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白小桃
每晚西餅店關門前，董恒和唐小心都會把當日沒賣出去的糕點分別包好放在展示柜前面的臺上，那里早已等候了不少人，有窮苦孩子的媽媽、有餓了一天的乞丐，假如糕點被取完還有幾張極度失望或饑餓的臉，他們就會再拿幾個饅頭出來，那是他們給自己準備的晚飯。
唐小心對自己的房間非常滿意，不過他更喜歡董恒在二樓的房間，他沒有買床，直接在地板上鋪了張大床墊，每次兩人一起吃飯聊天喝酒，聊困了、喝高了倒下就睡，那感覺美極了。
“掃蕩”計劃田蘇無論如何是接觸不到的，但是這個任務必須完成，該怎么辦呢？買了一包桃酥和一包沙琪瑪，田蘇慢悠悠地向白小桃家走去。小桃是和田蘇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在小桃十五歲那年，她爹娘領著不滿十歲的弟弟去集上把攢了半年的雞蛋賣掉，再買點紅薯面回家，剛買完紅薯面，一個老漢湊過來，指指懷里說：“有白面要不要？”自從日本人來，家里已經(jīng)四年多沒吃過白面了，誰家敢偷吃白米白面那是要殺頭的。小桃爹想著快冬至了，給孩子們包點餃子吃唄，紅薯面、玉米面太硬，不摻點白面根本包不成餃子。于是，他豎起一根凍得僵硬的手指頭：“一斤，我只買得起一斤白面?！崩蠞h低聲說：“我懷里總共只有兩斤，一斤一包，老太婆快病死了，沒錢抓藥，這是兒子偷拿過來給他娘打面湯吃的，我換點錢去抓藥。”
回家的路上，兒子舔著糖葫蘆蹦蹦跳跳地，因為知道晚上可以吃雞蛋韭菜餃子了，他抱著爹的腿開心地打了幾個提溜。路上，看見一隊鬼子兵，小桃爹的手就忍不住總往揣著白面的胸口那摸。被領隊的鬼子看見，直接一刀就劈過去，從血糊糊的胸口翻出一包白面，不由納悶，他以為對方要掏的是槍。小桃娘和弟弟趴在爹的尸體上哭，鬼子心煩，揮刀又把娘倆劈死了。小桃聞訊趕到時，整個人都傻了，趴在地上抱抱這個，搖搖那個，怕他們躺地上冷，要脫自己的衣服給他們墊身子底下。最后還是她叔叔出面把一家三口葬了，一年后，也是那個叔叔，為了她家那套宅院，狠心把小桃嫁給一個商人，結(jié)果商人有家室，又把小桃賣到鄰縣的妓院。田蘇的父親只是個小職員，幫不了小桃。六年后，當小桃嫁給一個軍官續(xù)弦后，試著把小桃的事情告訴了他，問他能不能把小桃救出來，再把宅院還給她。軍官聽了很氣憤，二話不說，找人把她叔叔一家攆出來，帶著兵去鄰縣就把小桃領回來了。小桃干過那種營生，瞞是瞞不住的，加上她人長得漂亮，隔三差五總有些客商到家去找她。日子長了，族人都不跟她來往，只有田蘇，閑了就去找她嘮嗑。都知道田蘇的丈夫是個軍官，誰也不敢招惹她。田蘇丈夫戰(zhàn)死后，小桃怕叔叔一家加害她，就把房子賣掉，在縣城南邊購了一所小院子，常做些好吃的去叫田蘇來家吃飯。
走到小桃家院門口，看見門口竟站著兩個日本兵，田蘇以為自己走錯門了，再看看，就是小桃家啊。這才一個月沒來，小桃是被日本人給禍害了嗎？日本兵用生硬的中文呵斥她離開，田蘇說：“我來找妹妹的，她叫小桃，她在嗎？”日本兵不停地哄她走，還故意“嘩啦”拉響槍栓?！疤锾K，我在呢！”小桃聽見田蘇的聲音，從院子里跑出來，對那兩個兵說：“這是我的姐姐，讓她進來?！?p> 小桃說，幾個日本軍官把她的院子征用了，平時只有他們幾個來喝酒取樂，外人一概不許入內(nèi)。田蘇拉著她的手，擔心地說：“那些日本人可不是人，你要小心啊?！毙√壹t著眼圈說：“我能不知道他們是畜生嗎？我爹娘兄弟都死在他們手里，可是我能怎么辦啊，我就是死了，我家人也活不過來?。≈灰悴幌訔壩?，就行?！碧锾K抱著她，嘆氣：“我就是擔心你啊，和這些惡鬼在一起，實在太危險了?！蓖蝗?，電光火石間，她心頭劃過一道閃電，咬著嘴唇想了想，她說：“桃，你能幫我個忙嗎？”“說呀，我這條命都是你的?！庇谑?，田蘇就把竊取“掃蕩”計劃的事情和她說了，小桃沉吟了片刻：“可是，我不識字，也不懂什么是計劃呀。”田蘇從包里拿出一個微信照相機說：“你只要覺得有用的東西，就照下來，我每兩天來找你，沒用的東西千萬別照，沒必要冒險?！薄吧妒怯杏玫臇|西？”小桃一臉的迷茫?！氨热纾麄冄b在檔案袋里的東西，或者他們公文包里有字的東西，本子上的東西不要拍，沒字的東西不要拍?！碧锾K也不知道“掃蕩”計劃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所以惆悵地看著小桃。小桃畢竟是經(jīng)過風月的人，她想了想說：“我知道，我陪他們喝酒的時候注意聽，聽到計劃這兩個字再說?！碧锾K忍不住又摟住小桃：“寧可不拍，也不要冒險，拍不著也沒事，千萬注意安全，不要讓鬼子發(fā)現(xiàn)?！薄澳惴判陌?，你不要常來，萬一碰見鬼子，他們再把你禍禍了。你看，我要是拍到東西了，就站在床上把這根線繩綁在窗外樹枝上，你在院子外都能看見繩子，那時候你再來找我！”
那以后，每隔兩天田蘇就跑到小桃院子外面看一眼，不見線繩轉(zhuǎn)身就走。她的心天天懸吊著，真怕小桃出意外啊。大概二十天后，她突然看見了樹枝上的線繩，忙去買了兩包點心。日本兵依然攔著她，她就沖院子里叫：“小桃，姐來看你啦！”小桃笑著出來，一進門，她就壓低聲音興奮地說：“我覺得，我拍的東西里面，肯定有計劃?！薄盀樯?？”“因為他們那天喝酒的時候說了幾十遍計劃這倆字，還說要從哪哪抽人呢?！毙√颐利惖哪樕涎笠缰_心的笑容。
小桃一共拍了九張照片，其中真的有一張是“掃蕩”計劃的底稿。
“燕子”收到“掃蕩”計劃后，立即繪制成圖紙上報，上級據(jù)此制定出了反掃蕩計劃。使日寇“掃蕩”冀魯豫邊區(qū)的罪惡化為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