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dāng)?shù)，不計其元。

　　一元分十二會，每會一萬八百歲，計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名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世界之初，天地混沌。亥會既終，子會復(fù)始。混沌初開，乾坤始奠。輕清之氣，上浮為天；重濁之氣，下凝成地。

　　天開于子會，而漸堅實；地辟于丑會，初見五行。寅會既初，天地交合；萬物發(fā)生，始有三才。

　　然浩宇悠悠，日月浮萍。概能知其前者，不過其某元某會；概不能知其前者，豈知虛無縹緲？天開幾番，地又疊復(fù)，人海又人海，蒼茫復(fù)蒼茫，不可盡言。

　　概不知其幾元幾會后，世界竟逐被分成了一大洲和一大洋。此洲名叫太平洲，此洋喚作環(huán)太平洋。

　　太平洲上，山脈縱橫交錯，河流遍布四野。便將人類與野獸、夷族分開；同時，被分開的人類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漸自形成其風(fēng)格迥異的種族。他們各自生長，又因山水之隔，而互不侵犯。

　　縱橫之中，太平洲又分為五子，分別是：東方神州，南方佛州，西方牛州，北方熊州，和中土土州。

　　在東方神州之正中，有一族群，聚而無國，其名不周國。不周國之最中，有一山，名叫不立山。不立山旁有一村落，名叫鹿伊縣。

　　時維六月，序?qū)僦傧模牝蒡龉?jié)。

　　正午之后，鹿伊縣便陸續(xù)有人家停工罷業(yè)，一家人并簇相擁來到忘生河旁。直至傍晚時分，蜉蝣正盛，村里幾十戶人家便都齊聚于河床一旁。

　　河床一旁，人群密布，而唯獨有三人錯落一邊，顯得十分冷清。三人之中，兩人聚在一起，而一人于河旁獨立。

　　且看這兩人，風(fēng)華正茂，器宇軒昂，正值少年！

　　循影望去，那哥哥李逍身高八尺有余，手執(zhí)長劍，華發(fā)白衫，如立云中；再看那妹妹，雖然頭頂處剛剛觸及李逍的肩膀，但氣魄卻早已在云霄之外！她身材嬌小，背一彎木弓；紫衫長袍，婀娜有致，更有一襲白紗日夜遮其雙眼。

　　這對兄妹本就處在人群邊上，而更遠(yuǎn)處，又立著一壯年——柳木淸。說其壯年，其又可謂之暮年，個中原因，稍后一說便知。

　　柳木淸布衣素裹，高七尺有余，身材魁梧，腰間別一大刀，束發(fā)之年，便有鹿伊縣第一武士之美稱。他站在人群末處，雙臂夾胸，目光黯淡地與村里人一同——或說是“獨自”而更準(zhǔn)確——欣賞著蜉蝣從忘生河水中躍出后的短暫光景。

　　隨著傍晚的臨近，從水中相繼而出的蜉蝣漸漸增多。夕陽搖墜，彩霞滿天，忘生河由西向東，滔滔不絕；溯源而望，則又像是逆流而上，與山脈相接，與彩霞同色。

　　河水之上，蜉蝣擁擁，一陣躍出水面而生，一陣又墜到水里便死，只幾個時辰，便幾下?lián)潋v。

　　河床邊上，人群涌動，聲聲叫喊，陣陣歡呼；更有在私塾里上過學(xué)的孩童，三五成群，結(jié)伴而歌：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于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于我歸息？”

　　夕陽影里，彩河床邊，家家團(tuán)聚齊賞景，孩童做伴共吟唱。原本是一幅蜉蝣節(jié)安居樂業(yè)質(zhì)樸至美圖，但卻難料，這歡快的孩童之中，竟有一子突然在柳木淸身后停下。

　　他望向柳木淸的背影，一臉木訥，繼而指其身而對其伙伴說：

　　“那個人要死了。”

　　孩童之群皆停下，熱鬧人群猛肅清！忘生河旁，一時寂靜。人群或錯愕、或驚恐，齊齊望向村里那最小的孩子，只有那蜉蝣依舊無恙，在如畫的人群背后各自其光景。

　　柳木淸雖是聽到，卻不為所動，如石矗立，只管望向河上。李氏兄妹亦有所察，望望那孩童，又望望柳木淸。

　　小孩童疑是人群在疑他，猛然跺腳，眼淚奪目，大聲喊道：

　　“史官所說無假！那人今年今日，正值三十！”

　　小孩童稚手直指柳木淸，聲淚俱下。他在說這話之前，人群寂靜；他在說完這話之后，空氣冷凝！一時間，只有小孩童和蜉蝣是活物。

　　不知道過了多久，肉店老板溯河而望，忽而驚聲大喊：

　　“水怪來啦！——要死人啦！”

　　人群有的看一眼，有的干脆看也未看，便拖家拽口趕忙從忘生河旁撤去。不知是畏懼那水怪，或是懼怕這柳木淸。

　　夕陽落去，彩霞暗存。濤濤河水，蜉蝣皆逝去。忘生河旁，已不見村里人影，只一團(tuán)塵土，上浮下凝。

　　李逍循河望去，是一大魚，白身圓潤，頭頂長矛，激流而下，而讓人覺得是有箭離弓、刀出鞘般“刺殺”之勢！

　　李逍望后，不覺身體一皺，冷目凝神，蓄勢待發(fā)！恰逢此時，妹妹李瑤忽而輕聲寬慰：

　　“哥，別抖腿，只是個大魚而已?！?p>　　“你小點聲！哥哥沒在怕！只是一時蜉蝣都沒了，人也都沒了，無聊而已！”

　　李逍字正腔圓，把“你小點聲”之后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遞到了身旁的大自然，傳不傳地到大魚耳中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確保傳遞到一旁的那位壯漢耳朵里。

　　妹妹李瑤自是不信，一手甩開李逍抓在她腰間衣服上的手，頭一歪、嘴一撇，甩了聲“切”。

　　李逍一手握劍，便用了全身力，另一手空空，頓時軟綿綿，左顧右盼，總覺慌張。一旁，大魚正迅猛襲來；另一旁，那大漢又虎視眈眈；身近處，又有一個需要自己時時保護(hù)的妹妹——思來想去，只好掐腿止抖，故作鎮(zhèn)定。

　　“還不跑嗎？”

　　就在這時，一旁的柳木淸玉口初張，望向二人，輕聲一問，如蜻蜓點水。

　　紫衫微動，連帶白衫一同望去，一時間，二人皆陷于柳木淸之聲。那聲音輕柔如柳，蜿蜒如木，罄鼓如清，繞梁三日而不絕于耳。

　　好好聽?。±瞵幦绨V如醉如是想。

　　這妙嗓，怕是私底下沒少偷偷抽煙吧！李逍嫉妒叢生，堆積滿表。

　　柳木清望向李氏兄妹，二人慌而忘答，目光一并鎖在他的臉上。且看那柳木清濃眉大眼、棱角分明，眉眼似有輕輕笑，令人如浴四月風(fēng)；濃發(fā)如墨，漾與晚風(fēng)，身材健碩，壓迫虛空，荷爾蒙見了也得蒙。

　　二人望而不答，令柳木清心中生了幾分詫異。然而那個時候，柳木清又從余光之中瞥見浪花幾朵，那大魚呼嘯而下，正激流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