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是，我們不過是立場，千般不愿，可也履行兵者的職責(zé)?！蓖羝缴頁?jù)武藝，可無奈將官被俘，只能先用話語穩(wěn)住張姮，再另行對策。
張姮冷笑：“你是聰明人，懂得在這條路做手腳，那它事關(guān)何事？你一定知道。可你卻在此時將一切歸咎為各為其主，不覺得可笑？我來告訴你，什么是立場。”她轉(zhuǎn)而對弩下的將官道：“大人識時務(wù)，是俊杰。若我?guī)闳ゴ蟀碴P(guān)，你可愿跟我去？”
她是聲音優(yōu)美無比，若不是手持利器，將官早已忘乎所以，聽她威脅，竟不自主道：“愿，愿意！我愿意！”
他的話讓汪平臉色一沉，可他還未說話，張姮又道：“你可知大安關(guān)都是何人？去了那里，可就成了你們皇帝口中的逆賊了?！?p> 將官單是聽聲音就被迷得神魂顛倒，竟言之鑿鑿：“不不，他，他不是，我不聽他的，我聽你的，你要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你是逆賊，我也做逆賊?！?p> “大人！”將官的投敵行徑，讓汪平甚為惱火，可張姮卻譏笑道：“聽見了嗎？這就是立場，今日你說我是賊，你跟在他麾下，那你也是了?！?p> “一派胡言！”汪平怒喝：“大人你清醒點，她是叛逆！是朝廷的欽犯！你怎么能被蠱惑？！”
張姮又道：“他親口承認(rèn)，也是你們的悲哀，為兵者，跟著一個糊涂人，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副官莫非為官太久，連‘兵者護(hù)其民，干城御敵，決不被誘，被奸者驅(qū)’的軍規(guī)戒律都忘了。而什么是賊，恃強(qiáng)凌弱，昏聵蠻憨者才是?！?p> 汪平一眾不言，但張姮也并不想與他們攀談更深的道理，只對一眾兵士道：“你們不是正規(guī)軍，你們是誰？是怎么來的此地？又如何被打罵被奴役！你們比我清楚！若為士兵就只有聽從，那你們和草木牲口有何異？可并非你們自貶，而是他！”張姮指向?qū)⒐俸屯羝?，又道：“是他們不視你們?yōu)槿?！?p> “你住口！”汪平拿過弓箭欲擊，可張姮卻始終不慌不亂，反而柔聲對將官道：“大人，他要殺我，你可舍得？”
將官愣了片刻，忙呵斥汪平：“你，你居然沒我命令私自行事！你要造反?。?！還不快給我放下箭！還有你們！你們這些混賬東西！都給我把武器放下——！”
汪平咬牙切齒，除了他，其余人盡皆放下武器。
張姮見他始終故我，又道：“你救他，因為你們是一丘之貉，不過我更信人心不古?！彼龑㈠蠹拷环郑f道：“想他活，那我們來做筆交易，也看看是他的命金貴？還是你們夠忠義?！?p> 汪平道：“你想做什么？！”
張姮道：“大人身份尊貴，自然非金銀可比，那我們就來賭命?！?p> 她話音一落，所有人唏噓不已，汪平怒道：“你居然還敢口出狂言！果然最毒婦人之心！來人將她拿下?！?p> 將官則先又恐又懼：“汪敬陸！你！你敢以下犯上！”
汪平似乎被吼回了理智，最后無奈放下武器，并丟在一旁。
張姮冷冷說道：“好，大人果然夠忠心。那么現(xiàn)在開始，你們誰想救他的命，就跪下?！?p> 張姮威脅，更不怕激怒，實屬玩火自焚，汪平心中狐疑之時，加緊了十二分的小心。不過此刻除了他，只有幾個人跪下，將官見狀立即罵道：“你們！你們這些混賬！一群廢物！竟敢對我的性命遲疑！都不想活了是不是？！快跪下！跪下！”
眾人與他積怨已久，但受制于人也是無可奈何，近接跪下。
張姮滿意，轉(zhuǎn)而又問將官：“大人，你說你的命值幾何？”
將官頭腦發(fā)蒙，不過性命與他貴中之貴，忙道：“我的命！自然最貴重！”
張姮道：“也就是說，他們比不得？”
將官忙道：“當(dāng)然！他們算什么東西！加在一起還不及我的腳指甲上的泥！”
他的話充滿蔑視，讓跪著的人紛紛怒不可遏。
張姮又道：“好，大人如此評價，可見他們真是微乎其微。這里有百人，那你讓他們自行了斷，我看看他們的命加在一起多少能換你的命?！?p> 張姮的箭弩貼近將官的臉頰，對方立即大吼：“快！快著的！你們快點死啊！還愣著做什么？！要是本大人損了一根頭發(fā)！我讓你們死無全尸！”
他的話駭人，驚得眾人無不心膽俱碎。
但張姮卻道：“現(xiàn)在也是你們該盡忠的時候，但我不逼你們，你們想他活，就隨意自尋死路。若不想，就此放下武器離開，我也絕不追究，但他的命也就不夠分量了?！?p> 汪平火氣：“你！你簡直是瘋子！”
張姮不言，卻逼得將官大喊：“汪敬陸！你給我閉嘴！你敢遲疑？！你敢以下犯上！想趁亂頂替我是不是？！你！你這個卑鄙的東西！我早知道你不忿！還有你們這些家伙！你們還猶豫什么？！快點給我死啊——！”
將官猶如瘋狗一般亂吼亂叫，逼迫他人為其赴死竟無一絲憐憫。
張姮冷冷道：“汪大人想表露忠心就快，或者，你也可以選擇個折中的辦法。待等他被我害了，你在讓我伏法，然后恩威并施，在場之人也皆可為你作偽證。介時名利雙收，可是一舉兩得啊。”
“你！”汪平還沒反駁，將官卻是信以為真，連連怒罵他卑鄙無恥，好像此刻汪平真的成了十惡不赦的逆犯。眼下，張姮算是徹底將汪平激怒，莊褚也是目瞪口呆。他受制那段時日，身心受到她不同折磨，特別是人心也被她玩弄鼓掌，孰是孰非全然混淆不清。
這番對峙折騰了近一個多時辰，可除了將官的咆哮，無人再發(fā)一言一語，似乎都在矛盾，心里斗爭著。最后將官吼累了，躺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也氣喘吁吁。
張姮不禁嘲笑：“忠心也好，立場也罷，可論到生死，卻無人甘心情愿。也是啊，他再高位再威懾，也與你們不是親疏血脈，也不及那分毫?！?p> 張姮的嘲弄，直透人心，不過她又道：“汪平，莊褚，你們在亂局之中，可知何為正？何為邪？我想你們也不屑懂，你們只知道立場，為人，何其可悲？你們不覺得自己狹隘？說穿了，這是自私，你們不過是莽夫......我為什么非過這條路，非要開辟出給前境大軍折返的路。我單單只為了長陽？你們也單單只為了陳恬嗎？你們眼里就只有逆賊！沒有齊國嗎？！”
“如果齊國攻破夷州，你們以為這條捷徑，還有你們自以為聰明的布陣，就能抵擋數(shù)萬大軍嗎？還有你們這些為虎作倀的！你們無辜，你們被逼！可有人一聲令下還不是去搶去奪去殺！看看你們，看看你們自己殺的是誰？！搶得又是什么？！大安關(guān)在浴血廝殺可你們呢？！你們卻拿著武器在對著本國清剿！你們也配說逆賊！說最毒婦人心？！可笑，也實在可悲！你們還狡辯這一切不過是立場！什么立場？成王敗寇的立場罷了！就像我剛才讓你們看到的！這個人若叛離，你們也就是逆賊！你們又在我面前光輝到哪里？！你們?yōu)閷楸?，卻不如我一介女子對事情看得通透，不知身而為人該做什么，豈止是愚忠，你們簡直該死！如果你們尚存良知！就該到大安關(guān)去殺敵！讓敵人滾回齊國！至于孰是孰非，我不介意到時候跟你們慢慢算！”
張姮不求這些自以為是的人能夠理解何為大義，可如果人心泯滅，在國難時刻還選擇內(nèi)斗，那他們才是真正的賊！是國賊！
“姑娘說得好！這群人簡直比畜生不如！我們殺了他們，一起到大安關(guān)去！”粗狂且豪邁的聲音響起，此時黑暗中，竟又來了諸多火把，將他們這百余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然后，一道洪亮的女子聲也附和：“他們是人，卻活得糊涂，不如一刀結(jié)果了干凈！”
眾多人隨著男女話音出現(xiàn)，將小道也圍得更嚴(yán)實。張姮雖然不認(rèn)得他們，可方才的話表明了立場，光亮之下，也看清了他們手持的武器只是些農(nóng)具，可見他們是真的山民農(nóng)戶。此時，方才講話者來到近前，他們的面貌也一目了然。
男子約有三十多歲，鷹眉大眼，高大魁梧。女子也生的俏麗，而一身紅裝更襯得英姿颯爽，上面還繡著一只大貍貓，很是新奇，也足顯她的別具一格。
張姮篤定他們不是農(nóng)戶，從他們各持著的刀，徒增的江湖氣息來看，應(yīng)該是保護(hù)集聚五贏境內(nèi)村落的江湖俠士。主動攀談：“敢問二位尊姓大名？”
男子為人豪爽，女子也落落大方，紛紛自報家門：“在下姓蒼，名十峰。這是師妹，綽號貍?cè)?。我們皆是關(guān)外刀客湯青龍的門人，因為永州戰(zhàn)事，所以一直滯留夷州?！?p> 張姮道：“原來如此，只是我不常在江湖走動，所以對兩位并不熟悉，還請見諒?！?p> 貍?cè)锼斓溃骸安环潦?！倒是妹子雖然不是江湖人，卻能將這班爪牙制住，當(dāng)真叫我佩服！”
她的不拘小節(jié)，讓張姮也不拘謹(jǐn)，忙謙虛道：“強(qiáng)弩之末，若非貍姐和蒼大哥帶人來，我怕再過一時二刻也守不住了。”
貍?cè)镆娝哉Z爽快，更是與之親近，上前將刀抵在將官的脖上說道：“妹子不知啊，這家伙可惡的很。自從他成了五贏山的‘山大王’，可謂是無惡不作，你可以問問這里的民眾，哪一戶沒被他禍害過?！闭f完一腳踢上將官的腿，疼得對方齜牙咧嘴，聽得她又怒道：“特別是這雙腳，前天還踢死了一老一少，你說他是人不是？！”
張姮道：“確實是個壞的從里到外的主?！?p> 周圍的山民也是群情激奮，都紛紛揚(yáng)言要將此人碎尸萬段。將官見被群起攻之，忙喊道：“饒命??！饒命！這！這不是我的意思！這是皇帝的命令！我只是聽命行事，是他讓我來征收糧草以防叛軍，這，這也是為了讓你們免遭被叛軍洗劫！”
“呸！”他的大言不慚讓貍?cè)飷盒闹翗O，怒斥道：“你還敢狡辯！看看你的所作所為，你才是叛賊！姑奶奶我今日先除了你這個害蟲！”
貍?cè)锾У侗憧?，一直跪著的汪平顧不得了，忙上來阻止，可蒼十峰卻先一步將他遏止，雙方竟連著過招，你來我往，未近也不退讓半分。蒼十峰與之比劃，竟可惜他只是朝廷的鷹犬：“你為虎作倀，枉費了這一身功夫，我真替你師父可惜，竟教你本事用來欺壓善民，如此怙惡不悛，今日我便替你師父清理門戶！”
汪平雙拳緊握，卻不予反駁，面對蒼十峰的攻勢也是見招拆招。張姮覺得奇怪，這姓汪的身手不簡單，可方才卻顧慮不前，真的只是因為這將官嗎？只怕不然，否則方才他出手是絕對能制服威脅者的。想來這人其實也不忿將官欺壓——如此，倒好辦了。
張姮低聲對貍?cè)锏溃骸柏偨?，我有個注意......”
兩人嘀咕了一會兒，貍?cè)镅矍耙涣?，悄無聲息地抓起那原本緊扣將官脖頸，卻早已被扔在地上的繩索。待等她“不小心”用手中的刀將束縛將官腿上的繩子砍開，將官得了自由立即往汪平等人跑去?？伤牟鳖i被拽著，貍?cè)餂_著蒼十峰大吼閃開，手一松，加上地上冰滑，將官哇呀一聲就沖戰(zhàn)局正酣的兩人而去。
蒼十峰聽見她喊，往身旁一避，正好汪平的一拳招呼過來，將將官擊翻在地。汪平一驚，沒想到將官會忽然沖來，而他這一失神，蒼十峰腳下一掃刀尖一對，汪平再次癱在地上被威脅。
此時周圍人一擁而上將將官痛打，可周圍跪著的兵竟無一上來阻止，可見這人犯眾怒不只針對平民。起初他還能求饒，可最后卻淹沒在聲討的浪潮里，最后一命嗚呼。
“汪副將?！睆垔驹谒媲罢f道：“你的上級死了，不管如何你都難逃其咎?？蔀槿穗y免會被威逼利誘，一時錯認(rèn)昏主做出任人唾罵的事，今日也是我們使了詭計，對你是勝之不武，但我勸你回頭是岸?！?p> 汪平此時也服氣，果然和張姮預(yù)想的差不多，并非是個頑固守舊派，又對蒼十峰和貍?cè)铮骸皟晌唬抑滥銈兗祼喝绯穑蛇@人也并非良心泯滅。如今大安關(guān)戰(zhàn)事未平，國家動亂，多少看在他或許能出力的份上，暫且將此事擱置，一切以大局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