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清剿了叛逆,剩下的事都和張姮無關(guān)了。
但諸事已定,她卻沒有閑下心,現(xiàn)在只專心于去往曲符的事務(wù)上。
她想盡快離開長陽,遠(yuǎn)離這里的一切,雖然有些人和事她不舍??墒且幌肫鹚吴暤脑挘X得余下不到兩年的時光還是留給自己,去享受渴望許久的自由。
后妃中與她交善的只有王璇和何凈柔,只是不知是不是因?yàn)槌申柎蠊?,何凈柔很早就開始閉宮拜佛誦經(jīng),連她平日珍愛的盆栽也被陸續(xù)送出宮,整個碧珪宮,再沒了生氣。至于王璇,她已經(jīng)是這個宮里位份最高,也是掌管后宮的妃子,有她在,皇帝不會遷怒何凈柔,也沒什么可擔(dān)憂的。
剩下的,只有啟元了。
宬王已決定離宮,往后也不可能在踏進(jìn)西宮。張姮雖不知啟元以后如何,但遠(yuǎn)離這個隱患,多少也能再得一絲安定。雖然太平宮絕不會有安定,也勸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shù),或許這孩子隱忍至今不被人發(fā)現(xiàn),正是老天的庇佑。但她還是選擇來到假山石群,想盡可能再臨走之前,給這個孩子一份保障。
安歌依舊躲在一邊不去打擾他們,但是啟元平日歡快的性子今日卻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好像知道張姮就要離開,又要失去自己的朋友了。
“你還會回來嗎?”良久,啟元問她,可張姮卻無法給出肯定的答復(fù),只能帶著欺騙的口味說道:“等我的病好了,或許,就會回來吧?!?p> 張啟元抿著嘴,忽然眼睛有些干澀,張姮想勸,可根本開不了口,只是緩緩地掏出一個小盒子,那里正是金陵軍的半枚虎符;她實(shí)在不知該給這孩子留下什么,可這是一份象征軍權(quán)的信物,它是個導(dǎo)火索,是催命符,可同時,也是保命的仙丹。
張姮將它放到啟元的手上道:“這個東西,你現(xiàn)在就當(dāng)替我保管,若我以后回來,再還給我吧?!?p> 啟元并不懂大人的游戲規(guī)則,他只當(dāng)那是朋友交托的信物,于是鄭重其事地點(diǎn)了頭。
如此,張姮便真的沒有遺憾了。
回到東宮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傍晚,看著忙忙碌碌的宮人,張姮也覺得該給他們一個歸宿。不過人數(shù)多,她不急于一時,倒是槿心,必須得是第一個。等她躺好在床榻上,便對槿心說:“去曲符的事,怕都差不多了,所以也才有閑心,該談?wù)勀愕氖铝??!?p> 槿心怪道:“奴婢?奴婢有什么事?”
張姮道:“你和趙彬分開也差不多快一年了,我實(shí)在也不想耽擱你們,總不能以后你們誰再被人看上,我再給你們遮掩吧。所以我想,等我出發(fā)那天,直接將婚事給你們辦了,有我做主,縱然父母之命不在,可也是天家人賜婚?!?p> 槿心忙道:“不!奴婢不要嫁人,哪里有主子還沒痊愈,奴婢自己求成全的!”
張姮又道:“你的心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耽誤,如今趙彬已經(jīng)是皇屬督軍,這份職位并不委屈你,至于嫁妝你也不用操心,我已讓阜平將東宮私庫的財(cái)物都分配好,特意多給你一份,這樣你們成親,哪怕有朝一日不做官,也能置地或做些小生意?!?p> 槿心哽咽,都不知如何答話,張姮輕撫她的手道:“我回宮至今,身邊的丫頭,其實(shí)也就你一個了,我實(shí)在不愿你也跟她們一樣。如今你有個好的歸宿,也是了卻了我的心事。放心,長慶殿不止你,我身邊所有對我忠心對我好的人,我都會給她們一個好的去處。可不管如何,你始終都要排在第一位。至于趙彬呢,他自然跟我不謀而合,總不能讓你們在明年新正還要分隔兩地?!?p> 槿心跪下道:“沒能照顧好殿下,是奴婢的罪責(zé)!殿下對奴婢的好,奴婢一輩子都記住,也必當(dāng)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也還望來世還做殿下的奴婢?!?p> 張姮笑道:“來世,且再說吧,不過這一世,你要答應(yīng)我好好的活著。這宮里啊也確實(shí)需要喜事了,我會吩咐下去,內(nèi)廷司會很快辦理你的出宮手續(xù),然后送你出嫁的喜轎也會裝飾的華麗,你的嫁衣也一定是最美的,我會讓你那天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成為趙夫人?!?p> 槿心謝了又謝,也叩了又叩,似乎除了這個在沒別的情緒表達(dá),等被人攙扶下去,張姮又將阜平叫到跟前:“阜平,槿心的事,你們就多費(fèi)點(diǎn)心吧,日子就在十月底,趕是趕了些,不過不能耽誤了。另外等槿心的事結(jié)束,你和阜安,也不必跟我去曲符了。”
阜氏兄弟兩大驚,可張姮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們兩都有管理的才干,阜安呢雖說性子活奮了些,可辦事利索,所以我打算把你們舉薦給督奉苑,他們是商官,相信依你們的才干一定能得心應(yīng)手,有所成就?!?p> 阜平忙道:“殿下這是什么意思?!您這是要趕我們走?!”
張姮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們的能力被埋沒,你們這一年,幫我打理名下的商鋪和供奉,阜安更是在些懸而未決的事上盡心盡力。我想,如此倒不如給你們一些機(jī)會。這樣,說不準(zhǔn)你們能做個天下第一商了。”
阜氏兄弟對視一眼,又忙磕頭,表示絕不離開:“殿下的好意奴才知道,可奴才是閹人,縱然做得個天下巨富又有何意思?倒不如留在殿下身邊辦些力所能及的事,除非殿下覺得我們兄弟累贅,想趕奴才走!”
阜安也道:“奴才自知沒有經(jīng)商的天賦,也就是幫殿下跑跑腿,好證明自己還有用。若是進(jìn)了督奉苑,不被人管制死也得悶死,還望殿下可憐奴才,您就當(dāng)奴才是匹馬,是頭牛,幫您拎個包扛個行李也好。”
張姮見兩人死活也不肯離去,于是便將安排擱置。而有他們?yōu)橄壤瘫O(jiān)們自是都不肯走了,而那些宮婢也是死活不愿被安排。鬧得張姮頭痛,借口困乏,這才將眾人安撫過去。
安歌一直不說話,靜靜守著張姮,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張姮這樣......像是在交代后事,她不敢繼續(xù)想,只當(dāng)是錯覺。
十月底轉(zhuǎn)眼就到,張思戚縱是不舍,想留張姮過了新正開春再走,可張姮去意已決,加上萬順和王璇的勸慰,也就隨了她的心意。
此次為了彰顯皇族的威儀,張姮去往曲符的車輦竟額外用了先皇后的座駕,所駕御馬有六匹,比帝王僅差了兩匹,乃是儲君的品階,足可見張思戚的重視。只是這一次,張姮說什么也不讓陳恬護(hù)送,她借口張思戚的安危只讓東宮護(hù)衛(wèi)隨行,張思戚又派了大隊(duì)皇城護(hù)軍,這才放心她離了太平宮。
不過另一只花轎喜隊(duì)卻從東華門離開,直接去了巡防總署,等張姮的車與到了安景門時,趙彬早已在此恭候,等槿心到來,夫妻二人對張姮三跪九叩,這樁婚事,算是圓滿了。
自始至終,槿心除了哭啼和荷葉餑餑也無別的相送,但張姮卻心滿意足。等待出了長陽城門,安歌說,元家的人和林家二公子已在等候。
元家雖然解了禁封,可齊國使臣亡于魏國,只怕不日就得邊關(guān)急告急了。而林景丠卻是要上任江州布政,巧合的都是他和張姮在同一天離開長陽,見張姮的車輦來到,先行請安。
張姮讓人撩起車窗的簾子,見林景丠并不再多說,只是又遞交給張姮一副畫作,那不是山水畫,而是一副肖像圖,畫得正是張姮,惟妙惟肖,可張姮也只有謝謝二字。林景丠似乎知道結(jié)果,行禮后,便踏上了前往江州的路。
再看跪拜的元氏,嘆一句世事無常,誰能想到這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失去的,得到的,都會有那么多。
元稔和蕭晴此番是來感謝張姮對元埌的救命之恩,嚴(yán)琦從大悲中算是恢復(fù)了體質(zhì),既然元裳已經(jīng)為她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jià),那他們夫妻也就放下這段恩怨,到底還是一家人。
元桵今日倒不是為了跟張姮道別,對著安歌解下自己的武器直接遞給了她道:“此刀名為‘霸下’鋒利無比,留給姑娘做當(dāng)新武器吧?!?p> 安歌沒有說話,不過她還是接過,說了一聲謝謝,兩人也就相顧無言。
元翦欲言又止,良久也蹦不出像樣的話。張姮對他也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知該說些什么。安坐回車輦吩咐起駕。想回頭看,但并不是貪戀故土,而是從她醒來后終沒在見到溫沨和李珌,尤其是李珌,或者這一聲抱歉,她再不會有機(jī)會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