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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一 啞女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3385 2022-05-07 12:14:50

  齊國太峩山,金圣頂,因晨光出現(xiàn)籠罩如一片金海,特此得名。

  正如審視世間善惡的神靈,她是人間的向往,也是欲望的盡頭。而有欲望,人就要分出高低,也就有三六九之分——好像無論身在何地,人都脫不開這道枷鎖,這條食物鏈。

  太峩一角,后廚之地。說是廚房,但盥洗、存物、清潔等一應負責齊全。畢竟館內(nèi)的人不是求仙修道者,衣食住用缺一不可。

  只是這里高貴如名士,中庸如學子,卑賤如仆役。最底層的劃分,更顯得殘酷而真實。

  此時,一名看似溫柔敦厚的女子,捧著盆衣服來到院中,卻重重扔在一個正漿洗忙活的少女邊上,透著尖酸刻薄道:“小啞巴,把這些也洗了。”

  她呵斥的這名少女,面黃肌瘦,頭發(fā)干枯,佝僂著身子,顯得卑微而可憐。最叫人不忍的,還是她那雙浸泡在冷水中的手,已經(jīng)通紅生出了貓眼瘡??蛇@副模樣,卻偏偏引的旁人肆無忌憚。見她聽話的將新衣也浸泡在水中,女子滿意地哼了一聲。旁邊幾名見狀,也將水盆丟給她,然后一齊嬉笑著離開。

  這番實屬明顯的欺凌,可少女卻不反駁,只循環(huán)著手中的動作,活像一個木偶。

  ——在這人人嚴謹,亂不得一絲秩序的齊國太學館,其實充斥著卑劣不堪的等級制度。哪怕一只螻蟻,也要自命女王,指揮著更弱勢的群體為自己卑躬屈膝。

  這少女,就是九死一生的張姮。

  她掉落懸崖之后,落在了流淌洶涌的江水中。那時她歷經(jīng)波折,已經(jīng)昏沉不已,加上心中的絕望,任由江水沖擊,不知到了何處。最終一艘走私的漁船張開的一張大網(wǎng),結(jié)束了她的隨波逐流??赡切┤诉€未發(fā)現(xiàn)她,江水上突然卷起大風,電閃雷鳴,一艘漁船險些被雷公擊沉。幸虧被另一艘大船解救,卻是齊國一戶頗有名望的大家族的船。此時,那些舵手也才發(fā)現(xiàn)了張姮。

  這船主找人來醫(yī)治,正可惜張姮紅顏薄命時,她卻奇跡般的轉(zhuǎn)醒。

  或許,這也是為了李珌最后的一絲期許......

  張姮恢復意識,可卻不敢開口,怕自己的魏語,讓這齊國船主發(fā)現(xiàn)身份。眾人也不疑有她,認定是哪里流浪卻不幸落水的可憐啞女,收留在船上。雖然她性子孤僻,可這家人不棄,久而久之,張姮便知他們是齊國頗有名望的慕容氏。而行船至此,正是送一雙兒女到太峩山的天星一道,齊國的太學館求學。

  慕容兄妹一個叫慕容泊夜,一個叫慕容杺。妹妹性格開朗,張姮與她接觸,愈發(fā)覺得她很像逝去的林婉青,也就漸漸放下了戒備。后來到了太峩,有監(jiān)學發(fā)現(xiàn)慕容家,本記錄在冊的一對兄妹又帶了個人,慕容杺謊稱張姮是丫鬟。可監(jiān)學看她身子瘦弱,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家族能容的廢柴。細審之下才知此女是他們行至半路從江里救上的女子。這來歷不明,太學館自是不能容忍,何況館內(nèi)也有規(guī)定求學者不準帶隨侍,已恐助長懶惰和散漫的秉性。

  慕容杺不想張姮孤身離去,再三拜托,監(jiān)學見實在可憐,于是與館內(nèi)商量,先讓她去后廚幫忙,等慕容氏兄妹學業(yè)期滿在帶回家去。

  張姮有了落腳之地,可她不會砍柴,也不會刮魚,更不會燒水做飯。后廚人十分看不慣她,可不得不看在慕容家的情面上盡量給予照顧。如此更招致了妒忌,畢竟大家的身份都是仆役,憑什么獨給她一人特殊,所以私下沒少欺辱。而后知道她不會言語,做事又逆來順受,更加助長了此番戾氣,愈發(fā)肆無忌憚。

  “她們又讓你一個人洗衣服了?!”慕容杺這時跑到張姮面前,看著堆積如山的衣服,憤憤不平地說??蓮垔皇菗u頭,后面趕來的慕容泊夜也視意她不要聲張,以免助長這些小人背地里變本加厲。

  慕容杺看著張姮的手十分不忍,抓過衣服扔下,就帶她到一旁。她今日有些生氣,動作有些粗魯,邊走邊道:“都是小人!跟那公孫里一樣!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仗著是臨車(ju)侯的親戚嗎!這仙府之地竟容得這樣的貨,真是可惡!”

  齊國的話,張姮理解起來有些緩慢,不過慕容杺總說,也多少知道些。

  公孫氏比慕容家要尊貴些的,身份就跟之前的皇城四公子一樣,秉性也就不必說了,透著奸懶饞滑,但面上卻裝得斯文。特別是私底下拉幫結(jié)派,更和一些同來求學的名門閨秀不清不楚,所以這樣的人,很不容慕容氏那些正派之士待見。

  慕容泊夜此時勸道:“這種人離他遠些就是,何苦惹得一身不快。等過了這學期再說吧?!?p>  慕容杺不服,可也知道這類人最會給正人君子穿小鞋,也是無可奈何。

  三人說了一會兒,就有同學來找,也就不得不離開。不過慕容泊夜臨走時掏出一盒膏油給張姮道:“這可以護手,你留著擦些,有些事我會和管事說,讓他常來照顧的?!?p>  張姮接過,也只是點頭當做謝,倒是慕容杺在一旁打趣:“原來他們說哥哥你秉燭夜讀,其實是忙活的這個啊。”

  慕容泊夜有些窘迫,敷衍幾句,就將口無遮攔的妹妹拽走。

  張姮看著,也只是將油收回兜里,又默默開始洗衣。這一忙,竟又到了半夜。廚房能吃的晚餐,自然又是半個涼饅頭,硬的難以下咽。只得忍著饑餓回去通鋪房,可房門又推不開,知道今夜她又被拒之門外了。

  這其實是那些人慣用的小把戲了,張姮并不放在心上。何況墜崖的那一幕,讓她也不敢閉眼;她忘不掉,又怎么能輕易忘掉李珌的慘狀,還有她的仇恨和怨念呢?她又何嘗不想報仇,可現(xiàn)在人將死不死,縱然有心,連老天也不允許。心灰意冷下,只能做個有意識的僵尸,帶著一身乏累,轉(zhuǎn)身去找別的地方清靜??蛇@諾大的太峩山竟沒有她的棲身之地。

  或許這齊國,本就沒有魏人的一席之地吧。

  不知不覺,張姮在夜幕下走到后門處,這里平日是關(guān)著的,或許今天正好有人偷懶,門栓沒檢查,只輕輕一推,一處林間小道就呈現(xiàn)眼前。

  靜夜無風,就像臨近化雨山的死路??蓮垔瑓s更希望這里是黃泉境;她真的不想在走了,不想再看見這污濁的世間。短短四年的慘痛,仿佛陰世才是最干凈最公證的地方。也或許,她的安承也在哪里等著她......

  太峩山高山林立,險要隨處可見,溪水也穿插在林間,只除了聲音,視野在月光竟明亮起來——這是一座茂密的山林,白日都很陰暗,可月色當空的深夜卻顯得清晰無比,當真奇妙。讓混沌的張姮,暫得到了些許安寧。

  她靠坐在一塊大石上,固然陰冷,可卻渾然不覺,可能是心早已冷透了。

  魏國尚是戰(zhàn)火硝煙,可遠不及人心的顫涌。那里處處有生,可卻伴隨著毀滅,而如今這般,更不算重生,只是茍延殘喘。她幕天席地對望高月,忽然初回長陽時,張思戚莫名說起的那兩句詩——長河夢斷意如煙,月冷夕華人非去,是真應了她的此情此景。

  但不管她如何哀傷悲鳴,她的身邊,卻在沒有一個叫安承的人為她披上衣服,將她抱在懷中,然后安慰著她,并默默陪伴她了。

  張姮失去了依賴,失去了倚靠,更失去了她人生中唯一的浮木。當她醒來后,那段日子生出的情緒,或悲傷或憤怒,或悔恨或絕望,皆充斥著她的神經(jīng),讓她幾乎無法呼吸,更致發(fā)瘋。

  一個不爭的事實已由不得她不承認——她失敗了,她輸了,她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并且在沒有尋回的勇氣和力氣了......

  “明明如月不冷卻,只盼故人望......”

  月色偏低之時,張姮在煩亂中,耳邊聽到有人的歌唱,并伴隨著一陣琴音。

  可是歌詞雖美,那琴音卻癲狂而毫無音律。那里有驚濤駭浪,有狂妄無懼,有寧靜祥和,也有陰沉低迷??善珱]有一個音調(diào)和那詞相稱,張姮聽到最后,都不禁懷疑這是個一心二用的高人?還是個不懂裝懂的音癡?

  詞終了,但那琴音還在繼續(xù),這也擾亂了張姮,害她不得不聞聲尋去,如此,倒像是一番牽引。等來到水邊,便見一個披頭散發(fā),背對她撫琴的人。

  月光撒在那人身上,如果忽略那不成曲的琴音,倒是頗有內(nèi)涵的雅士之舉。而她的腳步聲,也讓這音戛然而止。撫琴者緩緩回過身,便看見張姮站在身后。

  夜下,誰也看不清誰的面孔,可撫琴者好像有所頓悟,忽地笑起。那聲音和他的琴音一樣狂妄不羈,然后又見他抓過身邊的酒壇,猛地灌飲。

  張姮當然不知這行為癲狂的人是誰,但她又不能說話,既然沒有惡意,便準備離開。

  “等等?!便紤新曧懫穑m然只有兩個字,但好像有一股誘惑的意味,并問道:“你知道,方才我彈得曲子是什么?”

  張姮不愿與他多接觸,對方似乎詫異對方不停歇的腳步,又說了聲等等,這次顯得有些焦躁:“你不知我是何人嗎?”

  張姮充耳不聞,不管他誰,張姮都是一只螻蟻,知道又能如何?

  那撫琴者看著張人走得決絕,忽地提聲說道:“此曲,名為招兮。乃陰世之魂所創(chuàng),而我彈奏了十數(shù)年,也只有你應曲而來。敢問你......是這里沉眠的哪個魂靈?”

  張姮依舊不為所動,身影逐漸與黑暗通化。似乎,她真的是一個游蕩人世的孤魂。

  撫琴者見她“消失”也就沒再追問,攏了攏散發(fā),看著已空的酒壇,忽然對他的琴感嘆起來;張姮不是鬼,她是人,但她雖是人,卻比陰世負罪的鬼們還要沉淪。

  招兮,魂歸矣。

  一首死曲,竟引來一個活人。但說是活,偏偏又魂不附體,對世間事更置之度外。

  厲桑子看著月色,開始好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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