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林離去的早晨,齊箴瑜紗帳愁臥,窗外月華如夢,似易林臂彎的輕擁,溫柔而甜蜜,使人沉淪。齊箴瑜好想起來去月華懷里訴說心中千結的愁緒和不舍,可她怕會親眼看到易林哥的離開,那樣她忍不住要他留下來,她不想讓易林看到她心中的柔弱,她要她的易林哥在離開她的日子里想起她時,只有她嬌羞如花的笑顏,眼里春波泛綠時的深情。那怕他離開的時間不會太長。想像著易林思念她時癡癡呆呆的樣子,齊箴瑜心里咯咯笑個不停?!坝袝r間去找朱鵑白荷問問鄯州那邊的情況,易林哥要去那邊呢?!饼R箴瑜暗暗叮囑自己。早上的時候,齊隱真頗有興致的和齊箴瑜聊起了易林,還講了前一天易林把他比作老夫子的事,齊箴瑜聽得樂不可支,跟在齊隱真身后叫了半天“齊夫子”。齊隱真連呼“女大不中留”,羞得齊箴瑜撒嬌求饒,兄妹倆其樂融融。末了,齊隱真吩咐朱鵑讓廚房近些日子多做些好吃的給齊箴瑜,還說什么“相思使人瘦”,不能苦了妹妹的身子。心花怒放的齊箴瑜為了證明自己“不在想思中”只在乎佳肴之樂欣然接受,果真,中午起,各種奇珍異果現(xiàn)于齊箴瑜食盤里,齊箴瑜胃口滿滿,來者不拒,如是數(shù)日。黑水湖上易林三人犁浪飛舟,小半個時辰不到,已至湖心,剛上皮筏時,易林被逼動用內(nèi)力施展半式“臨風起意”,后半式在卸力后沒有使出,令易林沒想到的是,內(nèi)氣一動,便如星火燎原,導致青玄決功法自動在身體內(nèi)運行。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誘因則是湖中的靈氣濃度太高與身體內(nèi)的氣息產(chǎn)生了連動,而易林又未及時壓制兩者之間的連動,或者說,他本就猶豫是否要壓制截斷連動,隨之而來的后果是,身體開始瘋狂吸收外部靈氣,怎么都打斷不了的身,開始的時候易林還能勉強控制住吸收轉(zhuǎn)化的速度,而當皮筏至湖心正上方時,靈氣的濃度一下子攀高,如同一個窮光蛋突然中彩票大獎成為億萬富翁,他再也無法控制身體,他的身體直接奪過控制權,自主進行操作。身體各個竅穴不留余地的瘋狂吸收,瘋狂轉(zhuǎn)化,由于吸收速度快過轉(zhuǎn)化速度,剛開始他還只是呈現(xiàn)全身青筋暴突,然后是身體開始腫脹,最后全身撐如氣球,不現(xiàn)人形。后面驅(qū)筏的秋蟬驚得駭呼連連,幾近癱瘓,前方剛才還做凌波仙子狀的青竹也花容失色,如見鬼魅,易林失去身體控制權的腦袋清楚的知道發(fā)生在自己身體上變化,可是他無能為力,更令他驚恐萬分的是,身體被撐得似快要爆炸開卻感覺不到一絲痛苦。他絕望的本能大叫“快離開這里,快離開這里”。卻沒有半點聲音傳出。緊要關頭,醒過神來后青竹看懂了他的話,自筏頭躍至筏尾,雙掌連環(huán)擊水催筏,瞬間掌出十六,皮筏閃電加速,擦著湖水疾飛對岸,不待前十六掌掌影消散,青竹再次出掌二十四,疊在前十六掌掌影上,然后再接三十六掌,疊影前二十四掌,皮筏如魚躍水,空中滑行十丈入水,甫一接水,青竹掌影再起,皮筏又一次離水躍飛…筏中秋蟬面對接二連三驚駭癱軟筏中,口中喃喃自語“萬花千影掌,次第花開,??!萬花千影掌,次第花開…”回答她的唯有青竹不絕的掌影和湖中爆起的朵朵碩大沖天而起的水花。半柱香后,湖岸近在眼前,青竹的掌影也早已連接不上,至最后,青掌出掌已無影,只能緩緩交替推出,青衣盡濕,香汗浸發(fā),身影如風中擺柳搖搖欲墜,已至強弩之末。望著筏中腫脹消退皺皮疊疊已現(xiàn)人形的易林和被震撼到快瘋癲囈語的秋蟬,青竹銀牙緊咬,榨出最后一絲力氣,提起兩人,縱身飛向湖岸,在腳尖落在實地的那一瞬間,青竹心里那條繃到極致的弦脆聲斷開,眼前一黑,三人倒在岸上摔成一堆。夢里,青竹回到八歲那年父親送走她的那晚,白天父親當著泣不成聲母親與她說著她以后將要面對的生活和任務,一再叮囑她去了那地方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最好是徹底忘記父母,忘記自己的名字,把自己當成一個從小就無父無母孤兒,年幼的她聽到父親的決定,哭得撕心裂肺,可紅了眼的父親只是反復的交待她要注意的事情,連一旁哭泣著苦苦哀求父親的母親也置之不理,那一刻,父親變成了惡魔,不再是那個從小把她當瓷娃娃捧在手心怕碰著磕著的慈父,也不再是那個對母親愛憐倍至,和氣細雨的好丈夫。青竹聲音都哭啞了,母親的淚都流干了,都挽不回父親的決定,娘倆相處最后一夜,娘親把又冷又餓又怕的青竹死死的摟在懷中,輕柔的擦去夢里還在哭喊“我不去,爹,我不去,娘…”的青竹眼角的淚水,而自己滴噠成串的淚濕了枕頭?!拔也蝗ィ也蝗?,娘…”青竹夢中輕囈,尋找著娘親溫暖的懷抱,那里有她最安心的庇護,她拉著娘親的手使勁的往她懷里鉆,身子倦縮成一團,盡力讓自己變得更小,不讓自己有半點露出那個溫暖的庇護所。帳蓬里,已恢復正常的易林看著懷中那個平日里那個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今蜷縮成一團猶自瑟瑟發(fā)抖的青竹。心中憐惜倍生,雖然他最想此時懷中臂彎里的女子是齊箴瑜,但青竹湖里拼盡全力救自己脫險的情景歷歷在目,是的,這個女子為了自己舍命相救,而至虛弱得暴露了她最隱密的心底。易林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現(xiàn)在能給的就只有把這一心往他懷里拱的女子摟得緊-點,讓她感到更舒服。三人落在湖岸成一堆時,摔醒了處于瘋癡狀態(tài)的秋蟬,看著一病一昏動彈不得的兩人,秋蟬想到自己責任,本來,她不愿搭理易林,更為青竹替易林如此付出而力竭昏倒感到不值。某一刻,她甚至生出殺心,關鍵時刻,多年的江湖經(jīng)歷警醒了她,更何況,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個大秘密,擁有這個秘密,以后會給她帶來不可估量的好處。于是,她亢奮的超常發(fā)揮去湖中筏里取回帳蓬等物,只是事不湊巧,青竹的驚天操作使筏上物資掉了不少,帳蓬就只剩一頂。她只好將易林和青竹安置在唯一的帳蓬里,自已離開費盡艱辛去四處尋找可以生火的東西,以渡過寒冷的夜晚,大火焚燒后的大地漆黑一片,舉目難辨,處處可能陷阱,不過現(xiàn)在的秋蟬不在乎,只要過得這一關,她相信她很快會有躍上枝頭做鳳凰的那天,她不辭辛勞。秋蟬離開后,易林的身體持續(xù)發(fā)生變化,離開那個令他恐懼絕望的湖心后,易林逐步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得以自主運行青玄訣,隨著體內(nèi)超多的靈氣慢慢被吸收轉(zhuǎn)化,腫脹消失,留下滿身拉胯褶皺的皮膚,這些褶皺的皮膚逐漸失去活性,液化,被新的緊致無比的新生皮膚從里面代替,整個過程就如同蛇的蛻皮,不過易林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身體的這種從里而外的蛻化不單純像是蛇類蛻皮那樣的簡單替換,而是有了質(zhì)的飛躍,蛻化后的身體準確來說是一具全新的身體,細微到身體的每條經(jīng)絡,肌肉,血液,骨骼,甚至每一個細胞,最重要的是,這一次,他是完整的回來了。恰逢其時,并排躺著的青竹夢里回到她一生中覺得最無助,最恐懼的夜晚。她感覺身體太冷,蜷縮起來,背上的肌膚抵近易林重生的身軀,依稀感受到了娘親懷抱的溫暖,她亳不猶豫,滿心歡喜的鉆了進去。天已經(jīng)黑了,秋蟬拖著外面已成焦炭的樹枝殘余焦急的往回趕,若不是微弱的月光指引著她,她差點崩潰在這片夜黑的大地上,就此睡去。故月莊里,夜色才濃,齊箴瑜已恬靜的睡著了,不知是不是夢里遇見了她心愛的易林哥,她嘴角含笑,容光煥發(fā)。紅紗帳外,齊隱真黙默的看著床上躺著的妹妹的絕美容顏,任憑蠟淚消減,夜色深濃,長立宵中。“主上,藥快過效了,再不動手,時間來不及了。”旁邊的朱鵑輕聲提醒“再等等吧,真想再回到從前,把妹妹抱在懷里,看著她一天天慢慢長大,慢慢變美?!饼R隱真滿懷依戀,腦子里一幕幕浮現(xiàn)妹妹從小到大的喜怒哀樂,撒嬌斗嘴,事無俱細。臉上滿是幸福流動?!爸魃稀敝禊N欲言還止,紅裳艷容,關切滿溢,舒人心腸。齊隱真捉過柔荑“朱鵑,有你真好”“主上垂憐,朱鵑有幸遇之,是天大的福氣。”朱鵑柔聲逢迎。齊隱真撫弄過朱鵑柔若無骨的小手?!绑痂ぐ。瑒e怪哥哥狠心,生,不逢時,命,須借勢,難為你了?!贝筇げ阶叩烬R箴瑜身前,旋掌提氣,一掌按在齊箴瑜丹田處。夢中,齊箴瑜正挽手情郎易林相對,四目傳情,易林摘取枝上桃花,欲為其別入發(fā)中鬢邊。突然天地變色,黑霧潦繞,那條堪到鬢邊的桃花和易林一同被黑霧化去,消失不見,齊箴瑜心急如焚,高聲急呼,正欲前去尋回,黑霧頓然化絲,從腰部起將她圈圈纏繞成繭,使她身不得動,目不能視,口不能言,沉入沉沉暗黑中。望著懷中已不再掙扎索取溫暖安然睡去的青竹,易林心中突然傳來一陣悸痛,撕心裂肺。易林若有感應似的望向涼州方向“瑜兒,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般,我的心中就剩下容你的位置了,等我回來,我會告訴你事情真相的,勿怪,切忌傷心,拜托,拜托。”齊箴瑜完全沉下去的時候,易林的悸痛相繼沉寂,易林差點為這千里靈犀一點通的感應祈禱,為之歡呼高唱。帳蓬外,秋蟬的走動聲停了下來,溫暖的火光照亮夜色,光影歡舞在帳蓬上,如同易林此刻的心情。很快,秋蟬的影子印上帳蓬,漸漸變濃,等秋蟬與影子重合時,秋蟬揎簾而入,易林作勢推開懷中青竹,不料睡中青竹雙手緊緊抱住他胳膊,一時競無法推開,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剛推出半寸,青竹又倔強的貼回他懷中。同時還扭動身子以表達她強烈的不滿,易林呆了,出乎意料,秋蟬愣了,萬萬想不到,兩人張口大眼相瞪,時間固化在這一刻。易林想解釋,發(fā)不出聲,秋蟬想說話,想不起該說什么。兩人眼神交錯而過,迅速收回,易林低頭,秋蟬轉(zhuǎn)身。帳中易林想大哭,因為心中有苦說不出,帳外秋蟬想大笑,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且驚喜連連。兩人各懷心事,隔著帳篷時時對望,天涼好個秋。馬不停蹄的“荒狼”杜江終于在深夜趕回了故月莊,氣未喘勻,便奔向齊隱真房中匯報青竹的吩咐內(nèi)容,齊隱真聽完,只說四個字“剛好,幸好?!甭牭枚沤评镬F里不知所處。齊隱真說完便擺手示意杜江退下休息,隨即回到臥室,卷起墻上那幅題有“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的古畫,按動畫后墻壁某處,一扇暗門轉(zhuǎn)開,齊隱真跨進門后,暗門回轉(zhuǎn),與墻壁嚴絲合縫渾然一體,齊隱真再次出現(xiàn)時,已在望秀園隔壁那塊不規(guī)則圍墻后面“養(yǎng)心堂”的地下一處富麗堂皇的所在,其中紅蠟高燒,雕花牙床上芙蓉帳內(nèi)朱鵑玉體橫陳,媚眼如絲,等待良人已久矣。齊箴瑜閨閣中,齊箴瑜安靜躺著,氣息均勻,發(fā)梢間的汗液早已干透,只留幾縷零亂發(fā)絲貼在額頭上容貌依舊白皙過玉,尤勝往日,只腮邊紅暈褪色不少,透出幾許冷意。
清風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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