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幾株消瘦的不知名的樹,樹上枯葉簌簌落,已有嫩芽綠枝頭。
師父好一會才鎮(zhèn)定下來,他輕咳了兩聲,又喝了幾口茶,掩住激動,才悵然道:“為師有些失禮了,因為為師等這一天真的等得太久了……太久了……唉……這件事,為師終于可以說上一說了……”
白露這才松了一口氣,替師父添了熱茶,又重新坐下,等著師父開口。
師父接連嘆了好幾聲,又漸漸出神,白露不催,她猜想此事一定哽在師父心里很多年了。
師父回過神來,喝了口茶,輕咳了兩聲,才慢慢開口道:“早年游歷南玥,被為師的師父,也就是你的師公看中,說為師天賦不錯,便要教為師術法。
在那之前,為師從未聽說過此道,便不相信,直到你師公露了一手,用術法控制我的行動,我才相信……那時也是激動萬分,畢竟在衛(wèi)國,并沒有術法,我若學成歸來,便可將術法發(fā)揚光大?!?p> 白露下意識點了點頭,有志之士,誰都想盡一己之力,報效母國。
“你師公教的用心,我學得認真,僅用十年時間,便可使用高深的術法,師公也感嘆我確實是有天賦,出師之時,你師公問我打算何去何從,我便說想回衛(wèi)國。
你師公卻說,卻說,回衛(wèi)國可以,我卻不能在南玥之外使用術法……直到這時,我才知曉有那個咒法的存在,想到自己用十年時間辛苦習得的術法卻毫無用武之地,我那時真的很沮喪和不甘。
我想用術法報效母國,我想讓術法在衛(wèi)國發(fā)揚光大,可惜,可惜我什么也做不了……”
師父似乎想到了那時一腔抱負無處施展的無奈,搖頭唏噓不已。
這件事,上次白露回來的時候,師父簡單的提過,這次說得更詳細些,應該是為了接下來要說的事做鋪墊,白露如此猜想著。
師父頓了頓又道:“可是南玥到底不是我的家,即便以后都不能再用術法,我也一定要回衛(wèi)國。臨走之時,我與你師公對飲話別,而你師公喝醉之后,無意中說出一個秘密?!?p> 白露聽到此處,隱隱猜測這秘密只怕就與師父教導他們有關。
師父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這么多年了,他不怨恨什么,只是遺憾,只是不甘,他道:“你師公說,這世間上有一類人,可以不受‘出南玥不得用術法’這條咒法的約束,只是這類人極少,且這類人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學術法的天賦……可聽到此事后,我便覺得有了些微的希望,無論如何,我也要找到這類人,教他們術法。
你師公酒醒之后,想起此事,自責酒后失言,他本想對我施遺忘的術法,可能是念著這么多年的情份,他終究沒有下手……他對我施了另一個咒法,讓我不可主動說出此事,也不可在南玥以外的地方教授術法,除非,有人能跟我說起此事,術法才會解開……”
師父看著白露,眼中似乎有淚光浮動,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到底還是等到了這一天。
白露睜大了眼,原來是被施了咒法,所以師父還守著這個秘密這么多年,不能吐露,不得解脫,若不是自己今日問出,師父還要在等多久?一輩子嗎?
“師父……”白露眼眶微紅,別人都看不透師父,以為他傻,以為他瘋,他只是一個愛國志士,他只是一個想將術法發(fā)揚光大卻不能之人,他不能說出這個秘密,他不能實現(xiàn)他的抱負。
師父搖了搖頭,眼角有些酸澀,嗓音有些沙?。骸拔覇柲銕煿?,如何才能找到那類不受束縛之人,你師公不忍,便教了我那個術法……你可記得,你第一次從我門前過時的情形?”
怎么不記得,白露與師父相處的點點滴滴,她都記得,她點頭道:“那天,我和其他的同伴從您門前跑過,他們都摔倒了,只有我……”
白露倏然禁聲,她意識到了什么,驚訝道:“您那時,在門前設了陣法?”
師父微笑著點了點頭:“不錯,那便是同南玥邊境咒法如出一轍的陣法,一般人經(jīng)過,要么趔趄,要么摔倒,只有不受束縛之人,才不會有任何反應?!?p> 原來如此,所以那日師父便問她,可要跟他學術法,她那時剛入隱門不久,還在學習籠統(tǒng)的知識,并未決定專攻哪一門。
師父問她時,她還不知術法究竟是什么,就這么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原來,有些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師父感嘆道:“那些年,我不甘心,可也就找到你們幾人,而你們也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我找你們的緣由,再后來,不受我陣法影響之人也幾乎沒有了,為師也想開了……哪怕能讓你們了解奇門之術,知曉這門學問,或許你們也能與眾不同……”
難怪師父對他們的教導一直很用心,不勝其煩,他想教授的更多,可是他不能,他只能盡力將能教的,全都教給他們,不求他們出人頭地,但求他們能在世間有一席之地。
直到現(xiàn)在,白露才明白他心中的無奈和不甘,卻也只能如此。
師父又道:“這次的陣法,我一聽,便知是替身咒,南玥的手終究還是伸向了衛(wèi)國,我那時真想沖破咒法,告知你真相,讓你去破陣,可是破咒之后,我會立死,連教授你術法的時間都沒有……”
“師父!”白露驚呼,原來強行破咒的下場是送命嗎?
師父擺了擺手道:“所以我沒有這般做,我什么都沒做就死了,太劃不來,還不如前去破陣,哪怕遭到反噬而死,能救了衛(wèi)國百姓,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白露的淚珠子直落,她哽咽道:“師父,您別這般說了,我的少主他們一定不會讓陣法成功啟動的,您萬萬不可破咒??!”
師父寬慰道:“傻孩子,萬事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做最充足的準備,咒法破了,我如今可以教授你們術法了,你先學著如何破陣,學會后便回京城,若能破陣,結束后便回來繼續(xù)學習術法,若不了,趕緊告訴為師,為師自當親自前去。”
白露點著頭,心中卻暗暗下了決心要好好學習,不能讓師父出山,否則反噬的后果,只怕承受不起。
于是,這些日子,白露都在苦苦地學習術法,以及破此陣之法,還有破陣之時可能遇到的一些情況,師父都一一告訴她破解之道。
術法需要用到朱砂畫符,而畫符并非只需畫出圖案便可,否則但凡能畫出圖案之人都能使用術法了。
畫符除了畫圖一筆不斷,一氣呵成,還需要有奇門術法的天賦。
就像是有的人天生精神力強大,有的人天生就有術法的天賦,這樣的人,一旦開啟了天賦,學習提升,寫出的符咒才能起作用。
這類有術法天賦的人是承載術法的載體,而符咒則是施放術法的媒介,術法天賦有高低,寫出的符咒的威力自然也有強弱。
白露的天賦只能算是中等,可她能不受地域咒法的限制,相對來說,實力也能提升幾個層次了。
……
玉小霜和宮云朔聽完都唏噓不已,沒想到白露的師父還有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也敬佩他這么多年始終不忘初心。
他們將替身已死,陣法尚未完成無法運行之事告訴白露,白露松了一口氣道:“師父說,若陣法無法啟動,便不會造成太大的災難,可已經(jīng)設下的那幾個點,還是會對衛(wèi)國國運有些許影響,我便要去破除那幾個點的咒法才行。”
宮云朔有些不太放心,問道:“你師父學了十年,你這才多久,貿(mào)然為之,會不會傷到自己?”
白露笑著道:“少主安心,不會傷到我,師父雖然不能教我們術法,卻教了我們很多理論知識,也讓我們在無意之中提升了天賦。我現(xiàn)在畫出的符咒,能發(fā)揮八成的力量,師父說,若是陣法沒有啟動,我便可以對付……我也一定要對付才行,否則,師父若強行出手,會受到術法的反噬?!?p> 宮云朔點了點頭,白露同她師父的感情頗深,必不愿看到師父遭到反噬。
玉小霜看白露堅定的模樣,問道:“那幾處要如何破解呢?”
白露解釋道:“師父說,那些人死在那里時,南玥的術士施咒,將他們的魂魄鎖在原地,不得超生,久而久之,會形成怨靈,增加怨氣,讓兇陣更兇。需要以死者的血浸入朱砂畫往生符咒,在他們死難的時辰和地點,啟動符咒,便可解除束縛,讓他們的魂魄離開……”
白露說著,卻發(fā)現(xiàn)對面二人都驚悚地看著自己,輕輕咬了咬舌尖,收住了話頭,小心地問道:“少主,小姐,是不是嚇到你們了?”
是嚇到了,他們被嚇得不輕,不過不是因為解除咒法的方式,而是白露說到施咒將魂魄定在原地,這不是控制魂魄的術法,還能是什么?
玉小霜的身子抑制不住地輕顫,宮云朔握住她的手,頓了頓,問道:“白露,有沒有什么術法,可以將人的魂魄從身體中召喚出來,或者找到飄蕩在世間的魂魄,讓其進入另一具身體里的?進入之后,還能再召喚出來嗎?”
白露微愣,她不知道少主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她仔細回憶了片刻,不太肯定道:“……這種說法我倒是沒有聽說過,若真有這種術法,應該算是禁咒了,能達到此造詣的只怕也不多,否則豈不是人人都有魂魄離體的危險?”
她說完,見對面的二人,有些失望,又有些惶惶不安,心念一動,猜出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