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功虧一簣
窗外一片片的金黃，葉子不再柔軟，而是薄了，脆了，枯了，零落了，又回到地面上，落葉歸根。夏天，葉子為樹干遮陽，冬天，葉子為根須保暖，根須枝干供養(yǎng)了葉子，葉子也回報根須枝干。
而秦歆為了父親行兇卻不是報生養(yǎng)之恩，而是將罪惡延續(xù)。
玉小霜問小滿道：“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其他人針對過秦奎嗎？”
小滿回憶了片刻道：“有，彈劾過的，參與案件審理的，還有不少人，只是有些外放了，目前還在京城的，只有數(shù)人?！?p> 宮云朔問道：“你的意思是，她可能還會對付別人？”
玉小霜點點頭道：“雖然白露說只有五個人，可咱們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萬一這陣法按照的不是五行，而是八卦呢？那么，要殺的便不止五人。亦或者她會殺其他人來完成陣法，而我，留著以后慢慢對付呢？”
宮云朔和小滿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卻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有這個可能，若真是如此，豈不是還要殺好幾人？
“小滿，你將方才提到的，還留在京城的官員名單給我們，讓暗衛(wèi)們分別去盯著，直到下一個水日?！庇裥∷愿乐?，小滿應(yīng)是下去拿了。
宮云朔順勢坐在玉小霜身邊，溫聲道：“不必如此麻煩，別忘了，水位在北邊，水時是亥時和子時，一般人都會在家中，只需看其府邸的位置在北邊的，便是了?！?p> 玉小霜橫了他一眼，道：“如裴遠這等勤于公事的，可是在大理寺被襲擊的呢，若有喜歡流連風(fēng)月場所的，這個時辰還不知道在哪，若是兇徒如對待李昌一般事先邀約，會告訴你？”
宮云朔哭笑不得，卻也不得不承認確有可能，他道：“不過，她下手之前還是會用冰針和攝魂藥進行測試，最好在測試期間就抓住她，就算不能，至少知曉了下一個目標是誰，屆時再集中保護便是?！?p> 沒錯，就這么辦。
玉小霜看到名單時，吃了一驚，刑部尚書冷灃的名字赫然在列，原來當初秦奎問斬之際，那監(jiān)斬官，便是冷灃，這仇怨也不小啊……
宮云朔也看到了，他面色變了變，收斂了才道：“現(xiàn)在還不知究竟是誰，暫且不要告訴他們，免得提前做出防范，打草驚蛇?！?p> 他們指得自然是景凰和冷玹，說起來，她也好久沒見過景凰了……不知這件事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不知這場恩怨何時能了結(jié)……
冬月初八，子時，起了一層薄霧，朦朧間，有黑影在黑夜中穿行，起起伏伏，落地?zé)o聲，最終沒入一戶宅院之中。
這家守門的小廝正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瞌睡，他揉了揉眼，數(shù)了數(shù)打更聲，打了個哈欠，搓了搓臉，想讓自己更精神些。
府門前的燈籠高懸，燈籠中火光躍動，明明是紅色，卻有種詭異的冰冷，燈籠紙上，寫著大大的字，冷。
黑影在冷府中穿梭，熟門熟路地來到書房。
冷灃大人沉冤得雪之后，便官復(fù)原職，依然是刑部尚書，而他入獄之時任刑部尚書的岑溪宜大人，因為與端王爺?shù)年P(guān)系，而被調(diào)去了別處。
一個人自高處跌落，摔進泥里，本以為再無翻身之日，沒想到最后居然還能再爬起來，回到原處，再度受到皇帝的寵信，這可不是誰都做到的，其他人對這位刑部尚書又敬又畏。
冷灃對自己起伏沒有太大感觸，卻因此事對皇帝更加信任，原因無他，只因皇帝面對別人對他的構(gòu)陷，將計就計，讓他入獄，實則是對他極其家人的保護，如此信任，讓他怎能不動容。
皇帝說，讓他遭受牢獄之災(zāi)，委屈他了，要知道，于公，皇帝為君，他為臣，君不負臣，臣定不負君，于私，皇帝與他是多年至交，別說皇帝讓他受點委屈，就算再苦再難的事，他也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事情了結(jié)了，皇帝守諾，讓他回歸正軌，他沒有信錯人。有這樣的一位君王，是朝臣之幸，也是天下百姓之幸。君王尚且如此，他這個做臣子的更當盡力才是。
冷灃還在翻閱他不在期間的案子，查看是否有所錯漏，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
忽然，他聞到了一股香味，嗅了嗅，似乎以前沒有聞過，頭有些昏沉，晃了晃，卻越來越沉，手上的書卷落地，而他趴在了桌子上……
黑影從黑暗中走出，在幾案前站了一會，便啟動攝魂術(shù)，慢慢的，冷灃站起身來，爬滿厚繭的手摸索著向前伸去。
冷灃的臉上掛著笑，他似乎看到一番盛世景象，他的兒女都已成家，兒孫繞膝，白白胖胖的小孫子舉著小手，遞給他一個肉包子，拉著他去喂狗兒。
他跟著孫子走著，看到院子里餓壞了的狗兒，他看了眼手里的包子，似乎有些恍惚，可他來不及多想，因為小孫子正蹦跳著搖著他的胳膊催促著。
他的笑意更深，抬手扔出了包子……
黑影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只是被蒙面的黑巾遮擋了，她看著冷灃手里的燭臺擲了出去，飛向書架……
等這里起了火，死了人，一切災(zāi)難就會開始了……
哐當——有人破窗而入，接住離書架越來越近的燭臺，他迅速拔了蠟燭，將燭臺朝黑影擲去，插蠟燭的那一端，尖利而閃著寒光，只逼黑影而去。
黑影怔了怔，急忙閃開，她回頭定睛看去，書房不止一個燭臺，一根蠟燭滅了，還有其他的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闖進來的那人，已經(jīng)拔了劍朝自己刺過來。
黑影心驚肉跳，她沒有帶劍，只有一把防身的匕首，匕首對長劍，看似不占優(yōu)勢，可是兵器永遠都是輔助，真正能決定勝負的，是用兵器的人。
可黑影顯然不是武功臻至化境，隨便用什么兵器都能扭轉(zhuǎn)戰(zhàn)局之人，那人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經(jīng)過無數(shù)次訓(xùn)練的，黑影到底是后來強化的，殺人的招式倒是凌厲，可真要是碰上高手，便不是對手了。
黑影咬了咬牙，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她故技重施，撒出粉末，可那人似乎沒看見一般，毫不躲閃，只是雙眼微微瞇了瞇，長劍飛速襲來。
黑影大駭，想躲閃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堪堪移開了幾寸，長劍貫穿她左肩，若不是移開，刺入的就是她的心臟了。
黑影吃痛低呼了一聲，她淬了恨意的雙目瞪著那人，那人冷著一張臉，沒有表情，沒有情感。
她猜測此人應(yīng)該是冷家二少爺，看他的打扮不像是護衛(wèi)仆從，而冷家的主子，只有這這位二少爺最難纏。
他武藝超群，當初更是假裝報仇，臥底進入閻先生的陣營，竊取了不少機密。
自己身后的那人對他恨之入骨，可惜自己技不如人，不然殺了冷玹，也算是大功一件。
不過當務(wù)之急，她要趕緊逃離這里，她還有未盡之事，萬不能就在這里止住了腳步。
黑影見冷玹那握劍的手近在眼前，便抬起匕首狠狠地朝他的手刺過去，冷玹冷漠地抽出劍，黑影疼得一抽，握匕首的手頓了頓，冷玹再次將長劍刺入方才的傷口。
黑影只覺得左肩疼的都快要斷裂了，她很想捂住傷口，卻不能，她全身都戰(zhàn)栗著，手都快抓不住匕首了。
可惜她的遁走之法對此人不管用，命懸一線之時，腦袋總是比平時轉(zhuǎn)的快，她想起那人給的情報上說，此人唯一的弱點就是景家大小姐。
黑影的目色黯了黯，原來這樣冰冷的人，也會動情，這位景大小姐真是幸福，黑影自嘲一笑，已經(jīng)沒時間了，她舉起匕首，奮力向冷玹身后擲了出去，嘴角掛著殘忍的笑道：“景大小姐，再見了?！?p> 驚駭之色在冷玹眼中蔓延，他回身追匕首，才發(fā)現(xiàn)身后空無一人。
冷玹頓住了腳步，他知曉景凰今夜不會過來，他也知曉若是景凰來了，玉小霜會守在她身邊，可是他不能賭，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能放過。
他不能用景凰的安危賭，因為他受不住那樣的結(jié)果。
只他追匕首的那一瞬，黑影成功脫逃了，還帶走了冷玹的劍，可她卻不知，黑暗中有數(shù)道暗影追了上去！
宮云朔和玉小霜從暗處走了出來，他們之前讓暗衛(wèi)盯著名單上的人，盯著冷大人的二人被冷二少爺發(fā)現(xiàn)了，為保小命，只好老老實實交代了始末，冷二少爺又和他們的主子們聊了許久，才答應(yīng)放人。
前幾日兇徒測試之時，他們只看到冷大人發(fā)呆發(fā)愣，卻不曾發(fā)現(xiàn)兇徒，而今夜他們已經(jīng)布置妥當，想要一舉擒獲。
冷玹的出場，一是因為那人要對付冷大人，二是宮云朔他們暫且不宜露面，不能讓對方知曉，他們已經(jīng)了解對方的動機和手段，若是對方改了策略，他們又會陷入被動。
冷二少爺不懼面粉，不懼蛛蠱之毒，唯獨害怕那人對景凰動手，雖然景凰說她懶得湊熱鬧，不會出現(xiàn)。
景凰也確實沒有來，冷二少爺也絲毫不因兇手從自己手中逃脫而愧疚，畢竟是宮云朔要抓的人，抓不抓得到與自己無關(guān)。
清明和霽月正在忙著喚醒冷大人，攝魂藥他們都只聽說過，沒有見過，算是第一次正式交鋒。
清明用毒，霽月用藥，最終總算將冷大人喚醒了過來，冷大人有些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幾人，宮云朔知曉冷大人算是皇帝的心腹，也沒有隱瞞，簡單解釋了一下。
冷大人這才知曉自己方才是多么兇險，他暗暗咂舌，問道：“兇徒呢？”
宮云朔看了看漆黑的夜色道：“我的人去追了?！?p> 數(shù)人去追一人，應(yīng)該不會失手。
可惜他們失算了，那人不是只有一個人，她逃回宅子，宅子里藏了幾十人，都是武藝精湛的好手，與暗衛(wèi)們對戰(zhàn)起來。
這場混戰(zhàn)一直持續(xù)到天微明，對戰(zhàn)雙方竟誰都沒占到便宜，一聲呼哨之后，對方反擊的更加瘋狂起來，他們要撤了。
只是雙方的體力都消耗殆盡，一番鏖戰(zhàn)之后，暗衛(wèi)們殺了幾人，最終還是讓對方逃了。
暗衛(wèi)們傷勢慘重，好在無人犧牲，相互扶持著回了顧府，嚇壞了等消息的眾人，清明和霽月立即上前給眾人療傷，玉小霜也跟著幫忙，宮云朔趕緊讓小滿通知裴遠去善后。
天亮了，裴遠收到消息，第一時間趕來處理，里里外外仔仔細細搜查了一番，除了有人居住的痕跡，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對方留下的幾具尸身，都是查不到身份的人，打聽了這宅子的情況，是有人租下來的，只是出面租賃之人的身份卻是偽造的。
無法斷定昨夜行兇之人，是否真的是秦歆，也推測不出幫她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裴遠命人將這片宅院封了起來，對外只宣稱住在其中的人打架斗毆而亡，將事情掩蓋了過去。
可終究還是功虧一簣，讓歹人給逃了，不過那些人一定還會回來，因為他們的毒計尚未完成，只是他們再回來時，還能提前預(yù)知并作出防范嗎？
宮云朔看著滿屋子的傷兵，皺緊了眉頭，又看了看玉小霜，她的側(cè)臉，專注而溫和，對方下次必將會更加不顧一切，那時，會對霜霜下手嗎？
宮云朔不寒而栗，眉頭漸漸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