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遁入山中

　　寒風(fēng)烈烈，夾雜著些許細(xì)碎的雪霰，街市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燈火如銀河般流淌，人來人往，叫賣聲談笑聲喧囂不絕。

　　黑斗篷還在視線范圍內(nèi)，玉小霜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臨江仙，燈火從內(nèi)而外通透明亮，像是燒著了的宮闕，唯有九重天忽明忽暗。

　　火光映紅了江水，金浪濤濤，畫船在其中如火星子，蕩漾搖晃，起起伏伏。

　　玉小霜砸了咂嘴，還沒玩兒夠呢，她定睛看向前方，追著黑斗篷而去。

　　這大概是洛醇飛得最快的一次，從江面，屋頂，又出了城，穿過西南邊的林子，進(jìn)了虎鳴山，傳說山中有猛虎，虎嘯山林，生人莫近。

　　其中一座山峰的腳下，玉小霜正在灌木叢后等著，白膚盛雪，在月光下散發(fā)著瑩潤的柔光，恍若仙子，又宛如精靈。

　　臉上的面具已經(jīng)去除，疤痕像是糊上去的泥巴，破壞了無暇的藝術(shù)品，瞧著卻不如以前那般突兀了。

　　洛醇走近，將銀貂斗篷給她披上，又從懷里掏出一雙鞋子遞過去：“穿上吧?！?p>　　大冬天的，赤足踩在落葉覆蓋的泥地上，也冷透了，要不是有內(nèi)力護(hù)體，早就凍死了吧，感念洛醇的貼心之余，玉小霜問道：“這鞋子……”

　　洛醇輕咳一聲：“嗯……從那個彈琴的小丫頭腳上……取下來的?！?p>　　哎？牡丹姑娘，抱歉了。

　　洛醇見她裹嚴(yán)實(shí)了，面色不再那么蒼白，才問：“那個黑斗篷，跑了？”

　　玉小霜搖頭：“我聽宮萬笙稱呼他為陶兄，他跑倒是沒跑，就是進(jìn)到山體里了。”

　　洛醇看了看灌木圍繞的山體：“……有機(jī)關(guān)？”

　　“大概吧，我遙遙見山壁似乎開了一道門，有光透出來，黑影一閃，光也消失了。我沿山查探，并沒有看到什么機(jī)關(guān)樞紐?！本筒詈爸ヂ殚_門了，但此情此景與鶴云山中的山壁如出一轍……

　　洛醇仔細(xì)聽完，問道：“起初，他二人都說了些什么，你可還記得？”

　　起初，自然是他尚未進(jìn)醉花蔭包間之時。

　　玉小霜點(diǎn)頭，統(tǒng)統(tǒng)告知于他：“……香料雖是宮萬笙所制，這法子卻是那姓陶的所出，他究竟是何身份，又有多少人馬，得弄清楚?！?p>　　“不錯，這毒衣案不是他姓陶的一個人能做出來的，從他的話語中，也透露出有上峰，甚至更多的人……這里，或許會是他們的一個據(jù)點(diǎn)?！甭宕伎聪蚝邝聍裆?，讓玉小霜盯梢，自己再探山壁。

　　這姓陶的究竟是何人？毒害圣上，不是人人都會想去做，想做還能做成功的，必是有足夠的財力人力和縝密的謀劃，幾大藩王？皇族的仇家？北漠？南玥？玉小霜心里默默做著排除法。

　　“陸姑娘，陸姑娘?！庇裥∷剡^神來，叫我呢，她噠噠跑過去，洛醇蹲在在山壁前，指著地面：“你看。”

　　地面上有個方塊的空隙，之前大概是塵土掩蓋，沒有被發(fā)現(xiàn)，玉小霜道：“試試？”

　　洛醇緩緩搖頭：“這山頭不小，里面是何情形，我們并不知曉，貿(mào)然進(jìn)去，打草驚蛇不說，可能還會有不必要打斗，不如想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jìn)去?！?p>　　這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覺？我又不是土行孫。洛醇見她皺著一張小臉，笑道：“總會有辦法的?！?p>　　“噓，有人！”玉小霜站直，拉著洛醇蹲入一旁灌木叢，大晚上的來這里，莫非是跟陶斗篷一路的？

　　“哥——哥！哎！你等等我！”有兩個黑影由遠(yuǎn)及近，聽聲音似乎是兄妹，前面的哥哥停下來，妹妹喘著氣追過來，二人都穿著黑斗篷，卻沒有戴風(fēng)帽，顴骨高聳的哥哥，下巴尖尖的妹妹。

　　“哥，咱們真的要加入這個什么天一教嗎？”妹妹看看四周，有些焦急不安。

　　“不然咋辦？”哥哥倔著，不肯回頭看妹妹一眼。

　　“哥，可是我聽好些人說，天一教非常神秘，藏在這大山里面，先前進(jìn)山的人，都沒再出現(xiàn)過，好像都被殺了！”妹妹四處打量，攥緊哥哥的衣服。

　　“妹妹啊，哥沒個本事，每天扛大米，只有十幾個銅板，你日日替人漿洗縫補(bǔ)，也只有十來個銅板，啥時候才能存夠錢，有住的地兒？”哥哥抓著妹妹的肩，神情激動：“這天一教，只要愿意入教，就給了五兩銀子，說日后每月都有二兩銀子，吃喝不愁，為啥不去？”

　　“哥！你真笨！命都沒有了，還要這些銀子做什么？錢可以慢慢攢，人可得好好活著！”妹妹繞到哥哥面前，又說：“咱們把憑證拿出來，一會就還給那人，還有這黑斗篷……”

　　天一教？藏在大山里？莫非這個陶斗篷是天一教的？洛醇推開一絲劍身，準(zhǔn)備起身，玉小霜趕緊攔?。骸鞍?，你要干嘛？”

　　“當(dāng)然是問天一教的事兒?！?p>　　“問，不是用劍，是用嘴?！庇裥∷c(diǎn)點(diǎn)自己的嘴唇，殷紅的唇嬌艷如花瓣盛放：“你待著，我去吧?！?p>　　洛醇微怔的功夫，玉小霜走了出去，斗篷掃過一絲寒風(fēng)，還有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洛醇回過神來，收了劍，靜靜蟄伏。

　　“二位有禮，無意聽到二位的談話。”玉小霜柔聲道：“或許我們可以互助?！?p>　　哥哥下意識把妹妹護(hù)到身后，卻發(fā)現(xiàn)說話的是位有疤的美麗女子，有疤怎么會美麗呢？可是就是很好看的，這大晚上的，不會是妖怪吧？不不不，如果妖怪，又怎么會有這個疤？難道是妖力不夠？剛成精的？

　　哥哥還在神游，妹妹已經(jīng)從哥哥身后伸出腦袋，一雙眸子晶亮：“你是誰？互助是什么意思？”

　　還是女孩子聰明，男孩子有些傻乎乎的，玉小霜抿唇道：“我有一姐妹，前段時間進(jìn)了這天一教就杳無音信，我甚是擔(dān)憂，想進(jìn)去尋她，卻苦無門路。剛剛聽到二位所言，似是有憑證可以進(jìn)入天一教，若二位肯助我一臂之力，我愿奉上二十兩白銀，作為答謝！”啊呀，我又在編故事了。

　　這里的匯率大概一個銅板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一塊錢，一千個銅板等于一兩銀子，二十兩銀子相當(dāng)于兩萬塊錢了，在這個年代，足夠他們租賃個小屋，做些小買賣了。

　　“二……二十兩……銀子！？”妹妹捂著小嘴，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天上掉餡餅了嗎？

　　哥哥也被震得回過神來，瞠目結(jié)舌，果然是妖怪，那銀子，大概是石頭變的吧，半晌，才道：“我不相信，哪有這么好的事？”

　　“是我冒昧了，但是我必須得進(jìn)去救我姐妹，二位得銀子，我得憑證，這是平等交易，并不是無緣無故的施舍?！边@兄妹二人真是老實(shí)，玉小霜完全沒想到對方已經(jīng)把她打入妖界了。

　　哥哥還在想著怎么收服妖怪的事，妹妹已經(jīng)蹦了出來，在哥哥腰間拿了什么，又在自己懷里拿出一樣事物，并脫下自己和哥哥的兩件黑斗篷一起遞給玉小霜：“這位姐姐，去救你姐妹吧！”

　　“哎！妹妹，你！”哥哥摸著腰間，著急的喊著：“你快過來！當(dāng)心！當(dāng)心……”妖怪兩個字無論如何不敢喊出來，若是惹怒了她，吃了妹妹可怎么辦？

　　玉小霜見妹妹也不理哥哥，有些好笑，把二十兩銀子輕輕放在她手心，又道：“只有憑證和斗篷？我要如何才能進(jìn)去呢？”

　　妹妹又細(xì)細(xì)說了，玉小霜才松了手，妹妹抱著銀子，兩眼發(fā)光，愛不釋手，跑回來在哥哥眼前晃呀晃：“哥哥，快看，是真的，真的銀子！”

　　“你見過銀子嗎你，就真的真的，趕緊走趕緊走?！惫芩遣皇钦娴?，保命要緊！

　　哥哥扯著妹妹轉(zhuǎn)身就走，玉小霜想了想又道：“等等。”

　　完了完了，妖怪要吃人了，哥哥拽著要回頭的妹妹，撒腿就跑。

　　哎，跑什么呀，玉小霜兩三步躍到二人身前，把哥哥嚇得跌坐在地上，連著妹妹也倒了，玉小霜道：“這錢，你二人暫時吃穿不愁了，可也不是長久之計(jì)，你們可以做個小本生意，或者去學(xué)個什么手藝，錢生錢，才是正理?！?p>　　妹妹眼睛亮亮的點(diǎn)頭，也不知道聽懂沒有，一個勁的說謝謝，玉小霜想起什么，又問二人要了兩身衣服，哥哥急忙拉著妹妹逃命去了。

　　玉小霜回來，看著抿嘴笑的洛醇：“我有那么恐怖嗎？你第一次見我也沒有被嚇成這樣吧？”

　　“嗯……你憑空出現(xiàn)，又變出了銀子，他們大概以為你是妖怪吧……”說著又想笑。

　　“哈？”玉小霜眉頭一高一低做了個鬼臉：“那個哥哥以為我是妖怪，那個妹妹說不定以為我是神仙呢?！?p>　　洛醇被她的樣子逗樂了，又道：“你最后那幾句是多此一舉?！?p>　　“不呀，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們本分善良又幫了我們，如果能幫到他們，何樂而不為呢？”玉小霜抬頭看著他，寒星落入眼中，暖光碎碎點(diǎn)點(diǎn)，洛醇的目光也跟著柔和起來。

　　“子時便有人帶新教眾進(jìn)去，我現(xiàn)在回去，換驚蟄過來吧。”玉小霜歪著頭道：“畢竟他才是你的貼身侍衛(wèi)嘛，我妹妹和小弟還在客棧呢?！?p>　　洛醇窒了窒，慢慢道：“……這里都出了城……距客棧太遠(yuǎn)，你輕功超絕，自是沒問題，驚蟄的輕功差了些，若是耽擱了，我一人進(jìn)去行事不便。況且你穿著單薄，急行出來，又在這赤足站了半晌，恐寒氣入侵，此時再御風(fēng)而行，若是受了風(fēng)寒可怎生是好？我已經(jīng)讓驚蟄回客棧，二姑娘和小哥兒聰慧過人，又有驚蟄相護(hù)，不必憂心。”

　　哦，是擔(dān)心驚蟄來不及，玉小霜聳了聳肩，她倒是無所謂，巴不得他帶她進(jìn)去查探，否則也不會第一時間追出來了，但不能讓他看出自己的迫切，得讓他主動要求自己同行。

　　玉小霜心中微微竊喜，面上絲毫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