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圣旨頒布，闔宮上下無不忙碌。
如今不管是人為還是天意，都逼得人心惶惶，這樣搬離一陣，也有讓三思署借機搜宮徹查的意思。只是小勇子發(fā)現(xiàn)呂尚令最近徹查的勢頭偏離軌跡，但又不敢出面提醒；若讓人發(fā)現(xiàn)東宮與三思署接觸，那么后宮之事必定叫人揣測。
于是他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在西宮各處窺探，如此果然引來了呂尚令。她因命案未破正焦躁著，見有嫌疑立時抓來審問?？尚∮伦邮菛|宮人，她也不敢真的用刑，只一陣呼喝。對方佯裝可憐道：“奴才沒觸犯宮規(guī)，只是，只是看見個舊人正懷疑著，尚令大人饒了奴才啊?！?p> “什么舊人值得你行為如此鬼祟！還不從實講來！”呂尚令氣急，小勇子忙道：“奴才不敢瞞，皆因這事蹊蹺，正打算查清了稟告公主?！?p> 他告訴呂尚令，因張姮病著，時常穿梭于尚藥局和太醫(yī)院，可有一日撞見個東宮舊人和太醫(yī)院的田太醫(yī)說話。當(dāng)時他沒在意，可事后想起，那人正是去年被張姮攆出宮的槿綿。
“尚令有所不知，去年那宣王，啊不，那外戚逆犯鬧得正滿城風(fēng)雨，涉宮內(nèi)不少耳目。而這槿綿歷來心腸歹毒，受了逆犯慫恿潛在東宮窺伺。后來殿下發(fā)現(xiàn)她不軌，但看在初回宮便伺候的舊情，隱了她的罪只將她趕走?？烧l知這人還在宮里，奴才唯恐她心有不忿，欲謀劃對殿下不利，這才悄悄在宮里查她。”
呂尚令疑惑道：“你所言是真？”
小勇子忙道：“奴才自東宮任職已有三年，她那會又總自持是殿下心腹，一路從朝露殿扶持到長慶殿，是絕不會認錯的。”
這時呂尚令身邊的徒弟勸道：“尚令，眼下這事跟槿環(huán)的案子也無關(guān)，您讓他走吧，省得東宮那邊問起不好回話?！?p> 呂尚令見事無關(guān)聯(lián)，自然要放。可徒弟說起槿環(huán)，頓時叫她想著這名字的聯(lián)系，試探道：“那做了新鬼的婢子也是槿字開頭，她是不是公主身邊的舊人？”
小勇子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奴才只知道槿綿，至于是不是，奴才不敢妄言。不過聽聞殿下初回宮時，皇上確實賜了幾個人照顧?！?p> 呂尚令決定去內(nèi)仆局好好查查，既然毫無線索，自是不能放過。而此事若牽連東宮，正合了她的心意——若皇上不想鬧大，那調(diào)查自然結(jié)束。若繼續(xù)，事關(guān)東宮，張姮也不會坐視不管。到時讓她給個結(jié)果，自己也能置身事外了。
她浮想聯(lián)翩，卻不知正中了小勇子的計。等問詢了內(nèi)仆局，知道皇上的確賜了六名宮婢照拂，而除去早已報備死在宮外的槿香，謀害主子的槿云，意外身死的槿靈還有獲準離宮的槿心，跟張姮有關(guān)的身邊人，就只剩下槿綿和槿環(huán)了。
但槿環(huán)自張姮回宮不久，就被競陶帝姬恩準回了蘇蘭宮。那槿綿倒是一直跟隨，可在張姮離宮靜養(yǎng)前也不知所蹤了。
呂尚令心下確信了八分，又想那侍監(jiān)說槿綿與逆犯勾結(jié)，便篤定她心術(shù)不正，留在宮里必有圖謀，事又牽扯太醫(yī)院，立即帶人以問查為名找到田玉央?？山袢账⒉划?dāng)值，何況就算在，到了呂尚令跟前也會甘愿為槿綿掩護。
一行人離開時垂頭喪氣，倒是她徒弟慶幸：“那人不在，這倒掩了三思署的魯莽。若真直截了當(dāng)去問，他必定胡攪蠻纏，既已和逆犯沆瀣一氣，又怎會輕易招認?！?p> 呂尚令嗔怪道：“我糊涂，怎么你也蠢起來，既然有嫌疑，還不叫人盯著去！”
徒弟自知魯莽，不敢不從?？墒潞笥值溃骸吧辛钪斏鳎山K究這事與咱們追查的不是一路?！?p> 呂尚令道：“很多事看著無關(guān)緊要，但試想，這人藏在宮里，若無鬼，誰會信？我倒覺得那侍監(jiān)說得不無道理?！?p> 幾人邊走邊說，可方向卻不是朝露殿，小勇子雖然心急，可也只能先回東宮稟告。
張姮聽著，覺得呂尚令盯上槿綿未必是壞事，于是說道：“槿綿的去向提前知會萬公公，他會適時提醒皇上的?！?p> 安歌這時又建議道：“她的行蹤一直握在咱們手里，只是你想留著她引蛇出洞，怕只怕這一步步幕后早已預(yù)料，如今她反倒?fàn)恳覀?。不如先掐斷了她，以絕后患?！?p> 張姮問道：“她躲在朝露殿這空宮，一應(yīng)大小一樣不少，是她早已囤積的嗎？”
安歌答道：“......你是說，這是有人設(shè)好的陷阱？”
張姮點頭：“所以我不提倡將她綁出來，我保證只要她離開那，必有人生事。若她死了，我也逃不開干系，而槿環(huán)的罪名也會攀扯到我身上?！?p> 安歌不明這有什么聯(lián)系，張姮解釋：“她為什么不找別人，偏偏找田玉央？那是因為他深信我是殘害槿靈的人，這樣的人狠起來，不管不顧不說，心中已形成了執(zhí)念，會更加聽信助他報仇的人?！?p> 安歌恍然：“難道槿綿身后人的目的，一開始就是田玉央？！可他只是一個太醫(yī)??？！”
張姮道：“他是太醫(yī)，可也是御太醫(yī)的徒弟。這師父年事高了，田玉央定會受舉薦成為下一任御前太醫(yī)。而有了他針對我這個殘暴不仁的人，誰還會費心布局呢？”
安歌道：“這么簡單？”
張姮道：“所有事其實就這么簡單，只要有合適的箭，就能找到對應(yīng)的靶點。而用一個人作為棋子，不可抗力的因素雖多，卻能延伸更多預(yù)想不到。”
安歌擔(dān)憂道：“那現(xiàn)在怎么辦？已經(jīng)過了半月，總這樣僵持，等離開，就更不會有機會了。”
張姮不會將事情耽擱到那時候，至少兇案的事，必須在月底解決！
她喚來小勇子，道：“帶兩個人跟著你行事，不過三思署的人都有心眼，做事別叫他們察覺?！?p> “奴才會一點點牽引，絕不叫人發(fā)現(xiàn)的?！毙∮伦討?yīng)承了就去辦事。張姮又喚來小哲子吩咐：“以后你就跟去太醫(yī)院忙活，私下注意那汪侍監(jiān)，有事及時回稟?！?p> 她之后又叫阜氏兄弟和王純道：“宮里都知道你們是我的心腹，所以差事以后我就不會委派，只跟著我，盡量行事讓一些生面孔去。另外安歌，讓灰鸮暗衛(wèi)不要在盯著何凈柔了。”
安歌不明：“這是為什么？”
張姮道：“她在我眼皮底下依舊風(fēng)平浪靜，那么沒了監(jiān)視，反而會讓她放開手腳?！?p> 安歌一驚：“難道灰鸮暗衛(wèi)被她察覺了？！”
張姮也沒有把握：“她或許不會，我只擔(dān)心那個齊國奸細。以防萬一，讓留守碧珪宮的人全部撤走。另外叫他們將朝露殿的供應(yīng)悄悄搬出來，等沒了可過活的，我倒看看槿綿還能安穩(wěn)多久?！?p> ......
翌日，張姮懷揣著新物來請安。不過因著出宮，宮內(nèi)的事少不得商量個定數(shù)。所以何凈柔剛巧也在，她見張姮來了，向來敦厚的性子自是起身恭迎，張姮倒也配合地回禮。
張思戚道：“長河來得正好，寧妃正跟朕建議，此次出宮理應(yīng)節(jié)儉。你看看有什么非帶的，讓她幫你補上?！?p> 張姮道：“娘娘思慮周全，而且此行能陪著皇祖父，長河也就心滿意足，一切由她做主就好?！?p> 何凈柔道：“難為殿下深明大義，既是這樣，那嬪妾就做主了。只是......出宮終究是大事，何況姐姐還病著，如此折騰恐怕不妥，而且宮內(nèi)也不能無人照顧，不如嬪妾還是留下，皇上帶德儀去安胎，也不必掛心了?！?p> 張姮卻道：“娘娘這話可讓長河抱不平啊。皇祖父，前年您去暢青園娘娘就沒跟著，這次怎么能再留下她呢？何況賢妃娘娘雖然病重，可有這么多宮人也不必她沾地。再者這宮苑什么人都有，來來回回的也是烏煙瘴氣，換個環(huán)境，興許病就好了?！?p> 張思戚覺得有理，只一心想著姒玉，也就不多阻撓，何凈柔也適時打住。張姮這時掏出一個荷包道：“夏季貪涼，可冰多了對身體總不好，所以長河又想出個新法來?！?p> 她打開一張薄紙，上面躺著一顆顆青嫩的小丸，張思戚好奇道這是什么？張姮答道：“這是長河讓御膳房制的麥芽薄荷糖?！?p> 張思戚哦了一聲，剛想去嘗，但何凈柔卻先一步道：“嬪妾沒想到這薄荷還能做糖，倒是想先嘗嘗。”
張姮親手遞過一顆給她：“這東西不比橄欖子上癮，除了薄荷汁和麥芽糖，還有丁香，枇杷和甘草，娘娘請。”
何凈柔含了一顆在嘴里，只覺得一股清涼瞬間充斥口腔，喉嚨也爽利起來，連連稱贊：“確是個好東西，清咽利喉。”
張思戚也迫不及待含了一顆，當(dāng)真覺得不光喉嚨舒適，頭腦也清醒。
張姮又道：“薄荷本是疏風(fēng)散熱之物，之前那薄荷草熏香不也緩解了蟲患。而且當(dāng)初長河初回宮，皇祖父賞的朝露殿也種著幾株，只可惜自從搬離，也就沒回去看過了?！?p> 張姮說話時并未看何凈柔，而對方也只回味著，并不做意見，事后張姮聽灰鸮暗衛(wèi)匯報，槿綿并沒有在物資短缺后離開，看來她這枚棄卒的作用，也就止步如此了。讓人知會小勇子，找機會，讓呂尚令去朝露殿抓人吧。
說話間，溫沨又到了，他打探到了陳恬的去向，司馬中卿透露，皇上在三月末時頭風(fēng)病發(fā)，由太醫(yī)曾建議施診祛血?？善珜k王舉薦了個方士，也就是那孤星大師說，只要取了陽體之人的心頭血煉制丹藥，這陳年宿疾就可化解。
當(dāng)時宬王以圣體不可有損為由，拒絕了由太醫(yī)的法子，而那丹藥果然痊愈了皇上。所以由太醫(yī)至今未出現(xiàn)在太醫(yī)院，也是受了皇上的多疑連累。而那心頭血的主人，也就是陳恬的。不過這是他自薦，皇上有感他的忠義，加封他為夷州邊郡御史，張姮回來前就走馬上任去了。
張姮感嘆到底是遲了一步，不過眼下也管不了他。隨即說道：“老師出宮幫我找?guī)讉€人吧，一個是由太醫(yī)，他雖然離開太醫(yī)院，可他徒弟在宮里受人蠱惑的事，還是讓他去勸勸吧。另外，宣王早些時候貢獻宅院，遣散的家奴，城里還有多少？”
溫沨不解：“田玉央怎么還如此糊涂？！可雖然他聽從師父的教誨，但我們這么多人都說服不了他，就是由太醫(yī)出面也無濟于事吧?！?p> 張姮道：“勸歸勸，但聽不聽在他，這也是給他最后的機會。畢竟我身邊的叛徒已經(jīng)暗中聯(lián)絡(luò)他了，那也是個寧頑不靈的。不過在此之前，得先找到宣王府的舊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