧?她轉(zhuǎn)頭去看楊宣,楊宣也正好轉(zhuǎn)頭看她,兩人四目相對,都在憋著笑。
隔了一會兒,屋子里逐漸安靜了下來,有個男人開口說話了,聲音聽上去大約五十多歲的樣子,應該是村長。
他一上來就咔咔解決了所有事,“我去韓二牛家看過,他家沒有畫著黃色毛的羊,應該不是他偷的,會不會是你放羊的時候,忘記趕回家了?至于種子,人手不足,發(fā)下去有個先后順序是正常的,大家別急,每家每戶都有這是肯定的,還有,你說的那個事情……”
楊宣蹲久了,腿有點麻,便先伸直右腿放松一下,再伸直左腿放松一下,他見陳綻蹲著絲毫不累的樣子,指了指陳綻的腿,用氣聲問道:“不累?”
陳綻搖搖頭,同樣用氣聲回道:“不累?!?p> 她學武的時候,扎馬步打基礎(chǔ)那才叫累,每次蹲完,她兩條腿直打哆嗦,走路都走不穩(wěn)。
楊宣正欲再說些什么,村長再次開口說話了,他立馬收聲,細細聽下去。
村長嘆了口氣,“你們避著韓水年,不跟他來往,我能理解,但是不能仗著他年紀小,就克扣他應該拿到手的賠償。當初那些賠償,可是你們一個個同意的,現(xiàn)在又這樣,我怎么在韓水年面前做人?”
屋里鴉雀無聲,無一人回答。
韓水年?
民宿老板?
為什么要賠償韓水年?賠償?shù)臇|西又是什么?
陳綻伸出手往右邊指了指,又用兩根手指做了個走路的動作,楊宣嗯了一聲。
就在陳綻慢慢起身,準備離開時,手機鈴聲忽然響了,祖海用她既優(yōu)美又具有穿透力的聲音唱著———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
剩下的沒唱完,陳綻手忙腳亂按下了關(guān)機鍵,都沒注意看是誰打的電話。
她死死地握著手機,滿腦子都在想,臥槽,第一次玩跟蹤,居然忽視了手機這個定時炸彈!
然而下一秒,屋子里傳出了村長的聲音。
他喝斥道:“誰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