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善良的價值
金氣秋分，風(fēng)清露冷秋期半。
刺骨的風(fēng)從每一個角落竄入身體里面，劈打著一層一層的皮膚，像是要把細(xì)嫩的血管掐死，似乎一把一把尖利的刀從肋骨下面直接刺入到領(lǐng)口。
方云麒默然地看著吳文濤，他的手指堅定有力，似乎在訴說著一股強烈的仇恨，可是他的目光卻有些閃爍，能夠看到那一抹柔情和祈求。
在他的眼里，那是一只伸直了胳膊，卻彎曲著身體的豪豬，面前的身體上發(fā)著黝黑的亮光，背上全部是尖硬的刺，看上去很兇狠，實際上確實在保護(hù)自己。
懦弱的自己。
可是童燁也是一只豪豬，她的身體發(fā)著粉嫩的肉色，背上的刺全部刺入了吳文濤的身體里。
可是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流血，只是在流淚。
他很懦弱。
甚至就在要殺了手中的童燁之時，眼角還有淚水。
雪納瑞康連生莫名地望了過來，他甚至不知道兩者有什么關(guān)系，大惑不解地看向方云麒。
“你想要我死么？”方云麒似乎平靜了下來，他望著黑色的豪豬。
吳文濤堅毅地點了點頭。
“為了宋雯么？”方云麒又問道。
吳文濤一怔。
“別人打了她，你卻沒有打她，對么？”方云麒微微一笑，他咧著嘴說道，“在醫(yī)院的走廊里面你是這么喊過的。”
“是……是……”吳文濤顫微微地說道。
他死死地抓握著長刀。
“你知道我曾經(jīng)問過李夢媛一個問題。我說……”方云麒看著身后的小女生，一只可愛的海豚，她圓溜溜的眼睛望著自己，“我說……今天這么高興，你為什么不笑啊?！?p> “你猜她說什么？”方云麒問道。
吳文濤沒有說話。
“她問我為什么要高興？”
“她說，不是還有很多讓人煩躁的事情么？她問我，世界上難道不是還有很多痛苦的事情么，為什么現(xiàn)在要高興呢？”
“她問我，為什么一定要有這么多痛苦地事情，讓人一直記著？”
“她在手機(jī)的鎖屏界面上寫了一段話?！?p> “如果我死了，不要怪我，不要怪我脆弱不要怪我矯氣不要怪我不堪一擊不要怪我沒有責(zé)任心又狠心，也不要怪我離開了你們。求求你們?！?p> “你知道什么是抑郁癥么？”方云麒看著吳文濤。
吳文濤啞口。
“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在普普通通的家里，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有人會嘲笑她，有人會可憐她，有人會和她成為好朋友。”方云麒笑著說道，“她本來是一個可愛積極向上的孩子，她本來是一個努力學(xué)習(xí)想要成為人上人的孩子，甚至在村子里的大哥哥考上大學(xué)的時候，年僅六歲的她還在人家的升學(xué)宴上唱了一首我們的祖國是花園。”
“這樣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抑郁癥呢？”
“可是她有一個朋友，是遺傳性的自閉癥。”
“她是一個很單純的女孩子，她希望陪伴這個朋友經(jīng)過所有需要經(jīng)過的事情，希望做到感同身受?！?p> “她想陪著這個朋友走出來?！?p> “可是她沒想過，這樣的痛苦，只能讓她越陷越深?！?p> 方云麒嘆息了一聲，“善良敗給了現(xiàn)實?！?p> 他看著吳文濤，“即便人生有許許多多的不如意，有天大的仇恨，我也只能讓善良輸一次。你明白嗎？”
“善良的價值，比什么都高?！?p> 吳文濤死死的盯著方云麒，嘴巴開始抖動著，那雙并不大的眼睛充滿了祈求，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抓著長刀的手開始顫抖。
忽然。
他發(fā)瘋一樣推開了身前的童燁，直沖沖地沖向了方云麒。
而此刻的方云麒，一動沒動。
他就在站那里，像一匹傲視天下的駿馬，漆黑的駿馬，和這個夜空融為了一體。
“?。 ?p> 吳文濤憤怒地吼叫著。
跪在地上，四五個警察押著他，刀已經(jīng)被繳了，他沒有任何的辦法可以掙脫，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仍然死死地咬著方云麒，似乎想要把他吃了一樣。
最終方云麒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沒有看到吳文濤，而是看到了當(dāng)在他面前的李夢媛。
李夢媛早已經(jīng)滿面淚水。
可是她仍然出現(xiàn)在了方云麒的面前。
張之聞一腳踹開撲面而來的吳文濤之時，他就知道，有人在這一刻，被救贖了。
繞著面前的海豚，方云麒蹲在了地上，看著面前的吳文濤。
“我可以原諒你，也可以原諒任何人，但是我原諒不了那個罪孽深重的人，即便是你如此袒護(hù)，我也一定要把他抓出來?！狈皆器鑸远ǖ卣f道。
吳文濤跪在地上，他啜泣著，他用頭瘋狂的撞著地。
一句話沒有說。
但是地面的顫抖，額頭上的鮮血都在訴說一件事情。
懇求。
忽然，他停住了，看著方云麒的那一瞬間，他似乎決定了什么事情。
可是……
方云麒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頸，另一只手從他的嘴里壓住了他的下巴。
而自己的手指，被咬破了。
他要咬舌……
傻孩子……
他甚至在這個時候，都狠不下來心傷害方云麒……
康連生走到了方云麒的身旁，看著面前的一切，雪納瑞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他想要問什么，卻又狠不下心。
“你執(zhí)意要做的事情……有沒有可能會發(fā)現(xiàn)……是錯的……”吳文濤抬起頭來，他的淚水已經(jīng)畫滿了整張臉，紅彤彤的雙眼和下撇的嘴唇哆哆嗦嗦說出了這句話。
方云麒搖了搖頭，“仇恨會毀了一切?！?p> “求你了……”吳文濤吼了出來，“求你了……”
“把她抓起來吧?！狈皆器杼谷坏?。
“帶走。”康連生給吳文濤戴上了手銬。
“不光是他……”方云麒閉上了雙眼。
“不！不要……不要！”吳文濤大吼著，他強扯著粗壯的身體，掙脫了兩個警察的束縛，跑到了方云麒的面前，一頭一頭的磕在地上，“求求你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咚咚咚咚咚咚……
血肉模糊。
“哥……”
猛然……
時間似乎停止了。
那個穿著白衣的少女，站在了樓頂?shù)倪呇厣?，她溫柔地看著面前的人們，輕柔地說道，“別說了，哥，不要說了?！?p>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你要跳下去，你就永遠(yuǎn)不知道真相了?！?p> 方云麒看著地板，思緒萬千。
童燁看著他，“什么是真相？”
“我來告訴你。”方云麒站了起來，走向童燁，“即便這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讓你留戀的事情，那也要聽完爸爸媽媽最后的話?！?p> 童燁就這么看著方云麒走了過來，坐在了她的身邊。
而她，也坐在了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