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相逢

　　皇帝出宮是大事，后宮也不能無人料理，何凈柔身子不好，皇上不愿她受顛簸之苦，就留在后宮。至于曲玫，不曉得是否為了彌補(bǔ)，張思戚準(zhǔn)許她暫管后宮事宜。臨出宮時，張姮再次吩咐其他人要安守本分，切不可因?qū)m內(nèi)無主就肆意胡來。

　　長陽大街又已凈街，一行人馬耀武揚(yáng)威。

　　為首的珣王更是得意的很，他原本就好弓馬，時常四處網(wǎng)羅良駒，帶著親信客卿愛妾出門遛馬，彰顯驍勇之勢。只是張思戚本人崇文不好武，所以游獵之風(fēng)并不盛行。此次春蒐，不過就是按祖制出宮遛馬而已。

　　群臣在東城門拜別皇帝，整軍更是威嚴(yán)浩蕩，一路直奔東郊圍馬林。

　　皇帝出行自然陣仗浩大，可因太后喪儀剛過，早下旨不可奢侈過了。但是競陶仗著恩寵，還是擺了二十人的前儀仗隊后三十人的隨護(hù)，云羅遮蓋，丈高朱采琉璃宮燈，御馬八匹，還有一干管理行禮，打點一應(yīng)事物的宮內(nèi)人共計四十人，另還有牽馬奴，挑重奴和粗使丫頭數(shù)人，聲勢浩大。反觀張姮，只有一輛馬車，行禮也都拴在車后，跟著儀仗隊中，不像是個王姬，倒像是哪個侯府隨行的家眷。此行也只有莊氏和槿靈跟著，一同擠在車?yán)?，好在寬敞，張姮搖搖晃晃的竟困乏了，枕在莊氏的腿上睡了一路。

　　圍馬林，歷代魏國皇族御行狩獵的專屬地，中間為平原，四周高山坐成圍剿之勢，峰巒林立，由高處看來，正好呈一個馬字，故名圍馬林。五月起，更是翠綠如波，風(fēng)景秀麗，讓人心神舒爽。

　　因為不設(shè)行宮，皇帝安營扎寨。一進(jìn)了山，張姮便醒了，營帳搭好后，也幫著打點衣物，但是帳內(nèi)就只有槿靈，不見莊氏，問起來，槿靈說莊氏去找地取水。

　　張姮心里納悶，這一片有水源嗎？日常給皇宮送水的車隊這次也跟著，只因皇上喝不慣外面的水，想來莊氏去了那里。

　　張姮踱出自己的營帳，大隊人馬都在忙碌著，不過片刻的光景，各個主子的營帳都已經(jīng)建好，看外觀，就能分辨?zhèn)€品階高低，門面功夫看來是做足了派頭。群營帳的圍欄和哨亭分了三層，原是早就搭建好的，此刻軍將又是圍的里三外三，不時還有哨隊來回巡邏，無不謹(jǐn)慎。

　　張姮邊走邊看，忽然看到草地上遍布著傘狀的小黃花，每一根都那么欣欣向榮，散漫無拘，好看至極。張姮走近了看，竟發(fā)現(xiàn)是還未成絨球的蒲公英。心下高興，正巧這幾天莊氏晚上趕針線活受了涼，嗓子不舒服，索性摘些回去泡點蒲公英茶，也好給她清熱解毒，消腫散結(jié)。

　　張姮摘得開心，不想耽擱的日頭高了，被曬的有點刺眼，抬眼看前方正有棵兩人環(huán)抱的大樹，揪著盛滿花的裙子一路小跑到樹蔭下，想坐下迷一會兒。

　　忽然一陣馬的嘿嘿聲，嚇得張姮頓足，原來是匹沒有馬鞍，也沒拴著的栗色高馬從樹后出現(xiàn)，不知是哪個營跑出來的，四下也沒人看管。只見這良駒鬃毛齊整，四肢帶蹄堅韌有力，嘿聲渾厚內(nèi)勁十足，即便張姮不懂馬，也知曉得是匹上等的駿馬。

　　難得的是這馬似有靈氣，遇到陌生人倒也不驚，掙著大眼好奇的打量張姮，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像個乖巧的孩子。

　　張姮心里害怕又好奇，最后忍不住伸手觸了觸馬頭，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大型動物。但對方安靜乖順的任由她觸碰，遂壯起膽順著馬頭一下下順。這馬兒忽地調(diào)皮起來，居然頭一低，對著對方懷里的花大口嚼了起來。

　　張姮嚇了一跳，忙把它的頭挪開，可這馬此刻又跟只小狗一樣，以為來人在跟它玩耍，纏著她玩兒。正在一人一馬“爭執(zhí)”時，一只有力的手把良駒的鬃毛一拉，拯救了張姮的裙子。

　　她得了解脫，就見眼前一名十七八歲的青年，比自己高了得有兩個頭，五官俊秀，身材玉直，眉宇間透著剛毅，一身古銅鎧甲，但比起一般上陣的將士，又多了絲貴氣。

　　看那調(diào)皮的馬在他手里乖順，張姮好奇問道：“這是你的馬？”

　　那青年頓了頓，說道：“這是......我們王爺?shù)鸟R?！?p>　　張姮又問：“你們王爺是？”

　　青年道：“金陵府的郡王爺?！?p>　　金陵郡王？魏國的權(quán)貴品階分外為王、公、侯、伯、子和縣?；首鍍?nèi)的王，又有區(qū)分，單字為親王，雙字王為郡王。只是張姮沒聽說過那人罷了。

　　青年捋了捋寶馬，看著張姮也好奇地問：“你又是誰？居然敢大膽的動我們王爺?shù)鸟R?！?p>　　張姮回嗆：“你這話說的太不公道，我不過是好奇的摸了摸，你們王爺?shù)鸟R就吃了我的花，怎么你們?yōu)槲桓邫?quán)重的人都這么喜歡編排別人嗎？”

　　面對張姮的指責(zé)，那青年沒惱反倒是笑起來：“那倒是我不是了，你也膽大的很，這良駒可是我們王爺?shù)淖類郏匀藙e說是摸，就是經(jīng)過它旁邊，只要它覺得那人不安好心，抬腿就踢?！?p>　　“馬是天地間最通人性的動物，若是心有歹意，它自然明白，再說我又不是壞人。”

　　“你還真敢自夸。你知不知道，不管是誰，知道了它是郡王的坐騎早就嚇得跪地求饒了，你居然還開口狡辯，如果你不是膽大，那就是蠢笨?；蛘?，這天子之下有比郡王還大的靠山，你說說我倒要聽聽是哪個王親貴族保得你?！?p>　　張姮生氣道：“凡事只講個理，難不成，你家郡王身份尊貴，就不許別人講理了？”

　　誰知那青年哈哈大笑，更顯爽朗：“幸虧這話你是和我說，若是換了旁人，早把你押下去軍法處置了。”

　　“你還敢軍法處置我？要說處罰，你家王爺也該是先罰你?！?p>　　“我有什么罪？”

　　“既然你知道這馬是郡王的，卻不好好看管，為屬下者疏忽大意，放任馬匹走失，你說他要是知道這件事，是罰你還是罰我這個不相干的人呢？”

　　“那這么說，我的小命，還攥在姑娘你的手里，還望姑娘恕罪啊?！闭f罷青年面露委屈的躬身行禮。

　　張姮噗嗤一笑，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錯了，我也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幫你保守秘密。只不過我剛才采的蒲公英被你家殿下的馬吃了，那本是我有用處的，眼下你說如何是好？”

　　“幾朵花我還是賠得起的，你放心。這一帶我還算熟，你想要多少我都能采來。”青年信誓旦旦地說。

　　“這可是你說的，既然大家都是奴才，我也不為難你，就剛才我采的蒲公英，你再還我就是了。恩，我呢......我是長河翁主的奴婢，你采好了花，就送到翁主那去吧?！?p>　　“姑娘真是大肚，我再次謝過了?！闭f罷又連著作揖。張姮卻笑道：“先別說好聽的，我勸你采花的時候小心些，否則你一個堂堂武將去學(xué)小姑娘采花，不被你的同僚笑話才怪?！?p>　　然后也不管對方臉色好不好看，轉(zhuǎn)身就跑走了。

　　看著張姮歡愉的背景，青年心里也開心起來，抿嘴笑笑，然后牽著身邊一直“看好戲”的楚騅走，可還沒邁出一步，就看見草地上躺著一塊兒粉色的玉墜；想來是剛才楚騅和女孩兒嬉鬧的時候，線繩被楚騅弄掉在地的，說了半天的話，也沒注意。

　　那青年從地上撿起來，擦了擦，便藏進(jìn)了自己的腰帶中。直到回了自己的營地，一位副將模樣的青年人上前來問：“王爺遛馬怎么去了這半天，皇上已經(jīng)安置，您要不要去請安？”

　　那青年說：“不急，這外圍的你都部署怎樣了？”

　　副將回道：“按吩咐，都已經(jīng)部署好了?！?p>　　青年又說：“恩，此次不光是皇上，還有諸多親貴的安危需要謹(jǐn)慎，萬不能有錯漏，一會兒你跟我再去巡視一遍，等諸事安妥了，再去回稟皇上吧?！?p>　　“屬下遵命?！?p>　　說罷，青年給馬帶好了鞍，利索的上馬，和副將一同去巡視了。

　　張姮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方才自稱奴才的人，竟就是金陵王本人，皇帝特召前來護(hù)衛(wèi)的李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