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幽暗,殿中添了些許涼意,燭火搖曳著,明明暗暗,幾人或坐或站,心思百轉。
大司巫看向玉小霜,道:“霜姑娘,你也有你的宿命,若我沒有猜錯,神戟應該就在你的院子之中,神戟送到之時,你需要帶著神戟,鏟除這王城之中的業(yè)障,鎮(zhèn)守兌位?!?p> 玉小霜和宮云朔雙雙睜大了雙眼,玉小霜愣了愣,問道:“您說的宿命,是指我們來南玥是命中注定嗎?”
大司巫淺笑,并未回答,又斂容繼續(xù)說:“兌位天盤傷門遇地盤驚門,有病痛驚擾,艮位天盤甲午辛遇地盤乙奇,乃‘白虎狡猖’,家破人亡。瘟疫和戰(zhàn)亂在所難免,時機未到之前,我們要做的,便是守好王城,不讓鐵蹄踏入,不讓瘟疫擴散?!?p> 宮云朔喟然道:“瘟疫只怕已經(jīng)開始了,日前有百姓急行求醫(yī),今日聽說衛(wèi)國邊軍染了怪病,只怕就是了……”
大司巫看向遠處,似在出神,三人不敢驚擾,良久,大司巫才頹然道:“一直以來都錯了,王并非是勞累過度,氣血虧虛,而是中了蠱毒,與我中的毒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這毒蠱將毒一點點的釋放進血液,將王養(yǎng)成母體,由王來傳播瘟疫?!?p> 三人都錯愕地看著大司巫,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大司巫接著說:“南玥國有個習俗,秋分祭月,祈求神明保佑南玥的秋收、秋耕、秋種能夠順利?!?p> 景凰眼珠微動,面色漸漸青白起來,祭月的那晚,她也去了,因為是大司巫主持,她想去觀看。
祭典不是在祭臺,而是在城外的田間,記得當時南玥王以血祭月,放了好些鮮血,將血撒向月,又撒入田中,其實都落到了阡陌之間,也有不少百姓想沾沾所謂的王室血脈,而觸碰了南玥王的血。事后南玥王離開,民間祭典繼續(xù),百姓載歌載舞,盡情吃喝……
景凰打了個寒戰(zhàn),怔怔道:“……就是那時,那些人碰到了南玥王的血,又接觸了其他人,帶了毒的血,就散布開來了……”
玉小霜和宮云朔也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應該楚瀅兒事先對南玥王下毒蠱,又提前避開,利用祭典,讓南玥王不知不覺將毒傳播出去,即將形成所謂的瘟疫。
大司巫道:“毒蠱如何下的,尚且未知,巫醫(yī)院的醫(yī)者皆不可信,只得勞煩霽月姑娘和清明,去看看王和中毒者的情況,能否研制出解藥來?”
藥香片和雪蟾就算能除去蠱蟲,可南玥王血液中的毒,其他人的毒,還是需要解,霽月當即點頭應下。
“昨日,瘟疫開始,很快,大公主就會打著王上不仁,傳染疫病,天降災罰的旗號起兵了?!贝笏疚醉纳?。
冷玹與清明來了,冷玹將食盒中的湯藥取出,遞于景凰,景凰侍候大司巫坐起身來,大司巫微微閉目,將湯藥喝下。
宮云朔將當下情形說給清明聽:“……你與霽月去看看南玥王的情況,還有其他中毒者的現(xiàn)狀,盡快煉制解藥出來。”
霽月和清明點頭,身為醫(yī)者,救死扶傷,本就義不容辭。
玉小霜拉著霽月的手,叮囑他們二人道:“你們自己要當心,做好防護,萬萬不可觸碰到他們的血?!?p> 霽月和清明心下一暖,重重點頭。
三公主急急趕過來,南玥王那邊已經(jīng)毒發(fā)昏迷,她也看得出與大司巫情形相似,已經(jīng)動用藥香片與雪蟾驅除了蠱蟲。
同時,她也想到了巫醫(yī)院如今不可信,將王與自己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封鎖了消息,讓絕對可信之人守著王,這才趕過來商議對策。
三公主看到清明雙眼一亮,就要帶清明過去,大司巫叫住她,與她商討了測算的結果,三公主方才大概掃了一眼,只看到巨門星和乾宮,記掛南玥王,其他的沒有細看。
聽到師父說大公主估計要謀朝篡位,而南玥王的毒很可能也出自大公主之手,三公主剎那間紅了眼眶,不知是生氣還是難過。
她啞著聲音道:“要說阿娘偏心,她不服,想要起兵,我自會與她一較高下,可阿娘畢竟我們的阿娘啊,她怎能如此狠心?對阿娘下毒,還讓阿娘成為傳染母體,真真是狼心狗肺!”
三公主吐出幾口濁氣,有些怏怏道:“戰(zhàn)事一起,流離失所的都是百姓,瘟疫爆發(fā),家破人亡的也是百姓,就為了自己的那點權欲,值得嗎?”
這個問題,他們都沒有立場回答,大司巫卻疲倦道:“有人一日兩人三餐四季便足矣,有人金銀珠玉滿身且不知足,有欲望可以,但貪婪到傷及無辜,便會成為失道者,不會長久的?!?p> 三公主點了點頭,她輕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振作起來,她掏出自己的令牌交給霽月:“霽月姑娘,巫醫(yī)院中龍蛇混雜,我信不過,這病的事,就全權拜托你與清明二人了。你們只管前去查看,持此令牌無人敢攔,救治期間,要人有人,求藥有藥,只盼你們能助我南玥,阻止這毒血擴散?!?p> 三公主說著,便是一禮到底,清明連忙避開,霽月扶起三公主道:“三公主不必如此大禮,救死扶傷本就是大夫的天職,何況病患不分國界,我們一定竭盡所能,不負公主重托?!?p> 好一個病患不分國界,三公主大為感動,領著霽月和清明去往南玥王的寢宮。
玉小霜拉了拉宮云朔的衣角:“讓小滿護著小月,再多派幾個人跟著他們,對了,傳信給五叔爺爺,告訴他現(xiàn)在的情形,讓他取到神戟直接來找我們,千萬小心,別被感染了?!?p> 宮云朔會意,出去吩咐傳信了,只剩下她們三人,大司巫看著眼前的兩個女孩子,神色復雜凝重,喃喃道:“……或許有些事,真的是注定的……”
次日,宮中有儀仗車隊緩緩出城,往東而去,百姓們圍觀,似乎是陛下的車輦。
很快宮中便有消息傳出:南玥王去東城郊的王室行宮療養(yǎng),王儲三公主暫代監(jiān)國。
蠱毒還沒有擴散,朝野上下也沒有鬧起來,現(xiàn)在出城很少有人懷疑,而且去行宮療養(yǎng),以前也有過先例,不會讓人猜忌。
三公主的能力有目共睹,朝會之時,她坐在王座下首,有條不紊地處理國事,該商議的商議,該執(zhí)行的執(zhí)行,并未耽擱什么,大臣們對陛下出行之事,倒也沒有大驚小怪。
此消息由信鴿送至南邊的柳州,楚瀅兒的手里,她淡淡掃了一眼,又放入香爐燒毀,嘴角上揚:“阿娘估計是毒發(fā)了,被楚裳兒瞞了下來,瞞得了天下人,可瞞不了我,瘟疫也快要起來了。傳令下去,都準備著吧,一旦馬司巫所說的天罰降臨,我們便可起事。”
送信的令兵應聲離開,楚瀅兒回身,馬司巫正在一旁悠然自得的飲茶,楚瀅兒在另一側坐下,給自己到了一杯:“不是說大司巫已經(jīng)破了您的陣法嗎?您怎么一點兒也不著急?”
馬司巫捏了捏胡須,冷笑道:“大公主都不著急,屬下急什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晚了,那個女人阻止不了,誰都阻止不了……”
三公主確實假傳懿旨,南玥王還在寢宮,毒發(fā)了,一直昏迷不醒。
三公主安排了一隊人假裝陛下出行,一來是陛下中毒病危會引發(fā)動蕩不安,二是避免有人非要闖宮面圣,三是不能讓人得知此毒是由陛下傳染出去的,否則,陛下的聲譽必將毀于一旦。
宮云朔在別院中安排事宜,玉小霜和景凰干脆住在大司巫的奉明閣中,照料大司巫,以及跟著學些奇門之術和應對之法,為接下來的大事做準備,而冷玹則去了鷺山。
霽月和清明為南玥王看診之后,便借助小滿查探到的消息,從第一批被感染的人開始檢查,一直到最近一批。
蠱毒比想象的要擴散的更快,城中所有醫(yī)館里都擠滿人,都是同樣的癥狀,輕則高燒嘔吐不止,重則身上潰爛流膿血,大夫們都配了藥,藥效卻并不明顯。
按照景凰繪制的圖樣,小滿找人連夜給他們這些接觸病患的人趕制了口罩、手套、防護服,接觸病患之前,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再熱都不能脫。
經(jīng)過一番查探,霽月和清明總算知曉了大概,這幾天的奔波,他們都瘦了不少,霽月白皙的皮膚也捂出了紅疹。
但他們都相信玉小霜,在摸清蠱毒之后,更加感激玉小霜的提醒,和景凰繪制的防護用具。
這種蠱毒最初毒性并不強,但在母體的血液中進化后,開始變異,祭月大典上第一批接觸血液的感染者,他們身上的毒性增強,開始出現(xiàn)高燒嘔吐流膿血的癥狀。
不小心接觸到嘔吐物或膿血之人,便成了第二批感染者,唾液會不會感染,尚且不清楚,只是一家出現(xiàn)一個感染者,全家很快都會被感染。
衛(wèi)國邊軍中的怪病,也確實是此毒,軍中的士兵經(jīng)常在附近村子上采辦日常用具,在村中也有朋友,有的還在村里尋了門親事。
應該是第一批的感染者當中,有士兵的朋友或家人,所以,士兵們感染了,邊軍,開始淪陷……
蠱毒已經(jīng)蔓延開了,很快,半個王城都被傳染,其他城鎮(zhèn)也在相繼出現(xiàn)病患,所有病患都焦頭爛額,驚懼交加,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