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我是他一輩子的公主

　　早晨我剛醒，懶在床上還沒起來，王大師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說今天天氣不錯，你要是有時間，就上午過來吧。我去餐廳吃了點東西，和我爸打個招呼，就回家取了我的車，開著去了醫(yī)院。

　　見我進(jìn)來，他又打發(fā)他兒子出去。我跟小王說：“你回家歇幾個小時，我陪一會老爺子。要是有事，我會叫護(hù)士?！?p>　　小王說：“行，拜托你了。我找個地方睡一小會兒?！?p>　　目送他兒子關(guān)門出去，王大師說：“今天好好講講你的故事吧。我看能不能給你點建議。昨天就發(fā)現(xiàn)你心里裝著不少事，要是能幫你開解開解，也算是我來世上走一遭，最后做點兒有用的事了?！?p>　　我心里感動，這樣善良又睿智的老人，怎么就天不假年呢。昨晚臨睡前，我已經(jīng)在腦子里剪輯了這十年來的經(jīng)歷，準(zhǔn)備用最簡潔的語言給他講一講，就當(dāng)是給寂寞中的老人口述一段真人秀。他要是能以自己的人生閱歷給我提一些建議，那是我的意外收獲。

　　我沒避諱什么，把阿春騷擾詹曉宇，我們第一次離婚；我意外被楊金鵬強暴，生下詹宇桐；到前段時間在武漢偶遇楊金鵬，詹曉宇和他簽了180萬協(xié)議，同意詹宇桐成年后認(rèn)父歸宗，這一系列狗血劇情，都講給他聽。他閉目聽了一會，睜開眼睛說：

　　“你這十年，堪稱一部電視連續(xù)劇了。想聽聽我的結(jié)論嗎？”

　　“當(dāng)然。我給您講這些，不但是求教，也是求救。這些年里，我時常有過不下去的感覺，經(jīng)常有獨自帶著孩子走完余生的念頭。特別是曉宇和楊金鵬做的交易，我心里總是覺得他把孩子賣了，這個彎轉(zhuǎn)不過來?！?p>　　“這我就要批評你了。站在男人的角度，沒有多少人能比曉宇做得更好。要說他不接納孩子，最后他不還是接受了爸爸這個稱呼？要說他不愛你，他為什么這些年來寧愿忍受內(nèi)心的煎熬，也對你不離不棄？我說呀，你該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人是在不盡如人意的生活里成長起來的，不是在自怨自艾的文藝腔調(diào)里成長起來的。”

　　他把我說得低頭不語，內(nèi)心如重錘敲擊。如果不把我們的感情史回溯一遍，再親口講出來，我不會警醒到，原來這些年我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來評判我們的婚姻，用我自己的“對”去衡量詹曉宇的“錯”。想到這一層，心里涌起對詹曉宇的萬般愧疚，覺得很多事上對他不起。

　　“聽你講的這些事，我都很想見見曉宇這孩子。你可能認(rèn)為他軟弱，沒有擔(dān)當(dāng)，不成熟，我的感覺卻恰恰相反，這個孩子做事不沖動，心里有再大的不痛快，也只是躲開你，不把火氣撒在你身上。一個女人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得多有福氣！我自己就做不到，所以我離婚了?！?p>　　我抬起頭，怔怔地望著他。這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人嗎？他不說，我真沒有意識到詹曉宇在我們的關(guān)系里承載的那份沉重，現(xiàn)在想想，果真是我的情緒在支配著他的快樂和悲傷，每一次都是他打破僵局，使我們重歸于好，而每一次，都是我任性地離開他，好像滿是理由，又懷抱天大的委屈。

　　我好想叫詹曉宇過來，認(rèn)識一下這位對他評價蠻高的老人?！澳俏野阉衼恚亢孟Ｍ苷J(rèn)識您?！蔽姨皆兊貑柕馈?p>　　“你叫吧，不過我想認(rèn)識他，不知他想不想認(rèn)識我這個垂死的病人?！?p>　　我到門外給詹曉宇打電話，問他愿不愿意來醫(yī)院。聽我說有這么一位對他評價蠻高的老人，他當(dāng)然愿意見見，不一會就到了。

　　王大師很喜歡詹曉宇，說他跟這個小伙子有眼緣。我開玩笑地說：“他比我還小兩歲，我是不是配不上他呀?！?p>　　王大師瞇著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我，說：“配還是配得上的，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做我的學(xué)生。只是年歲漸長，不是小姑娘了，思想可以信馬由韁，生活還是要腳踏實地的?！?p>　　后來都是我們倆一起去醫(yī)院探望王大師。真沒想到，纏繞了我們這么多年的心結(jié)，就這樣被這個病重的老人打開了。老人力挺詹曉宇把桐桐送出國讀書的想法，說這樣可以給孩子一個獨立面對世界的機會，開闊孩子的心胸和視野，成年以后再告訴他身世的真相，他會有更強的承受能力。

　　王大師的狀態(tài)看起來越來越差了，每天睡著的時間越來越多。兩個多月后，他不讓我們再去看他了，說他的氣場晦暗，會影響到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們不想讓老人孤獨寂寞地離開，還會跑到醫(yī)院去，他卻叫小王把我們攔在門外，不讓進(jìn)去。又過了一個月，小王給我打電話，說老人走了，清醒的時候囑咐他，不要讓我去給他送別，叫曉宇一個人去，等我生下孩子，可以去給他掃墓。

　　我十分慶幸自己翻手機通訊錄時，給老人打的那個電話。我要是沒主動聯(lián)系他，他再也不會找我，人生就會錯過了，沒有他的提點，也許我把自己的婚姻作散了，還會滿心委屈地埋怨詹曉宇。

　　“老婆，我和你是鐵定散不了的，你看你一鬧騰，先來個孩子阻止你，又有個老人力挺我，以后就別再想三想四了，好好跟我混吧，我罩著你，罩你一輩子?！?p>　　把家里粉刷好了之后，我們換了幾件新家具，屋子里整潔明亮，有種新家的既視感。躺在新?lián)Q的大床上，詹曉宇輕輕撫摸著我已經(jīng)隆起的肚子，用黑道老大的語氣跟我說話，在我眼里卻更像一個奶兇的小狼狗。他摸摸自己黑夋夋的胡茬子，“有這么老棒的小狼狗嗎？再過些年，滿臉是褶子了，就成了呆兇呆兇的老沙皮狗。那時候，我兒子才是奶兇奶兇的小狼狗?！?p>　　“我呀，特別感謝去世的王大師。他幾句話就把我從一團(tuán)迷霧里拉出來了，回頭看過來的這些年，我們浪費了多少青春好時光！都怪我，委屈你了?！彼杨^拱到我的肩膀上，一會我肩上有濕濕熱熱的感覺，我手指插進(jìn)他的頭發(fā)里，只覺此刻的時光安逸美好。

　　詹宇桐小學(xué)畢業(yè)后，詹曉宇找了一個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那人已經(jīng)在溫哥華定居，我們每半年給他打一次詹宇桐的生活費，讓他家做孩子的寄宿家庭。他的孩子和桐桐一般大，桐桐在那里生活得很好。我和詹曉宇的孩子出生了，是個女孩，從產(chǎn)房出來時候，我好抱歉地對他說：“沒給你生出小狼狗?！?p>　　詹曉宇笑得臉上開花：“小公主好啊，長得像你像我都是美女，以后找一個像我這樣的寵妻狂魔，一輩子當(dāng)公主?！?p>　　是呀，我比寵妻狂魔詹曉宇大兩歲，幸運地可以當(dāng)一輩子他的公主。（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