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在地洞更加洶涌,好似一雙看不到的魔手,將張姮和玄無夜積壓折磨,可拼著最后一點意識,玄無夜始終不放開困著的人。
張姮已經(jīng)說不上是第幾次水淹,但她這一次不想就此終結(jié)!更不想跟這個偏執(zhí)狂共赴黃泉!
她舉起那只掙脫的手,狠狠扎進玄無夜的一只眼睛;他一直睜著大眼,可卻沒有神志,更不曾想張姮會如此決絕地在深水里攻擊他。下意識張口喊叫,但一開口,寒水瞬間灌進了他的喉嚨,窒息感填塞了渾身,不得不放開張姮求生;也許在決心赴死前,他還抱有一絲奢望,那就是張姮瀕臨死亡,面對生命的威脅會向他妥協(xié),向他求饒,所以才閉氣看著她痛苦。
——可這番幼稚的愚蠢,反害了他自己。
張姮得到了自由,立即像一條魚順著水勢游離逃生,眼睛被水刺痛也辨不清方向,只知道拼命地向上游去,剛露出頭,貪婪吸食空氣的瞬間,攀上一塊洞道突出的石頭,奮力爬離寒水,才算脫離了險境。
“咳咳咳!!”張姮連吐帶咳腹中的積水,倚靠在一處被寒水沖刷出的石道處,聽著湍急的水聲,忍著右腿的麻震,努力朝前連滾帶爬。似乎是被江水沖刷多年,這石道甚是濕滑,這給行動不便的人帶來一個好處,至少相對以前,加快了移動速度。
可此道走向深長,水平方位也無分支,連個躲藏也沒有,張姮每前進一步,都怕玄無夜忽然再出水突襲。
陰寒下,所觸及的地方溫度在逐漸加熱,這才想起這無盡黑洞中,到處包裹著石脂水。
忽然頂部一陣碎裂破口聲,且這一震動明顯比之以往要嚴重,很多巖石從上方滾落,張姮猛地護住頭,以防被砸到。可不見有石脂噴涌而出,非但沒有,這次異響后竟傳來人的聲音。
張姮起初以往是玄天教的人陰魂不散,也不敢做聲,直到那十分熟悉的急切聲竄入耳里,才不可置信。
那是一個張姮認識且非常熟悉,十分信任的人——李珌!是李珌來找她了?!張思曷說有兩隊人為她而來,其中一個就是李珌嗎?!
張姮在絕望中,從未想過來找她的人里會有李珌??伤€是來了,被自己傷害的再一次來了,而且就在她咫尺之遙;只要他低頭,只要她抬頭,他們就可以發(fā)現(xiàn)彼此的角度。
再也無法遏制內(nèi)心的沖動,張姮才要開口,忽然一雙手掩住她的呼喚,讓她甚至透露不出一絲氣息——竟是林蝶!
張姮萬沒想到此時此刻林蝶又出現(xiàn)了,可他明明也被江水沖到不知何處,明明在這迷宮般的地洞自信再不會遇到他,可為什么他還是出現(xiàn)了,甚至在這一刻,讓她和李珌失之交臂!
對此林蝶也只能感謝老天垂憐,他被江水沖擊確實身不由己,可沒想到這里環(huán)環(huán)相扣,從一個洞道出來正好看到玄無夜和張姮在水邊爭執(zhí),剛想追去,沒想到玄無夜竟要溺閉她??蛇€沒游近,就見張姮已經(jīng)自己脫離了魔爪,攀爬在潮濕的石道上。
林蝶當然不會放過這絕佳的機會,當然也看到了李珌,只是此人深淺不知,在沒有保障下,他不想驚動對方,不但及時制止張姮的喊叫,更將她死死壓在身下,不讓其動彈,聽著頭頂一行人的聲音漸小,輕聲對張姮道:“可惜,這一次我只能帶你走,你那個小情人,只能日后再讓你們團聚了?!?p> 說完他手捂著張姮的嘴,又想將她帶到水里,想要繼續(xù)順水而行。
可張姮哪里情愿,她拼命地掙扎,拼命地阻止林蝶的行動??蛇@洞窟內(nèi)時常傳來異響,根本引不起李珌等人的注意。而林蝶明顯被張姮惹惱了,可依舊隱忍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
張姮聽到李珌逐漸遠離的聲音,最后心中一橫,正好石壁中的石塊因他二人爭執(zhí)被拽了出來,立即朝上丟去。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那石頭剛好湊巧砸到了最末一名的后背。
林蝶預感不妙,立即抱著張姮跳入水中,這般欲蓋彌彰,果然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殿下!水里有人!”
林蝶萬般無奈,自知無可抵擋只能祈求江水在洶涌一些助他逃離。
李珌一行人并未盲目跟著躍入水中,而是順著石道水流緊追不舍,此時張姮已經(jīng)掙脫林蝶斷絕她發(fā)生的手,大喊安承,更激勵了他們的追捕。
這一次林蝶明顯力不從心,他連番受襲,加上張姮再不是聽之任之的,不斷地掙扎造成了負擔,而借著四周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巖石體,進程連番受阻。不過當林蝶看到被卡在一處夾道,死氣沉沉的玄無夜,頓時將陰霾揮開喜不自勝。借著他的身子做橋,林蝶單手抱著張姮一下逃到陡峭的洞壁。
而玄無夜經(jīng)他一擊,竟恢復些許精神,借著夾道的助力是左右掙脫,妄圖離開束縛。
等李珌追至,林蝶立即沖他大吼:“教主!那勾引夫人的金陵王來了!”
果然這句話,讓玄無夜頓時眼神泛紅,又是大喝一聲,使出渾身力氣掙脫夾層。等李珌到了跟前,猛地竄到他面前,不由分說就出手劈去,嘴中還瘋狂叫囂:“朝廷的走狗!我殺了你這個勾引我妻的妖邪!”
對于他的瘋言瘋語,李珌自是莫名其妙,可所有的心思都在張姮身上,難免力不從心,與他的焦灼,直到金陵軍的其他人跟上,并用鉤鎖將其困住,才沒讓他那雙手擊碎李珌的頭。
然而玄無夜身為教主,又怒已至極,雖然再不能碰到李珌的衣服一角,也沒讓這幫人在近前一步。更連連咒罵:“朝廷走狗!你們這群邪祟!玄天圣神在上,必誅殺爾等走狗!你們這些邪祟速速受降?。 ?p> 李珌這才清楚眼前的瘋子是邪教徒,這敵我立場,自是不會手下留情。
對岸的林蝶見追兵被阻,本想趁亂離開,可無奈這對岸的洞壁是一處環(huán)狀洞道,他竟然自己走到死角來了,想再下水順勢而逃,可張姮又忽然襲上他的腰傷,一時痛苦難敵,只能寄希望于玄無夜。并大喊:“教主神威!殺了這金陵王!你和夫人才無后顧之憂!”
玄無夜似乎受到了鼓舞,將其中一名金陵軍的武器劈手奪過,直接沖李珌砍去。
“安承??!”張姮情急大喊,可一時又被林蝶制住,掙扎不得沖對岸喊道:“玄無夜!你這個瘋子!玄天邪教統(tǒng)統(tǒng)都會不得好死?。 ?p> 玄無夜此時沒想到昏暗中聽張姮說出這般話,眼睛下意識尋找,正給李珌得逞的機會,受襲后立即斷定這是朝廷妖人的邪法,利用張姮的聲音企圖擾亂他,于是對李珌的恨意更上一層。撞開抵擋的金陵軍,猶如發(fā)瘋的虎,揮舞著利爪直取李珌的咽喉,對方不躲直接抽出匕首還擊,長刀與短匕的碰撞幾乎擦出星火。
但玄無夜已沒有理智可言,李珌對他的致命招是連拆帶躲,最后一招雖然制止了對方的刀身,可一下也被揣入水中。與此同時,金陵軍人用擒拿一舉制止玄無夜,四肢猶如被折,渾身動彈不得。
玄無夜在怎么神勇,他和他的教徒充其量也只是些情緒激憤的平民,跟訓練有素的軍人不能相提并論,諸般配合下已讓他無所遁形。只能大吼著教言,或者請神降臨等等鬼話。
河對岸的林蝶聽出事態(tài)有變,還不待言語刺激,忽然腳裸被一把攥住,竟是方才落水的李珌,他原是借機落水,避過林蝶耳目暗中潛了過來。
林蝶大驚,一個不穩(wěn)朝后倒去,正好將李珌拽上了岸。
剎那間,李珌又一把將張姮奪過帶入懷中;終于,終于在她失蹤后兩個多月,再一次失而復得了。
張姮初五那晚失蹤后,李珌幾乎是瘋了一般地尋找,盡管在那之前被她的拒絕還縈繞在心里,可當安歌拿著面具,告訴他張姮失蹤后,他的精神再一次崩塌了,他派出了鎮(zhèn)守的所有兵力,更是不眠不休順著鳳陽河找了數(shù)日,直到看到張姮散落在荒野中的衣服,讓他幾乎昏厥。
張姮被人擄走,被人強暴了,被野獸殘食了,被人殺了......無數(shù)個可怕的設(shè)想揮之不去,讓他痛不欲生。
幸好這一切陰霾,在阿松找來得以從新燃起希望。
她說張姮在初五那夜,被一個從鳳陽河里竄出的人拽入河中,她潛水追去,又發(fā)現(xiàn)擄走張姮的是個異族服侍的男子,這讓他立即想到了林蝶。
雖然李珌不知道林蝶會對張姮做什么,可燈市那夜的遭遇歷歷在目,這個人的殘忍程度和詭計多端也絕不會放過張姮,于是又順著阿松一路追尋的線索,調(diào)轉(zhuǎn)方向繼續(xù)追查。
然后一行人從楚騅找到的老虎尸體,以及斷崖處的木屋廢墟,再到樵夫的古怪暴亡找到的離渡,通過那掌柜的敘述,又不分晝夜地搜山,直至累垮也想不起停歇。畢竟這一路來的慘烈,無時無刻不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后來山中實在是沒有線索,很多人看著河流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對此李珌又瘋了一般否認,甚至去了江州求援,放下他郡王的顏面,求了江州的江上巡防配合,甚至親自潛入陰寒徹骨的江中尋找,可依然一無所獲。
畢竟這江水實在太長,這般如大海撈針很難堅持??善挥欣瞰佋跒闆]有尸身而一如既往著。
正是這份執(zhí)著,讓他最終找到了矗立于淺石江上的應(yīng)死城。
這里不是魏國地圖上標注的所在,而周邊一些邪教教徒更昭示此地的危險,且不是一般的水寨流寇之地,單憑跟著的一百金陵軍是不可能攻破的,廖祈立即傳信給廖曾和安歌,讓他們立即帶人到此處支援。
可李珌急于探查張姮的消息,故而與廖祈有了分歧,也就是這番不合,恰恰讓張思曷察覺了外來兵力的潛入。所以李珌進到無盡黑洞,多少有請君入甕的意思。可明知事有蹊蹺,他還是義無反顧......
因為就算是刀山火海,他李珌也不想再失去張姮。
眼下,他一手護著張姮,一手用匕首要挾,林蝶幾次想奪都迫于他的武器不敢近身,無奈又沒有退路,連喚玄無夜過來幫忙:“教主!夫人又被金陵王奪去了,你快過來!”
可玄無夜回答他的卻是恭請玄天神生誅滅這些妖魔!神志不清下,連番被人重創(chuàng),最后竟一步踏進水流,被洶涌的水流淹沒不知所蹤了。
林蝶孤身對敵,自知大勢已去,冷笑一聲后會有期,便也跟著跳入水浪,同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此,遠離了這兩大威脅,張姮幾乎以為是在夢中。
可當她將李珌的面容映入眼眸,再也顧不得來復雜的心緒,雙手顫抖地攀住他,緊緊抱著這塊兒在生命中的浮木,淚水與寒水又一起浸濕他的衣衫。
無需言語,哭嚎就是最好的表現(xiàn),對分離的這段日子最好的控訴。
而李珌也沒有出言安慰,同樣用雙臂給她支撐,任她發(fā)泄;兩顆早已支離破碎的心,似乎除了依偎,也無其他方式慰藉了。
直到地洞內(nèi)的轟鳴聲再度響起,張姮才從劫后余生中清醒。
可才要起身,右腿的震麻提醒她林蝶還留在身上的隱患,以及被石脂水包裹的地下魔窟。忙對李珌說:“安承,現(xiàn)在有好多話我說不清楚,可你相信我,這里真的很危險,那些不溶于地下水的黑色都是石脂水,叫他們一定不要點火,否則我們都會有危險!”
李珌卻道:“我知道這里危險,沿途我們來也早留了記號,我先帶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