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有驚無險
兩個國家的接觸，從隔著遙遠的距離扯著嗓子喊話開始。若不是自己就在現(xiàn)場，玉錦兮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這也太兒戲了。
對方要求大月朝的兵士最多只能上岸五十人，被討價還價到了三百人，而且還是可以互相輪換的。
大月朝這邊要求對方用最高的規(guī)格來接待天朝上使，對方說要等等，已經(jīng)派人去送信了。而且他們從來只是去天朝，沒有接待過從天朝來的使節(jié)，這個接待的禮儀到底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他們得商量商量。
通譯的嗓子都喊啞了，雙方這才算是達成了共識，雙方都不想開啟戰(zhàn)事，只是純粹為了顯示自己這一方的威風(fēng)而已。至于到底誰的威風(fēng)更大，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了。
船上就帶了這么一個懂當?shù)卦挼耐ㄗg，李大人果斷地停止了交流，否則這通譯的嗓子就算是廢了，接下來的事情還指望他呢。
定波號放下繩梯，請那人上來，人家卻搖頭拒絕了，說自己的身份不夠，得等到上官來了才成。
李大人道：“那咱們就等著吧?！?p> 兵士們依舊嚴陣以待，通譯喊完了最后一句話之后，終于可以喝杯水潤嗓子，船上帶的有大夫，立刻去熬了保護嗓子的藥來給他喝。
玉錦兮見沒有了熱鬧可看，轉(zhuǎn)身回自己的艙房了。檢查一下進度條，還沒到三分之一呢。
她立刻給翻譯功能升級，然后石碑給她回了一句：錄入中，不得升級。
汗，難道她還得繼續(xù)跑出去聽那些人說話不成？那進度條都停止不動了。
就知道這玩意兒不好使，玉錦兮郁悶極了，重新跑回去，直接落在了那個領(lǐng)頭的人船上，聽著一船幾個人嘰里咕嚕地說著她完全聽不懂的話，無聊地看著她那進度條極其緩慢地斷斷續(xù)續(xù)地往前推移。
等進度條終于到一半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她不得不回去，到了吃飯的時辰了，還不知道船上有什么新消息。
她回去的正是時候，定浪號已經(jīng)得到了新的指示，客商們可以去艙房吃飯，但不允許在甲板上逗留。搞得唐之林卜天志這樣住在二層的客商們下來的時候急匆匆的，也不嫌飯菜難吃了，也不問玉錦兮今天怎么沒出攤兒了，吃著飯交流了一番之后，發(fā)現(xiàn)大家都是一頭霧水。
再多說也無用，互相囑咐著說回去關(guān)了艙門睡大覺，千萬不要脫外衣，也不要睡死了，萬一有什么情況跑不了。
玉錦兮覺得這些人傻，都在一艘船上，你就是跑，能跑到哪里去？
她這回倒是很老實地跟著大家一起在飯?zhí)美锍燥?，只要了一碗米飯，菜是自己帶的：一盤咸鴨蛋，一盤醉蝦，一盤筍干炒海帶，外加一盤糟魚。
這樣的飯食太招人恨，她很知機地邀請?zhí)浦趾头吨玖纪场?p> 范志良一邊坐一邊嘆氣：“要說什么本事最要緊，我算是看明白了，還是廚藝。”
唐之林這一路上看清楚了，早就斷了招攬她的意圖，玉錦兮就跟壓根兒不知道這事兒一樣，照舊熱情地招呼他們一起坐，他便無可無不可地坐下了來。
玉錦兮覺得唐之林完全是因為抵抗不住美食的誘惑才屈尊紆貴地坐下來和她一起吃飯的，她也不惱，還笑嘻嘻地給人家介紹：“這個糟魚是小弟我最拿手的，就糟了一壇子，前兩天剛開封，嘗嘗，嘗嘗?！?p> “你呀，年紀不大，心可夠大。都這個時候了，還琢磨著吃食?！狈吨玖紦u頭晃腦地道，手上的筷子卻一刻都沒停過。
玉錦兮笑道：“在我老家有一句俗話，說沒有什么是一頓飯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p> 唐之林和范志良都被她這句話逗笑了，伸著筷子點著她：“哪有這樣的俗話？”
“是你杜撰的吧？”
玉錦兮滿不在乎地道：“兩位仁兄管它是不是小弟我杜撰的，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著，咱們只管吃喝就是。”
“這話說得在理?！?p> “沒想到這么多人，就你這個最小的活得通透。”
玉錦兮擺手：“哪里，我就是懶，知道就算是遇到事兒了也用不著我，這才破罐子破摔的?！?p> 一聲嗤笑傳來，聲音雖然不大，卻也足夠滿屋子的人聽清楚了。
唐之林的臉立刻沉了下來，這聲音是從卜天志那一桌傳來的，兩桌離得并不遠。
玉錦兮立刻舉著筷子道：“唐兄品品這盤醉蝦，有名的江南菜，小弟我也是頭一回做，也不知地道不地道?！?p> 被嘲笑的人都不在乎，唐之林的臉上也就好看了些，強笑道：“江南菜得讓范二品，他才是正宗的江南人呢?！?p> 范志良道：“地道。我就說玉六的廚藝好，若不是他說頭一回做，說是積年的老江南廚子做的也有人信?！?p> “不過是娘們家的本事，有什么好炫耀的?！币痪潢庩柟謿獾脑捳Z傳來，正是坐在卜天志那一桌的宮山林。
范志良氣急：“你！”
玉錦兮伸手虛按了一下：“范兄不必理會，咱們只管吃咱們的?！?p> 唐之林皺了皺眉頭：“玉六，不是當哥哥的說你，你這也太軟了些?！?p>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做買賣雖然講究和氣生財，可也沒有讓人家都罵到臉上還無動于衷的道理。大家都是客商，又沒有誰求誰一說。
玉錦兮笑道：“不過是看著我請客落了人沒請到，心里泛酸而已。不過是無關(guān)緊要之人，兩位兄長何必因為別人心胸狹窄而生氣？又不是自家兒郎?！?p> 范志良悶笑，對著玉錦兮豎了個大拇指，這罵人話說的，一個臟字都不帶，偏偏極損。
那邊的宮山林拍案而起：“玉六，你說誰呢？”
玉錦兮深諳氣死人不償命之道，驚訝地道：“宮兄這是怎么了？我和兩位兄長隨意聊聊子女教育問題而已。”
“你胡說八道！”宮山林氣得臉都紅了，“你當人人都是傻子，聽不出來你話里的意思不是？”
玉錦兮恍然大悟：“哦，原來兄臺不傻，我錯了，錯了。小弟給兄臺陪個不是，都怪我年少無知，識人不明?！?p> 居然還真的站起來拱手作揖，簡直不要更氣人。
宮山林活了半輩子，居然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狡詐之人，怒氣攻心，哪里還顧得別的，一個箭步?jīng)_上來就要去揪玉錦兮的領(lǐng)子。
玉錦兮哪里可能讓他碰到，在他行動的同時便往旁邊閃了兩步，恰好避開他的胳膊，見他如此蠻不講理，冷哼一聲，利用空間閃退到他的身后，借著他前沖之力只隨手一推，便把他推到了桌邊，小腹恰好磕在桌沿上，小腿也和凳子腿來了個親密接觸。
屋里頓時一陣大響，有上來拉架的，有高喊住手的，中間夾雜著宮山林的痛呼。
玉錦兮進出空間的速度太快，就算是別人一直眼看著她，也會認為自己眼睛跟不上她移動的速度，只當自己眼花。
她甚至在推了人家一把之后，又閃退回原位，搞得宮山林如此狼狽跟她完全無關(guān)一樣。
他們弄出來的動靜太大，飯?zhí)糜志o靠著外面的甲板，一下子就吸引了外面兵士們的注意。那些兵士本來就在枕戈達旦地準備給那些邊陲小國展示一下天朝的威風(fēng)，誰知道這威風(fēng)還沒對外面使，先得解決船上這些客商們的破事。
進來的幾位兵士臉上就跟掛了霜一般，手里扶著刀，大聲呵斥道：“活得不耐煩了？！”
唐之林急忙抱拳道：“幾位軍爺莫生氣，不過是幾個人開玩笑過了火兒而已，不是大事，給軍爺添麻煩了，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卜天志雖然處處見唐之林不順眼，在此事上卻是和他難得地保持了一致，見沖突雙方都安靜不語，順手摘下自己腰上的荷包來，暗暗地塞過去，也說了幾句好話，這才把事情搪塞過去。
幾個人扶了宮山林一把，見他并無大礙，簇擁著他重新落座。宮山林吃了個大虧，怒氣沖沖地看著罪魁禍首玉錦兮，卻不再張嘴了。
玉錦兮見他們都坐好，這才不緊不慢地坐回原位，見桌上飯菜無恙，撈起筷子來接著吃飯。
眾人沒想到這位少年如此淡定，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些什么才好。半晌卜天志才淡淡地道：“沒想到玉公子還有這般好的身手，不知是哪座山頭上的？”
玉錦兮掏出手帕來擦擦嘴，道：“卜兄說笑了，我哪座山頭上的都不是?！?p> 卜天志笑了笑：“不會吧？我看玉公子的身手，倒像是峨眉山的輕身功夫。”
玉錦兮：“我不知道什么峨眉山鴨眉山，我就是個做生意的，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懂江湖規(guī)矩。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而已?！?p> 卜恒明見她牙尖嘴利，冷哼道：“玉公子好大的氣性。”
玉錦兮不耐煩了：“別給我繞圈子，今兒的事明擺著，就是姓宮的找茬兒。你們肚子里有什么小九九我也清楚明白，我懶得蹚你們的渾水，你們要想挑軟柿子捏，也別挑到我頭上。”
唐之林面沉如水：“明人不說暗話，姓卜的，有本事沖著我來，用不著派只狗出來沖著我的朋友狂吠。”
此話說得極不客氣，可見這些日子以來這兩派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十分激化了。
“你罵誰呢？！”宮山林提高了嗓門喝道。
外面立刻傳來一聲金屬撞擊船板的聲音，宮山林立刻把聲音低了下去：“姓唐的，你把話說清楚。”
唐之林根本就不理他，只對著卜天志冷笑不語。
卜天志迅速做出判斷，明白今天是自己這邊沉不住氣，挑選錯了下手的對象，便先對著玉錦兮道：“玉公子說話算話？”
玉錦兮哂笑：“蠅頭小利，我還沒放在心上?！?p> 不少人私下撇嘴，說的這么好聽，每天出攤兒掙五兩十兩的也不知道是誰。
卜天志卻不管她是否言不由衷，只當她是做出了承諾：“好，有玉公子這句話，以后咱們橋歸橋路歸路，買賣歸買賣?！?p> 玉錦兮要的就是他這句話，當下點頭：“成，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人不犯我，我定不犯人?！?p> “好，痛快！”卜天志解決了她這個小麻煩，立刻轉(zhuǎn)身對唐之林道：“唐兄，既然船要靠岸了，那咱們就劃下道來吧。早定下規(guī)矩，也免得兄弟們?yōu)殡y?！?p> 范志良把玉錦兮拽到了一邊，低聲道：“你傻?。窟@個時候把自己摘出去？船就要靠岸了，你兩邊都不靠，怎么賣貨？！”
玉錦兮這才知道了今天宮山林挑釁的緣故，低聲問：“是不是你們這邊的東西和他們那邊的東西重了？”
范志良：“嗯，大多都是重的。卜家也是賣瓷器的，他原本備的貨比唐兄的還要多一些，好一些，只是唐兄不是在武榮又添了三車白瓷嗎？就壓了他一頭?！?p> 同行是冤家，玉錦兮秒懂。見范志良在這種時候還想著自己，不覺心頭溫暖，道：“范兄不必擔(dān)心我，我?guī)У臇|西不多，根本就沒打算在這兒賣。”
范志良愣了：“你不在這兒賣？那你要到哪里去賣？咱們這船就到這一站，別的地方再也不去了?！?p> 玉錦兮愣了愣：“??？就這一個地方？這么少？”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么著也得多跑幾個地方才夠本不是？
范志良見她傻乎乎的，氣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咱們才三艘船，能跑幾個地方？李大人到交趾來，也是因為這邊出了亂子，交趾這邊的藩王向朝廷請旨派兵，所以才帶了一船兵來的?！?p> “等會兒，范兄你等等，我怎么越聽越亂呢？!”玉錦兮理理思緒，“咱們不是延后了三個月出發(fā)的嗎？”
要是交趾這邊藩王求救，他們還有閑心延期？
范志良解釋道：“就是因為延期的時候收到的消息，這才調(diào)整了行程的。那艘兵船上好幾千人，都是為了幫著藩王平亂的。”
說完了，嘆道：“玉六，你這消息也太閉塞了，上了船也不知道跟人多交流交流，只顧著自己釣魚賣魚。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消息有了對策呢，誰知道你竟全然不知?！?p> 玉錦兮眼珠子一轉(zhuǎn)：“那范兄你知不知道，咱們要在這地方待多久？”
范志良搖頭：“這個不好說，總要到交趾的亂子平了才好離開吧。就算是再順利，怕也要一個月?！?p> 玉錦兮笑了，一個月啊，一個月都夠她繞著地球跑好幾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