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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神

第四十七章 但卻被水泥死死包裹著,完全透不上氣,快要活活憋死了。

窺神 白三 2004 2021-11-20 20:00:00

  楊宣長久以來都保持著睡前做幾組運動的習慣,他嫌做完就收,收完次日再拿出來麻煩,簡易運動器材散了一地,例如電腦桌下放著踏步機,手上玩游戲,腳下踩著運動;床邊放著壓腳吸盤,床上放著IPAD,邊做仰臥起坐,邊看紀錄片。

  民宿因可做的生活事情不多,家具少,簡易運動器材被集中放在單個柜子旁的空地上。

  此時,楊宣正在做仰臥起坐,臉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單衣背后濕出了無數(shù)朵花蕾,手腕上的運動手表顯示心率已經(jīng)達到160,呼吸比平日里要重上一些。

  他從不數(shù)數(shù),一口氣做到累,中間再休息一分鐘,開始下一輪。

  他撐到極限,往地上一趟,恍如一條被拋上岸,已經(jīng)無力反抗,茍延殘喘的魚,劇烈呼吸著。

  他知道自己情緒不對——

  聽完韓水年的故事后,他的心臟瞬間被扔進了一個裝滿水泥的桶子里,心臟沉到底下,雖還在跳動,但卻被水泥死死包裹著,完全透不上氣,快要活活憋死了。

  他沒有想到,他手里攥著的線頭,牽扯出來的故事會這般令他難受。

  他想到了他自己。

  韓水年的父母先后去世,他的父母是同時去世,在接他去尋訪求醫(yī)的途中,貨車側(cè)翻,大半壓在了他爸爸開的轎車上,車頂被壓癟,兩人當場死亡,他連最后一面都是在醫(yī)院停尸房見的……若嚴謹一點,他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到,因為那兩塊白布下的遺體,已經(jīng)面無全非,他完全認不出,那是他朝夕相處,生養(yǎng)他十三年的父母。

  呼吸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他從地上爬起來,先到桌子邊喝點水,補充水分,再走到啞鈴旁,繼續(xù)下一組運動,他迫切地需要發(fā)泄。

  隨著手臂上下起伏,他在心里默念著,放棄,繼續(xù),放棄,繼續(xù)……

  謎團明顯沒有解開,但繼續(xù)下去,無異于拿著刀劍反復捅向韓水年,將他尚未結(jié)痂的傷口再次攪爛。

  他于心不忍。

  有些人看到別人遭遇著與自己同樣的黑暗時,會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們不也正在遭遇嗎?他們在忍受著,別人有什么資格喊痛?也有些人,恰恰相反,例如楊宣。

  他體會過活在黑暗中,披荊斬棘,艱難求生的痛,也就對同類人充滿了同理心與理解,對他而言,這個世界上,并非沒有感同身受。

  下一秒,手臂酸痛不已,瀕臨弦斷的界限,楊宣被迫放下啞鈴。

  心里默念的詞語正好停在“放棄”二字上,天意如此。

  悄無聲息的,他全身心都松了口氣。

  他安慰自己,至少他解開了最初想要解開的謎團——

  紀錄片里平白無故出現(xiàn)的男人是誰,叫什么名字,是死是活,身上有著怎樣的故事。

  凌晨兩點,敞開一半的木門,終于等來了韓水年。

  韓水年下意識地看向二樓房間,房門緊閉,他苦笑著想,這次他們應(yīng)該是真的在休息了。

  他踏進一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長桌上的抹布,細致入微地擦拭航海船,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心里覺得航海船干干凈凈了,擦完之后,將小臺燈也擦了一遍。

  他放下抹布,坐在椅子上,扯了一下開關(guān)繩,小男孩的帽子瞬間亮了。

  暖黃色的燈光爬向航海船,在航海船邊緣處停下,對比著航海船身上的陰影更深更暗了。韓水年看著看著,忽然伸手將航海船拿到燈光下,驅(qū)散了航海船身上的陰影。

  他現(xiàn)在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起初他以為,陳綻三人的所作所為,會讓他深埋于心的痛苦重見天日,甚至還會再鎖上幾條手臂粗細的枷鎖,枷鎖從他小腿繞至頭頂,越纏越緊,直至逼死他。

  可他沒想到,這種痛苦居然是短暫的,僅存在于他敘說的時間里,說完之后,到此時此刻,舊枷鎖已經(jīng)連同新枷鎖自動脫落,不翼而飛了。

  雖然痛苦依舊存在,但他好像能喘氣了。

  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呢?

  他靠上椅背,閉上眼睛,聽著空氣之中流淌的安靜。

  就像他小時候感冒時,喉嚨里卡著一口痰,咽不下去吐不出來,他喉嚨巨癢,快把自己咳死了,然后有一天,有人猛地往他后背拍了一下,他受驚之余,居然將痰咳了出來。

  背部傳來火辣辣的疼,但卡著自己脖子,阻止自己呼吸的東西卻消失了。

  他得到了釋放。

  如同在陳綻三人面前,釋放了壓在心里多年,無人可訴,無人可問的話。

  他甚至偷偷有些欣喜,畢竟再深一寸,或再淺一尺,他就無法得到恰到好處這個字——

  只要他們之后能知難而退,別再打擾他。

  他睜開眼睛,起身回房,沒有關(guān)掉小臺燈,任由它發(fā)著光,照著航海船。

  謝致是大汖村小分隊里起最早的一個,每天準時起床晨跑,是以看到臺燈亮著時,下意識地回頭看向韓水年的房間。

  昨夜他跟陳綻回民宿時,兩人都未碰過臺燈。

  雖因著航海船,謝致對韓水年多多少少都有些另眼相看,可也僅僅只是另眼相看,遠達不到另眼相待。

  成為探險家之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謝家少爺,眾星捧月,一生順風順水,開明包容的父母,不僅精神上支持他探索世界,財力上也是盡全力支持。等到謝致名下公司正式成立,走上正軌之后,謝致實現(xiàn)興趣愛好的時間增加了,一年四個季度,起碼三個季度在野外,成為了真正的探險家。

  可以說,謝致除了對著難以攀爬的巔峰、難以跨越的鴻溝、難以穿越的叢林等等勞心費過神之外,其他一切,都是彈指間可以解決的事。

  所以他與楊宣不同,他缺乏對韓水年的感同身受,另眼相看激起的同情二字,只能使他心里泛起一點點波瀾,但這點波瀾,還沒挨上陳綻的邊,就瞬間消失不見。

  陳綻自小與他一起長大,感情猶勝親生兄妹,只要能解決陳綻的事,讓陳綻徹底無性命之憂,哪怕踩著他,借著他的命去解決他都心甘情愿,更別說只是踩著韓水年去做一件事。

  經(jīng)過臺燈時,謝致順手拉滅了臺燈。

白三

明天請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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