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鬼夜,宮城內死了四個人。
兩名侍監(jiān),一名宮人以及......玲瓏館長河翁主的近身侍婢——槿靈。鮑挄看著停放在眼前的四具尸體,眼神沒有任何情緒,直到禁軍傳話,張姮已在正廳,他才蓋上白布出去。
張姮立在禁衛(wèi)營正廳,里面布置簡潔,符合軍人的特定,干練而又決絕。
她今夜既驚又怕,既困惑又擔憂,但莊氏遭逢大難,她卻不能陪伴在側,現(xiàn)在只有揪心,只希望鮑挄能早點將事情告訴張思戚,讓自己去找莊氏,可她一想到鮑挄,自己心中又升起不安,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怕鮑挄,或許,是因為陳恬的關系......
鮑挄一身甲胄,威武不凡,他的身高足足比張姮高了一尺半,他自幼習武,自然腳步沉重,他還未踏進正廳張姮就知道是他來了,然而這樣的腳步聲,讓張姮聽來卻形同鎖魂的鬼魅,即便和今夜聽到的并不一樣。
鮑挄單漆跪地給長河請安,但是張姮卻反問莊氏的情況,鮑挄面無表情道:“殿下放心,雖然微臣不知原因,但既然是殿下的近人出事,微臣自當負責,另外殿下衣著單薄,微臣也命人取來披風給殿下?!闭f罷命身邊的副官去奚宮局女官去查看,又奉上披風,張姮見他辦事妥帖也沒有反對。不過今夜特殊,他會不會去驚擾張思戚就不得而知了。
一切安排妥當,才對張姮問出疑惑:“微臣冒昧,今夜是中元,殿下為何會身在宮外?”
“你這是審問我?”張姮發(fā)非所問。
“微臣不敢。但是今夜事發(fā)突然,明日勢必要呈報皇上,所以微臣不能不將今夜發(fā)生的一切了解清楚,詢問清楚,請殿下理解?!滨U挄說得不卑不亢,張姮也沒有理由遮掩,畢竟槿靈死得奇怪,還有追著自己不放的奇怪腳步,最主要的是莊氏的傷。但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將莊氏無故不在房子的事說給鮑挄。畢竟這個人她不了解,但他既然和陳恬親近,那必是同一類人,萬一深究下去,可對莊氏不利,只能說道:“本宮原本是在自己宮里的,只是......只是之前,本宮經(jīng)歷青秋殿的事,時時惶恐不能安眠,這件事伺候本宮的人都知道,雖然明白今夜特殊,但還是忍不住外出散心?!?p> “散心?”鮑挄當然知道張姮在撒謊,但是沒有點破。他之前收到陳恬的密信,明白陳恬的懷疑,所以他也有私心,想賭一賭,賭今夜長河翁主會不會對陳恬那樣,跟自己說實話,然而張姮也在賭,甚至是孤注一擲,賭鮑挄不會再眾目睽睽之下殺自己,甚至污蔑自己。
達成共識,張姮在陳恬身上試過,這個人雖然年輕,但老奸巨猾城府極深,所以同樣的錯她不能再犯,只裝作無奈說道:“鮑統(tǒng)領懷疑本宮也沒有辦法,畢竟這種事說給誰聽,誰都不信,不過今夜,確實是個詭異叢生的夜晚,鮑統(tǒng)領難道沒有聽巡夜的禁軍說過什么嗎?”
鮑挄道:“微臣不敢,微臣對于怪力亂神的事也不敢興趣,微臣的責任只在護衛(wèi)宮城?!?p> 張姮反笑:“本宮沒對鮑統(tǒng)領說什么,你怎么就認為本宮口中的詭異就是怪力亂神呢?”
哪知鮑挄也不慌亂,很自然說道:“回殿下,中元夜的傳說,在宮里從不是什么大驚小怪的談資,只不過宮里的人心中有鬼,比地獄里的更加猖獗,微臣之所以說不信,只是不信世間有鬼魅,但不代表微臣會否認人心中無鬼,微臣也相信殿下跟微臣認為的相同,否則也不會在這樣的夜晚外出了?!?p> “鮑統(tǒng)領倒是坦然,這一點比陳統(tǒng)領看得透徹多了?!?p> “不敢,人不相同,各有各的理念而已?!?p> 這時,有禁軍進來稟報,說奚宮局的女官已經(jīng)看過莊氏的傷,目前還在施救,而且已經(jīng)去向萬順請示,準備去太醫(yī)局尋醫(yī)。張姮聽罷依舊憂心忡忡,想要盡快去找莊氏,但是鮑挄顯然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只讓禁軍再去盯著,有消息及時回來報告。
張姮見離去無望,只能對鮑挄說:“既然統(tǒng)領說你不信人心中無鬼,那今夜本宮遇到的事,統(tǒng)領大可以聽聽,也分析一下,這些是不是怪力亂神。”隨后將晚上的一系列怪事迅速說了一遍,包括發(fā)現(xiàn)槿靈的站立的尸體,還有腳步聲,以及奇怪的宮女,只是深陷溝渠她沒有細說,只說自己是不小心跌倒。
鮑挄聽來沒有太大的情緒,張姮的察言觀色幾乎是失敗的;他比陳恬還會掩藏自己的神情,可見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按殿下的說法,微臣還真是責任盡失,居然有人在宮墻內行兇,這種事簡直前所未有?!?p> “既然該說的已經(jīng)說了,那不知統(tǒng)領可以讓本宮去找乳母了?”
“這恐怕不行。”
“鮑統(tǒng)領難不成還想軟禁本宮嗎?宮墻內發(fā)生命案,難道統(tǒng)領不該立即追查兇手?”
“微臣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今夜受損的人不止您的乳母和婢女,還有人被害。既然今夜殿下您遇到如此之多的怪事,所以微臣想請殿下辨認一下其他的尸首?!滨U挄簡直是瘋了,如果此刻還有別的禁軍在,絕不會叫他這么胡來,終究張姮是王姬之尊,他居然敢叫張姮去辨認尸體,這無異于是犯上的大罪啊。
但是張姮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立即就問:“什么?還有誰,還有誰死了???”
鮑挄看著張姮,緩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殿下請隨微臣來。”
張姮不假思索的跟著鮑挄去往禁衛(wèi)營的側房,如果她不是在今夜碰到太多的離奇,她一定不會跟鮑挄去認尸,然而鬼魅或許真的沖撞了她的頭,讓她沒有猶豫。
此刻她只想知道真相。
側房有四名禁軍手持長矛把守,鮑挄讓他們退開,里面不是昏暗的,燈火通明,張姮站在門邊,看著木板上擺著的四具蒙著白布的尸體,心里多少有些打鼓,要不是鮑挄和四名禁軍還在,她都想掉頭逃走。
“殿下不必驚慌,死人而已。”鮑挄倒是說得輕松,張姮苦著臉現(xiàn)在才醒過味兒,有些后悔自己的魯莽,但是人已經(jīng)站在門這兒,不踏進去豈不顯得心虛,硬著頭皮一腳邁進,哪知背后的禁軍立即關上了房門,嚇得張姮一個機靈,回身就去砸門,鮑挄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只受到驚嚇的兔子,莫名覺得有些......好笑。輕咳了一聲提醒她:“殿下不必驚慌,在皇宮里,禁軍只會護衛(wèi),如果他們敢不軌,下場只會比青秋殿的奴才更慘?!?p> 我擔心的不是別的禁軍,我擔心的是你!張姮在心里喊冤,但事已至此,她又不能逃,皺著眉往尸體看去,哪知鮑挄忽然來了惡趣味,當著張姮的面一下就掀開了一具尸體的布單,一張死灰的男人臉,立即呈現(xiàn)在她眼前,張姮的臉一下子驚得慘白,轉身遮住眼睛大叫。
鮑挄的嘴角卻向上彎了一個度,故作歉意道:“請殿下寬恕,不過您得盡快辨認,否則時辰不多了。”
張姮當然知道刻不容緩,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過頭,見鮑挄似笑非笑,心里又氣又急,心中一橫;不就是尸體嗎,難道還能蹦起來咬自己啊......咬著牙上前,故作鎮(zhèn)定。
張姮幾乎是用余光辨認的,那兩名侍監(jiān),張姮是不認識的,但是她心里有個懷疑,他們......會不會是將自己扔進溝渠的人?而且今夜那腳步聲幾乎是緊隨的,有沒有可能是那腳步聲的主人滅口的呢?張姮沒有多看,將目光移到另一名女子的身上,她同樣也不認得,但是面雖生,她身上的衣著,卻讓張姮心驚肉跳。
那是不同于其她宮婢的宮裙,衣著繁瑣,而且顏色光鮮,即便在夜幕下,張姮都能看到她的艷麗,否則不會一下吸引住自己,現(xiàn)在有了光照,更看清那上面繡著不屬于宮婢身份的荷花紋路,再回頭看那女子,眼角有細紋,生前也應該是皮膚松弛的,怎么看也得有四十歲了,顯然不是年輕女子,但穿著打扮是如此的矛盾。張姮心想,如果她不是宮女,難不成,是一個在冷宮里的瘋女人嗎?和那兩名有可能是被滅口的侍監(jiān)比起,她是真正的被誤殺的嗎?
想著想著,張姮倒是冷靜了下來,沒了慌張。
終于到了最后一個,鮑挄想要掀開布單的時候被張姮制止,她竟然自己伸手輕輕將布單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