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任嘉進入本市一所普通公立初中。
許琛自此從她的世界徹底消失,杳無音訊。
任嘉著了魔似的拼命學習,想借此把永遠不會再跟她有任何交集的人淡忘。
事與愿違,她越想忘記許琛,許琛就越是像一塊滾燙的烙鐵,深深烙刻在心上。夜深人靜,任嘉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腦海里總是會浮現(xiàn)許琛的面容,使出渾身解數(shù)想將之驅(qū)散,都揮之不去。
初二那年,母親自學炒股,為了方便買賣股票,在親戚那買了臺二手電腦。
任嘉終于申請了QQ賬號。
望著空空如也的好友列表,她的心里五味雜陳,遲到了兩年的賬號里,再也不會有她最想加的人。
不得不佩服互聯(lián)網(wǎng)的強大,任嘉與失聯(lián)兩年的幾個老同學有了聯(lián)系,從他們的只言片語里拼湊出了如今的許琛。
許琛去了市里的私立學校,成績依舊拔尖,代表學校參加了幾次籃球聯(lián)賽……
任嘉不由自主點開搜索引擎,在打字框里輸入許琛的名字,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做出這種可笑的舉動,可萬萬沒想到,在幾百條無關信息中,她真的找到了他。
那是一則校園籃球比賽新聞稿,學校正是許琛目前就讀的學校。
一大篇洋洋灑灑的文字中嵌著三張比賽照片,她一眼便看見了賽場上一道神似許琛的側(cè)影,心跳猛的一滯,顫著手點開圖片,右鍵放大。
真的是他。
許琛的五官退去稚氣,出落得成熟又帥氣,穿了件黑色的籃球服,襯的身姿挺拔有型。
良久,任嘉都沒有回過神,伸手撫上臉頰,滿是濕潤。
她的生活一如既往平淡無味,唯一多出的樂趣就是每周末玩電腦的時候在各種平臺搜索許琛的名字。
升入初三,學業(yè)繁忙,任嘉身陷枯燥的學習泥潭里,每天都承受著來自老師和家長的雙重壓力,郁郁寡歡,煩躁焦慮。
最后一次月考摸底考試后,班主任挨個和學生交談近期的學習狀態(tài)。
“任嘉,你的成績一直很穩(wěn)定,上A中重點班沒有太大問題?!?p> 班主任李紅在這幾年對任嘉頗為照顧,她打心眼里感激老師:“謝謝李老師,我一定會保持的?!?p> 很快,任嘉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考驗。
蒙蒙細雨里,母親將她送到學校,再三囑咐題目做完一定要多檢查幾次。
任嘉點頭:“媽媽,您放心。”
摸出準考證,經(jīng)過安檢,進了考場。
不出意料,第一天的試卷偏簡單,任嘉的發(fā)揮很穩(wěn)定。
想著第二天是她擅長的數(shù)學英語,整個人提前松懈,回到家趁母親還沒回來,打開電腦想玩會網(wǎng)游。
順手登上QQ號,小學同學的頭像在好友列表里跳著舞,點開一看,晴天霹靂。
「勾勾勾手指」:任嘉,你知道嗎,我聽朋友說,許琛談戀愛了,對象還是他們年級級花!!
任嘉的眼睛呆呆望著屏幕,身上似有千萬只螞蟻啃食骨頭,痛苦至極。肺內(nèi)的空氣被無形的抽氣筒盡數(shù)抽走,喘不出氣。
他,談戀愛了。
她緊緊捂住嘴,淚珠斷了線,無聲無息地下淌。
傍晚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入睡,那一串文字好似魔鬼,緊緊糾纏,不愿從她的大腦里滾出去。
次日,任嘉頂著黑眼圈和昏昏沉沉的頭,腦袋一團亂麻地坐上了考場。平時擅長的科目此刻猶如陌生人,許多題都忘記了解法。
命運就是這樣喜歡捉弄人,看不慣你平時自信滿滿的傲嬌模樣,就想法設法讓你跌上一個大跟頭。
返校查成績的時候,任嘉一言不發(fā),靜靜看著許多成績不如她的同學滿臉喜悅互相道喜,埋頭撇了眼自己少了80分的成績單,苦澀至極。
最終,任嘉以剛好超A中錄取線10分的成績,進了A中最末的班級,32班。
起初她接受不了這樣的結(jié)果,關在臥室里整整一日不吃不喝。
世上沒有后悔藥,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是改變不了的。
開學第一周學校組織了軍訓,穿著質(zhì)量粗糙的迷彩服,站在太陽下暴曬一天,下午6點放學的時候整個人精疲力盡,唇干舌燥。
拖著疲倦的身子向校門走去,前方有幾個男生高大的身影吸引著周圍學生的目光。
任嘉看向前方之際,大腦嗡的一響,心跳漏掉一拍。
最中間的背影,在她腦海里描繪過上萬次,茫茫人群中,她一眼便能認出他。
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又回到了她身邊,還近在眼前。
任嘉既欣喜又害怕,怕許琛看不見她,又怕他看見她。
掏出鏡子,里面的自己曬的又黑又狼狽,這種形象,她怎么好意思跑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故作鎮(zhèn)定說一句:“嗨,許琛,好久不見!”
許琛,無論在哪里,都是那么耀眼。
很快,他便成為年級的風云人物,聽聞他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進了A中1班。
1班和32班,一頭一尾,永不會相交,任嘉和許琛,亦是如此。
在喜歡他的第十一年,任嘉邁出了第一步。她在年級群里,找到許琛的賬號,特意申請了小號,添加他為好友。
許琛的號,很簡單,頭像是德里克·羅斯穿著1號球衣的矯健背影,名字是簡單的字母X。
沒有個性簽名,也沒有開空間。
任嘉鼓起勇氣向他發(fā)出一個打招呼的表情。
他很快便回復,問是哪位。
任嘉害怕告訴他名字,對話框里打出的“任嘉”二字很快被刪掉。
自從聊天軟件加上許琛,每天放學,任嘉都會和他聊天,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很多,喜歡的音樂,喜歡的電影,喜歡的球星。
任嘉有試探過,問許琛的生日。
是的,和許琛同班六年的時間里,她連他的生日都沒敢問過。
許琛告訴任嘉,他是一月的生日,摩羯座。
算起來,不足半月,他就會過生日。
任嘉花了五十塊,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個羊毛氈,是一只小粉豬。每天一有空閑時間,就偷偷摸摸在課桌下戳著小粉豬。
戳了十天,終于趕在許琛生日前完工,小粉豬憨態(tài)可掬,和任嘉記憶里的小許琛一樣,可愛得惹人喜歡。
她匿名將這個禮物,送給了許琛。
之后,會在和他聊天的時候旁敲側(cè)擊,問問他最近有沒有收到喜歡的禮物。
「X」:有啊,收到了很多。
任嘉繼續(xù)試探:你是屬豬的,有沒有人送你小豬之類的東西。
「X」:有啊,還挺可愛的。
任嘉問:你喜歡嗎?
「X」:哈哈,喜歡。
就是這一句話,讓任嘉整晚高興的睡不著。
任嘉和許琛的關系,一直就只維持在聊天軟件里,從來沒有告訴他自己是誰,他或許一直把她當作普通的網(wǎng)友,有有趣的事情會偶爾同她分享,即使是這樣,任嘉也心滿意足。
直到畢業(yè)前夕,她都沒有向他挑明身份。
在任嘉的認知里,許琛這樣出眾的人,應該喜歡的都是優(yōu)秀漂亮的女孩兒。
任嘉和這兩個字,完全不沾邊。
或許,這就是她和他的最好結(jié)局,畢業(yè)后天南地北,永遠的錯過。
大學四年,任嘉花了很多時間學習各種技能,包括穿衣打扮,原本平平無奇的她在精心打扮之下,也成為了別人嘴里的“美女”。
身邊不缺追求者,可沒有哪個人能像許琛一樣讓任嘉心動不已。
曾經(jīng)逛社交平臺就看見過一句話:
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過驚艷的人,
否則余生都無法再心動。
任嘉就是這樣的情況,這么些年,除了在許琛面前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其他的男孩很難挑起她的心。
任嘉偶爾會跟許琛發(fā)消息,問問他近況。
知道他和自己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
知道他在大二期間當了兵,去了帝都。
知道他訓練很艱苦。
知道他最近曬黑了。
知道他在任嘉畢業(yè)一年后回校繼續(xù)學業(yè)
……
已經(jīng)過去17年了,她還在等什么?
她現(xiàn)在變得漂亮了,找了份好工作,收入也不錯。
她是不是,已經(jīng)能和許琛相配了?
任嘉拿出手機,點開許琛的頭像,在對話框里打出幾個字。
許琛,我是你的小學同學,任嘉。
「X」:?任嘉?
許琛大概一時半會沒有接受聊了好幾年的網(wǎng)友突然搖身一變成為他的小學同學,信息回復的極慢。
「X」:你怎么以前不告訴我呢?
任嘉開玩笑似的告訴他:我怕你知道我是誰之后,就不和我聊心里話了。
任嘉問他:許琛,我想請你看電影,可以嗎?
「X」:你這也太突然了,我最近在準備答辯,等我空了約你?
某天上班時間,任嘉便如約收到許琛的邀請。
「X」:明天我剛好去你公司附近見朋友,下午五點,有空嗎?
就算沒空,她也會回,我有空。
為了準備明天的“約會”,任嘉下班到家,躺在浴缸里泡了三個小時,身上搓得快脫皮了,洗發(fā)露抹了一層又一層。出了浴室,在衣柜里翻箱倒柜找了件最滿意的衣服,敷上面膜早早入睡。
翌日,天還朦朦亮,她便清醒了。
坐在化妝柜上磨磨蹭蹭化了四個小時的妝,稍稍哪里不滿意,就用乳液輕輕擦掉,重新開始。
任嘉坐在鏡子前看著打扮靚麗的自己,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緊張不安。
該面對的總歸是要面對,下午五點,她按照約定提前抵達和許琛約好的地點。
他的電話打來:“你在哪呢?噢,我好像看見你了…”
穿過茫茫人群,任嘉看見了站在商場門前的許琛。
許琛穿著白色內(nèi)搭,黑色夾克外套,下邊是同色系工裝褲,身材頎長,好看的過分。
她攥緊手提包朝許琛走了過去,眼前的男人和記憶中的少年已經(jīng)不太一樣了。眉眼依稀能看出小時候的影子,可大多地方,讓她很陌生。
185的身高,低沉的嗓音,凌厲的眼神……
這些是專屬于24歲,已經(jīng)成為成熟男人的許琛。
任嘉尷尬地和他打了聲招呼:“許琛,好久不見…”
許琛請任嘉去吃了日料,吃飯途中,他們倆都找不出什么談話內(nèi)容,兩人埋著頭相對無言地吃著東西。耐不住氣氛實在太尬,他才會偶爾問問任嘉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一家律所工作?!?p> “挺厲害?!?p> “嗯…”
兩人又陷入漫長的沉默。
吃過晚飯,他們選了最近的影城,挑了部時下最熱的漫威系列電影。
任嘉默默跟在許琛身后,進電梯,排隊取票,排隊入場。
坐在偌大的電影廳,她悶悶不樂,期待了很久的見面,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
漫長的影片,嘈雜的聲響,任嘉仿佛是個局外人,坐在觀影區(qū)發(fā)呆,直到電影結(jié)束,她都不知道影片講了什么。
踩著高跟鞋回到家,任嘉一屁股倒進沙發(fā)里,唉聲嘆氣,她今天的表現(xiàn),實在是差的離譜。
右手撈過身側(cè)的抱枕抱在手臂里,腦袋深深藏進抱枕痛哭。
她幻想的見面,是兩人像從前一樣,沒有任何生疏隔閡,聊的舒暢,吃的痛快。
可她,連最基本的都沒做到。
從那晚之后,他們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好像商量好了一般,許琛不主動找任嘉,任嘉也不主動找許琛。
任嘉問過同事,一個男人和你見面全程冷淡,事后也不聯(lián)系,說明什么。
同事皺眉:還能說明什么,對你不來電唄!
是啊,對她不來電,答案已經(jīng)這么明顯,她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在喜歡許琛的第17年,任嘉親手刪除了唯一能聯(lián)系他的方式,將對他的愛狠狠掐滅。
從此以后,他們,就是陌生人了。
大學畢業(yè)的第五年,任嘉前往帝都出差,在酒吧和同事聚會的時候,遇見了黎南。
黎南的變化極大,燙著一頭大波浪,臉上濃厚的粉底,衣著性感,美的妖艷。
黎南熟絡地同任嘉打招呼:“任嘉,我差點兒沒認出你。”
“好巧啊?!?p> 他們坐在一起聊了很多,小時候的趣事,成年的煩惱。
喝的微醺的黎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嘆了口氣:“任嘉,你知道嗎,許琛要結(jié)婚了?!?p> 這個被埋藏在心底的名字,竟有些陌生了,任嘉灌下一口酒:“是嗎,我不知道?!?p> 任嘉笑著,兀自說道:“我有時候再想,我那年就不該跟他告白,這樣說不定還能做朋友?!?p> 任嘉苦笑,她也不該傻傻的請他看電影,把一切都搞砸。
“小學畢業(yè)晚會結(jié)束后,我堵在許琛的家門口,問他,你能不能喜歡下我,你知道他說什么嗎?”
任嘉搖頭:“不知道…”
黎南笑得合不攏嘴:“他說啊,我心里已經(jīng)有任嘉了,裝不下其他人,你說浪漫嗎?”
任嘉握著酒杯的手一頓,偏過頭不可置信地死盯著黎南,聲音顫抖:“你…你說什么?”
“任嘉,許琛他…喜歡過你?!?p> 那晚,任嘉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酒店的,只記得自己走在不知通往何處的無盡黑夜里失聲痛哭。
出差結(jié)束,她回了趟老家,翻出老舊脫色的箱子。
許琛的筆記本依然在箱子的表面,下層是許琛在畢業(yè)那晚送給她的玩偶,完好無損,沒有拆封。
輕輕拆開玩偶的塑料盒子,她抱起這只灰色的小熊,忽地,小熊的身體里有錄音響起。
“傻瓜,終于被你發(fā)現(xiàn)了。?!?p> “我勉為其難告訴你個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p> “許琛…真的很喜歡任嘉。”
任嘉捂住唇,痛哭嗚咽,心臟被劇烈撕扯,全身仿佛只剩下一具空殼子。
在感情世界里,有人堅強面對,有人懦弱怯步。
明明我愛你的時候,你也恰恰愛著我,可我們都不夠勇敢,最終錯過。
人和人一旦錯過,真的就是永恒了吧。
校園的黃果樹開得正盛,一如當年。
任嘉的世界里,再也不會出現(xiàn)那個愛穿青藍色格子襯衫的少年了。
許琛,
我愛了18年的人,
愿你一生無憂。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