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殿所有人皆被震撼得無語附加,若不是此言出自張姮,他們根本就不相信這驚世駭俗的事。
可何凈柔若真是這樣的人,那她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么?
張姮對此也給了答案:“因為仇恨?!?p> 何凈柔仇恨魏國,即便她是魏國人,她卻比齊國,梁國更仇恨這個天下。
甚至不惜帶著一切走向毀滅。
王純此時不安道:“那她如此,究竟有什么好處呢?”
張姮淡然道:“讓魏國就此斷滅,就是她要的好處?!?p>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張姮則又道:“我回宮,是為了追查啟元的身故真相??稍谀侵案纾揖鸵呀?jīng)被她掌控。她那個提示讓我對她深信不疑,而她一次次出手,一次次引導(dǎo),讓我深陷居中卻不得而知。所以很多事成了一個謎,既沒有結(jié)果也沒有真相,原因是她從初起,就帶我們進入了一個誤區(qū)。從一開始,就將她自己從嫌疑中撇清。正如東君所說的,藥不對癥,病,怎么可能痊愈呢?”
一個人身在居中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知道自己被人操控,卻無力阻擊接下來的操控。
何凈柔知道她要一個真相,于是又給了她提示,將一切的嫌疑歸咎到姒玉身上。畢竟姒玉也真的是大隨氏人,她也確實有只白色的鳥,還在西宮出現(xiàn)。兇手好像真的是她,再依張思戚對梁妃那樣的手段,就算在恩寵一個女人,也絕不會允許有別國血脈混進魏國。
可這番借刀殺人的目的,還遠不止如此,何凈柔用啟元的死,又織了一張更大的網(wǎng)!
早些時,張姮懷疑姒玉很可能是張昱的布局,那如果將仇恨的引線牽到她身上,那么勢必引來張昱的仇恨,就如同何凈柔利用張啓之和他相互廝殺一般。
多高明的手段,如果在急功近利的人來說,啟元亡故的真相就是如此。
而后宮,又什么時候講過該和不該?
朝廷,又豈會相信一個后宮婦人如此翻云覆雨?
一切,也只當(dāng)歸咎為人心不古!
東君忙道:“如此說來,這個看似干凈的女人,就是殺害太子和小姐的兇手!”
張姮道:“可能不止是他們,奶娘,槿靈,也可能是被她授意下死去的?!?p> “怎么說?!”東君瞪著眼睛,今夜聽到的事,已經(jīng)超過她的理解和認知。
張姮緩緩說道:“她既然要毀了魏國,那么齊國潛伏在魏國的奸細,很可能已被她收為麾下。那時我追查奶娘的死,她的傷口和元家繳獲的齊國武器相同。而從元家四公子口中印證,當(dāng)時確有一個奸細成了落網(wǎng)之魚,如此,一切也就好解釋了?!?p> 阜平道:“白衣人?!那個白衣人!勾結(jié)曲玫的那個樂師!他膽敢私通后妃,如此妖邪,一定是齊國的奸細?!?p> 張姮道:“他或許是,不過,我另外有個嫌疑人?!?p> 安歌此時說道:“你指的是那個魯佶?”
張姮其實到現(xiàn)在也不敢肯定,可還是將嫌疑確認:“魯佶和何凈柔一樣,他幫了我很多??墒乾F(xiàn)在回想起來,我卻覺得很多地方與他脫不開干系。那一夜驚心動魄,可我后來肯定跟蹤我的腳步聲發(fā)自一種水桶敲擊地面的聲音,而那天我確實遇到了提著水桶的他。還有那不止穿透我一人胸膛的弩箭,其大小拆卸完,也剛好可以隱藏在桶中。加上拖拽奶娘身體,還有槿靈脖頸處的傷口,這一切完全吻合......而且當(dāng)夜死的人也不止她們兩個,所以那一晚中元夜,一定有兩個齊國奸細?!?p> 東君道:“那年你初回宮中,受盡欺凌和漠視,并沒有什么身份可利用。但如果你積攢的仇恨已滿,她自然明白阿蒻身死,無疑就能打開了你的復(fù)仇之門?;叵肓菏?,曲氏,后宮很多都是因你覆滅?!?p> 張姮道:“不錯,齊國殺我一個初回宮的孤女,還有一個老嫗一個宮女能有多少利益。但如果放在何凈柔身上講,那就不同了。那幾年我雖然無權(quán)無勢,可唯有滿腔怨氣能夠助她反抗,只是后來的事或許偏離了她的軌跡,于是那暗箭再度想要我的命。否則以那種厲害的武器,他們可太有機會了......可惜何凈柔的網(wǎng)已經(jīng)覆蓋了皇宮,她將一切掌控手中,實在是可怕?!?p> 安歌道:“寍王的死,你還要繼續(xù)查嗎?查,就得按照她的布局走?!?p> 張姮搖頭道:“啟元的事,必須大白于天下!而且既然明白這其中的旋渦,劇目也被拆穿,那往后怎么走,都不能按她的意思行事。阜安,之前那些人已經(jīng)找到了嗎?”
阜安道:“人數(shù)不知具體多少,但有人幫忙,還是尋到了些,目前加上豆連,共有六具。”
張姮點頭:“好,既然所有的事,何凈柔都做得干干凈凈,那么我們也要亦步亦趨??昭ú粊盹L(fēng),何凈柔以后別想安穩(wěn)!”
張姮打定主意,不過宮外卻先起了波折,那第戎王不知從哪聽到了聆鳥宴上張姮的話,竟跑到張昱面前埋怨,而第戎郡主更是操著她的母語在邊上幫腔,吵得張昱頭痛。
后來事情又傳到張思戚耳里,也頓時不悅起來,先不管這宮里說得話怎么到了他這蠻夷耳里,就是第戎王本身也沒資格享有府邸,誰讓他們誆騙了聯(lián)姻,如今在長陽作威作福就罷了,偏還這么不知廉恥!
可放任這群人胡攪蠻纏也不是辦法,剛想下旨叫宬王隨便安排個住處,哪知第戎王就指名要張姮送的那處園子,還嚷嚷地滿城風(fēng)雨,盡人皆知,搞得張思戚很是被動。最后,張昱選擇息事寧人,出面以購買的方式買下頔雨云安給第戎人作為安居之所。畢竟他知道張思戚是絕不希望張姮再受委屈的,如此一盒厚厚的銀票就送進了東宮。
張姮得到銀票卻沒有收下,轉(zhuǎn)而在散朝時,于眾目睽睽下連帶地契交給了戶部,除此還有兵部,言明希望這些錢能物盡急用。如此吳盛和嚴圳對張姮更是感恩戴義,她的慷慨確實解了兩部的燃眉之急。
前境交戰(zhàn),兵部物資必須跟上。而國庫空虛已久,很多待辦的事也急需處理。而抽絲剝繭下行事緩慢,著實叫戶部著急。
這一舉措不管是朝臣還是皇帝,對張姮更是刮目相看。只是沒人敢公開評論,畢竟宬王表面清簡,他的王妃卻招搖十足,難免引來一些人的揣測,流言蜚語在皇宮外更多。
可第戎王仍是不滿足,就在住進園子的那日,居然明目張膽地跑去了慎慧怡的母家鬧。原因是慎家明明說送長女去伺候,卻偏偏不知為何送來個青樓妓子冒充,如此蔑視,叫他們很是惱火,仗著是皇帝的親家,光天化日帶人就闖,不但將女眷全部搶走,還將貴重之物也盡數(shù)搬離。
他們是蠻夷,又何況此事屬于被騙,如此蠻橫倒覺得正常??墒虑樯骷翌^上,可謂糟了滅頂之災(zāi)。就是民眾看來,也無異于入室搶劫。
如此,巡防總署自然站出來維護,以至兩方當(dāng)街爆發(fā)了沖突,如此宬王的顏面算是徹底丟盡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樂善堂的乞丐現(xiàn)在都開始往宬王府聚攏,卻不是正門,而是巷子和偏后門處,見有人轟趕,就嚷嚷得人盡皆知。特別是第戎郡主出來,他們一擁而上阻著車輛不動。見有護衛(wèi)拔刀,立即哭聲震天,落荒而逃,鬧得活像是被欺壓。
張思戚對著連日來的奏折,第一次沖張昱發(fā)了火,讓他立即遏制這群人的暴行??蓪Υ?,他竟提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建議——請金陵王帶金陵軍進駐長陽,維護治安。
張思戚不明其意,畢竟只是一群蠻夷,巡防總署和護城軍都在,禁軍也不是擺設(shè),如讓夷州軍進駐,實在是多此一舉。
張昱卻有理由:“父皇明鑒,兒臣有此建議,正是為了平復(fù)城內(nèi)不安的局勢,也平穩(wěn)各方勢力?!?p> 張思戚疑惑道:“怎么說?”
張昱道:“臣子之心,莫不無是忠君。然而前境焦灼,若有萬一,我夷州必定鼎力相助。如今朝堂之內(nèi),元老將軍已在府中恩養(yǎng),朝中在沒有可派遣武將,唯有金陵王可用。何況元氏賀蘭夫人在外施舍,這番舉動,兒臣也覺得不妥?!?p> 張思戚怪道:“金陵王卻如你所說,可行善積德,這有何不妥?”
張昱跪下道:“并非兒臣揣測,只是城中一處樂善堂出現(xiàn)的突然。這一般布施遣派家奴即可,何須勞動賀蘭夫人親自出面,其兵部黃氏夫人也在,這二人為親家關(guān)系,如此頻繁接觸底層人士,萬一事有不全,元家能依靠的也只有嚴家。父皇知道,前沿消息不論大小,兵部都是第一接收人,兒臣是擔(dān)心,元老將軍太過在意,才會用內(nèi)人為幌子,想探究齊魏之事?!?p> 張思戚皺眉,帝王的疑心病果然升起,張昱見他有所動容,又道:“兒臣不是懷疑元氏一門的忠烈,只是怕他不肯服老,日后又要求父皇放他去廬嶺。若折了一員老將,可是魏國的損失?!?p> 他們的談話全落在來請安的張姮耳里,她沒想到張昱在這種危機時刻還想著落井下石。他慫恿皇帝撤換大將已是不該,如今這番讒言顛倒黑白,簡直是存心誣陷??赡菐酌笆瘫O(jiān)矗立在殿里,好似抵御和監(jiān)視,讓張姮愈發(fā)憤慨!
等萬公公傳喚,這才到張思戚跟前。
皇帝一見她就眉開眼笑,張姮故作不知方才聽到的,只專心陪著說話,倒是張昱感嘆說道:“本王建議金陵王進駐長陽,長河殿下又能與友人相見了?!?p> 張姮笑著答道:“金陵王驍勇善戰(zhàn),能夠來長陽,皇祖父自然心安。而且長河與他宗親之情甚濃,何況長河的命也是金陵王救回來的,還得跟他說聲謝謝?!?p> 張昱隔著她看向張思戚,可對方卻專心品著清涼湯,好像并未將他的言外之意聽進去。
張姮緊接著又道:“長河除了皇祖父,也沒什么上心的,王叔將長河這個未出閣的姑娘說得如此輕浮,真是叫人汗顏。自知比不得王嫂心善純良,聽說她將自己的首飾和所得的金銀,全送去了城內(nèi)一處叫樂善堂的地方,那里都是窮苦的乞丐,如此婦德,還真是女子典范?!?p> 張昱一驚,那蠻夷婆怎么可能會這么做,知道張姮是在信口胡謅??蓜傄瘩g,張姮卻對張思戚道:“皇祖父還不知道,長河回城時,見到很多乞丐很是不忍,那天宮宴不過是隨口跟賀蘭夫人和黃夫人隨口提了一句,哪知她們真的去布施了??梢娝齻儗始沂侵倚牡?,可不敢有一點耽擱?!?p> 張思戚放下碗問道:“樂善堂?那地方是你提出來的?”
張姮點頭:“長河這就不知了,只聽說她們幾個婦道人家,對乞丐樂善好施。不過聽聞,那地方是宬王叔設(shè)的,長河想那些權(quán)貴多是看在皇家的面子才去的吧?!?p> 張昱忙道:“父皇,長河所言之事兒臣可從未聽過,更何談歸屬?!?p> 張姮猛地打斷:“不是?!那怕就是王嫂設(shè)立的了,可見她是想給王叔一個驚喜,為夫君傳遞美名。這也難怪,能容下全城乞丐的地方肯定不小,這一花銷若非皇室,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p> 張昱見她胡攪蠻纏,心頭牽出最近的諸多不順,料定都跟張姮脫不開干系,可張思戚卻偏偏火上澆油:“原來這善事都是昱兒的功勞,好好好,你如此憂國憂民,真不愧是朕的股肱臣子。”
臣子?張昱猛地心頭一緊;難道他在張思戚心中,只是一介臣子嗎?!不是儲君?!不是繼承者?!就因為姒玉給了他新的傳襲??!所以又將他摒棄了?!
張姮見他眼神中透著暴虐,明白張思戚的那兩個字,給這毫無心胸的人一個老大的迎頭痛擊,裝作不見,對張思戚道:“皇祖父高興,如今朝廷有王叔,王嫂呢雖然還不合規(guī)矩,可已經(jīng)向知書達理學(xué)了。長河想日后等王嫂將家私都送給了樂善堂,那么臣民再不會因王嫂是第戎人而介懷。如此長河和她也算真的親戚了?!?p> 張思戚連連說好,張昱無可奈何,只能吃下這暗虧。
不過他回到府邸后,就徹底將憤恨發(fā)泄出來,他調(diào)來城內(nèi)護軍,將頔雨云安團團圍住,等將府里除了王妃外的所有第戎人趕進去,就下禁令不準(zhǔn)這群人在出來半步。有不忿的,竟當(dāng)場被砍斷了雙腿,第戎王被震懾,也不敢在多話。而第戎郡主也形同軟禁般關(guān)進了偏僻的宅院,至于那些首飾和收取的賄賂,統(tǒng)統(tǒng)叫人抬去了樂善堂。
不過叫他意外的是,樂善堂居然在此之后,沒再騷擾宬王府。雖然賀蘭氏和黃氏,依舊跟其她朝廷命婦有說有笑的去布施,可這幕后之人竟就此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