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如慎慧怡所料,皇上在郭秀自戕之后,下旨加封慎慧怡為婕妤,擇定吉日入主紫霄宮。此事也讓后宮頗為動蕩。明面上大家都當是皇上恩寵,可背地里,都不免和郭充子的“暴斃”聯(lián)系在一起。
除此,整個太平宮,除了郭秀歿了,其他什么都沒變。唯獨變的,大概就是那些吃嘴?;瑦劢郎喔膶m婢侍監(jiān)。
皇宮是個從來不乏流言閑語的地方。人云亦云的能力甚至可以逼死一條人命,雖然郭秀是欺君罔上,但對張姮的影響,始終沒有斷過。
天氣逐漸溫和,到了正午倒有些熱了,宮道上,兩名宮婢一邊擦汗扇風一邊說:“這幾天真是熱的邪門,還沒到夏季呢,怎么忽然跟下火似的,我這白天宮衣就罩著一件呢?!?p> “不害臊,大白天就這么口無遮攔的。不過話說回來,往年確實沒有這樣過。哎你說,會不會跟做了新、新鬼的那個郭氏有關(guān)?”
“瞎說什么呢,再說這當鬼的都是發(fā)冷的,哪能是發(fā)熱的?!?p> “我聽我老家的人說,事出有異必有妖,我看那,八成是郭氏是覺得自己死不瞑目,來禍害宮里吧?!?p> “你別瞎說??!郭氏死可是自戕的,再說冤有頭債有主,誰讓她假懷龍種呢?!?p> “可我聽說,郭氏是因為長河翁主的命格沖撞才滑胎的啊?”
“你不要命了還不閉嘴!那幾個被打進三思署的還不夠提醒你的,在這也沒個忌諱,這件事皇上早就不許后宮人議論了。再說皇上都說了那是郭氏栽贓的,你還敢瞎嚷嚷。”
“誰知道呢,早些年就有人跟我說了......”兩人正聊得起勁,忽然前面看到一人影,原來是張姮抱著書本站在前面,慌忙住嘴行禮卻不下跪,然后低著頭灰溜溜地跑了。今日張姮本是想把前幾日在列文樓里借的舒還給清竹先生,卻不曾想撞到有人背后議論自己。但是張姮自己也明白,畢竟她明著是翁主,但在奴才心中她不過是個孤女,宮中無所依傍。又在荒瞞處長大,只要明面上禮數(shù)盡了,他們以為就可以蒙混過去,就像昨天的晚膳,朝露殿中加上她八個人,卻只給了四道菜,其中一道還是一小碟有些異味的螺肉涼菜。
去往列文樓的時候,路過紫霄宮,里面看著不少宮人忙碌,不管慎慧怡和郭秀之死是否有沒有聯(lián)系,慎慧怡的好日子還是定下了,三日后初六。不知是這座宮殿迫不及待迎接新主,還是慎慧怡迫不及待坐擁它了。
進到列文樓,今日倒是清靜,里面除了清竹先生一個人也沒有,問起才知道,今日慶元宮整修,很多奴才都被調(diào)去幫忙,他這里也自然都去了。
看閣樓里,文章書本紛亂,張姮自薦幫他把地方都收拾干凈,也正好讓清竹休息休息。
清竹瘦弱的坐在一邊,垂著自己的腿看著張姮說:“這幾天宮里不清靜,難得你還有閑心到我這兒來?!睆垔贿吷咸葑訑[書,一邊說:“先生說這話,是覺得宮里不清靜的事和我有關(guān)?”
清竹淡淡笑道:“宮里的事自然和所有宮里人有關(guān)?!?p> “我一直以為先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原來也不能免俗?!?p> “原來我在殿下心中這般清高,可惜啊,身在皇宮這地方,能清到哪去呢?”
張姮也不在說什么,緩緩走下梯子時,因下格原本存放的都是雜亂的書簡,張姮沒防備碰掉些,其中一塊兒藍色錦綢包著的帛書,張姮好奇掏出來看,里面盡是些繁瑣的文字,不同于魏國的字,很是怪異,張姮好奇,拿著它去問清竹是什么。
“這我也不清楚,這卷帛書在我來到這兒之前就在樓里了,我曾懷疑是前朝也或許是他國的文獻,也跟別人打探過,但都無人知曉,所以一直放在樓內(nèi)而已?!?p> “這么有趣,那不如先生借我翻閱幾天看看?!?p> “自然可以,殿下請便,我去給殿下烹些茶水。”
張姮在列文樓逗留了半天,才抱著帛書回朝露殿,紫霄宮依舊人聲鼎沸的忙碌,而遠在餉庭的宮殿,卻冷冷清清,聽說自從郭氏自盡后,皇上就將新入宮的采女搬去招庭住,這可是原來沒有過的事,看來往后的日子,會更加不太平。
只是先前甲油的事,慎慧怡曾出言相幫,張姮不知道此刻該不該去道賀,畢竟私下去探望過一次就惹了禍,這一回再去新晉封的妃子那恭賀,不曉得日后又會被人怎么傳,還是不要生事,日后見到在當面祝福一番也就是了。
邊走邊想,忽然由遠及近,一隊身披甲胄的人馬器宇軒昂的走來,步伐穩(wěn)健,整齊劃一??粗軇荩茉诨蕦m出入的,除了護衛(wèi)皇帝的御前侍衛(wèi),就是禁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再無別人,而那為首之人精神奕奕,應(yīng)該就是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了。
待那群人走近,張姮只感覺為首的男子來勢洶洶,縱是張姮再遲鈍,也覺到一股無形的殺氣,心中差異;自己有得罪過眼前的人。只見此人和陳恬差不多年紀,面目俊朗,整個人威嚴赫赫,站定后看到張姮,鞠身行禮:“末將鮑挄,參見翁主殿下?!?p> “將軍請起?!眱扇苏胀昝妫U挄便帶人離去,看著背影,張姮總感覺此人針對自己。
“這不是翁主殿下嗎?”忽然一道溫柔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張姮望去,驚喜的發(fā)現(xiàn)是宣王張啓之,喊道:“宣王殿下!你怎么在這兒?!?p> “今日江州進貢了一些新的驪珠(龍眼),皇上賞賜了一些到宣王府,本王是來進宮謝恩的?!?p> 張姮差異,心道;確實兩天前內(nèi)廷司奉旨分下來些驪珠,珣王叔和競陶自是比她先收到,可并未見兩人入宮謝恩。沒想到宣王那邊是今天才送去,而且還特意進宮謝恩,看來宣王的存在確實受皇帝忌憚。
張姮看著他,忽然心生不忍,雖然貴為王位,為人行事不低皇族子嗣,但卻被皇帝猜忌和輕視,如此心高的人,只怕盡善盡美也是不想讓人口實。只好說:“既如此,那不耽誤宣王了?!?p> “不妨事,皇上進午膳一般時辰較長,我去了也怕叨擾,今日......我原本也是放心不下殿下,才特意進宮?!?p> 張姮不好意思:“我?”兩人并肩前行,張姮到不覺得難為情,只是低頭不語。張啓之問:“當日遇到你,被競陶殿下見到,怕是心生誤會,她之后沒有為難你吧?”
張姮慌忙說:“沒有,姑姑那日之后就回府邸了,謝宣王的關(guān)系,我只是......在想剛才遇到的人,總感覺他對我有絲敵意,也或許是我多想,還是為軍者就是如此。”
“方才?哦,難不成是新任禁軍統(tǒng)領(lǐng)鮑挄。”
“宣王認得那人嗎?”
張啓之說:“新任統(tǒng)領(lǐng)鮑挄,本王是認得的,他是原統(tǒng)領(lǐng)焦置安的副將,可以說很受器重,后焦統(tǒng)領(lǐng)因病辭官,就舉薦了他上任。這個人,和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陳恬交情頗深。”
張姮問:“我入宮不久,但也知道禁軍和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都雖然直屬皇帝,可也是各司其職。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以陳恬的年紀,居然就能做到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位子,他到底有何功勛能讓皇上如此看重?!?p> “倒也不是他本人,是受了祖宗的庇佑吧。陳家在魏國是武將世家,陳將軍的祖父陳秉是戰(zhàn)功赫赫,深得先祖皇帝陛下的信任。只因當年先皇煦宗時為罪臣求情惹怒圣顏才被削去軍權(quán),陳秉之子陳鋆仗著祖上功勛沒有牽連,但也只虛銜在位,直到陳恬這代皇帝才格外施恩,封為御前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只做護衛(wèi)不授將印?!?p> “原來如此,我看他做事蠻圓滑,難怪皇上會額外看重他?!?p> 張思戚無奈的笑:“身為武將,卻委身于宮闈,于他自己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p>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三衡門時候,張姮說:“時間過得真快,我也不叨擾王爺了,就此謝過?!?p> 張啓之也道:“里面就是內(nèi)宮,本王也不便在進,殿下請便?!?p> 張姮一步步進了宮門,緩緩走,好似不舍,難得一路竟沒半個人打擾,只說了幾句就到了宮墻,實在是可惜。她悄悄回過頭,竟看見張啓之還站著宮門外,雙瞳剪水,好像看著她,抿嘴一笑。
張姮慌忙回頭,滿目通紅慌忙提裙跑回宮,心中緊張卻更多夾帶著欣喜......
慎慧怡加封之日到了,自是繁忙。拜祭宮廟供奉的太后和先皇后靈位,又是皇上受印賞,家人和權(quán)臣家眷進宮拜賀,宮里的其她低等級的姐妹順勢巴結(jié),來來往往好不熱鬧,直到了深夜,紫宵宮的禮樂才算是罷休。
杳鳶為慎慧怡卸下頭飾:“娘娘今兒辛苦了,奴婢為您準備好了浴身。”
慎慧怡略帶疲憊道:“恩,今兒還真是乏了,水里放了百合冰片沒。”
“不但是百合冰片,此次奴婢去披香閣,管事的還額外送了威靈仙、茅霍香和各種香草,說泡在水中,不但緩解筋骨,更能讓娘娘肌膚白潤細膩?!?p> 慎慧怡一邊用加了黃熟香的桂花脂揉手,一邊說:“披香閣倒是懂事,比尚藥監(jiān)好,凡是懂些分寸,否則就不會像那作死的祥春,橫尸在哪兒,是何人所為都不知道?!?p> 杳鳶手頓了一下,抿了抿嘴道:“娘娘說的是?!?p> 慎慧怡不慎在意:“今日宮里收到的各處賀禮都清點完了?”
“長安已經(jīng)清點完了,想著明天娘娘歇好了再來回話?!?p> “碧珪宮送了什么?”
“碧珪宮?娘娘,何昭儀的品階比您......按宮規(guī),是不用送的?!?p> “沒送嗎?倒還真不像她的作風?!鄙骰垅善饋?。
“娘娘再說誰?”
“沒什么?對了,你姑媽和那個之前送過去的侍監(jiān),處置干凈沒有?”
“呃,奴婢的姑媽已經(jīng)悄悄離宮了,至于那個侍監(jiān),他......”
杳鳶言辭閃爍,慎慧怡立即明白事情有變:“怎么?出什么岔子了?”
杳鳶慌忙跪下:“娘娘息怒,那人做好了事,長安本是把人帶出宮下手的,本意也是圖個宮里干凈,誰知道那人滑頭的很,看出了長安的意圖就跑了,到現(xiàn)在竟不見人影了?!?p> 慎慧怡站起身壓低聲音責問:“那人找到?jīng)]有?!”
杳鳶哆哆嗦嗦的回:“目前還沒找到,不過長安已經(jīng)在追查了?!?p> “查!必須查!人找到之后要馬上處理干凈,聽懂沒有。”
“是,是?!?p> “本宮好不容易坐到這個位子,絕不能就此壞在一個小人手里?!?p> “娘娘,現(xiàn)在宮里還是風平浪靜的,足可見那人還沒去投靠哪一宮,奴婢......”
“糊涂東西!偏一時安生就忘了夜長夢多?還不快去告訴長安仔細找?!?p> 杳鳶剛要出門,忽然萬順身邊的高才來了,慎慧怡嚇了一跳,以為那奴才被人抓住了。略帶驚恐的看向他,就見高才行禮恭敬道:“奴才給娘娘請安,皇上口諭,五日后陛下啟程圍馬林春蒐,請娘娘隨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