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喜上加喜
玉老太爺拿筷子在盛了屠蘇酒的酒杯里蘸了蘸，又把筷子尖在良哥兒的唇上點了點，良哥兒好奇地伸出舌頭來舔了舔滋味，小臉立刻皺成一團，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七少爺玉錦誠把兒子抱過來，點點他的小臉道：“明年良哥兒就不是最小的啦，等你十叔家的弟弟生出來，先讓他喝?！?p> 良哥兒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眼珠子在微帶些淺藍色的眼眶中轉(zhuǎn)了轉(zhuǎn)，重復(fù)了一句：“喝?！?p> 周圍的人又是一陣笑，對于孩子們來說，屠蘇酒的味道并不是很好，可過年的風俗便是如此，喝屠蘇酒是從年齡最小的孩子們開始的。
玉家房頭多，孩子也多，甚至有侄子比叔叔大的。這時候也不分什么輩分了，直接按年齡排。玉老太太記不住，大太太記性還好，一個一個地數(shù)著，小一些的要爹娘給抱過來，大一些的還記得去年的規(guī)矩，摩拳擦掌地過來，還要和兄弟姐妹比試一下誰喝得多。
鬧哄哄的氣氛中，玉錦兮微笑著喝下了自己那杯屠蘇酒。在外漂泊三年多，在玉家生活了不到三個月，可她如今竟然已經(jīng)十分適應(yīng)玉家這種大家族生活的方式了，不得不說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
今年餐桌上的菜色要比往年多了些綠色，玉錦兮給三房的糧鋪找了新鮮蔬菜不是什么新聞，負責年夜飯的大太太就跟三太太說，讓小六也給家里送些來，也不必和外頭那些人去搶了。
一個年節(jié)，就把玉錦兮囤積了幾個月的蔬菜給銷售一空，保鮮區(qū)一下子空出來好大一塊，看著就讓人喜歡。
她那些蔬菜是從大月各地尋找到的菜蔬種子，玉家人走南闖北見識廣，倒有不少人是吃過的。見她竟然有這么大本事，東西南北的特色菜蔬樣樣俱全，不覺高看她一眼。
桌上甚至還出現(xiàn)了一盆紅彤彤的水煮魚，這是玉錦兮這幾個月教會給行舟綠水的菜肴之一，用的調(diào)味品便是辣椒。
銅慶人愛吃辣，原先都用茱萸調(diào)味，眼下見了這盆紅彤彤的大盆，竟然不知如何下筷。
玉錦兮就笑著站起來，對著玉老太爺一拱手：“祖父，這是孫兒孝敬您的一道菜，名曰開門紅?！?p> 過年嘛，桌上的菜都得起個吉利的名字。
這個名字十分符合玉家特色，玉老太爺笑：“好，這名字好?！?p> 玉錦兮就拿了旁邊備的竹制小笊籬，把浮在上面的辣椒段都撈了出來，眾人有看辣椒段的，有看盆里那層紅油的，還有拿了筷子躍躍欲試只等玉老太爺下筷子的。
玉錦兮舀了塊魚出來放在小碟子里端到玉老太爺面前：“祖父，您嘗嘗這個味道。”
玉老太爺拿筷子夾了送到嘴里：“嗯？”
這個味道，和茱萸大不相同，只覺麻辣鮮香，嘴唇火辣辣的，身上也頓時暖和了起來。大冬天的，竟然出了汗。
“這是何物？！”玉老太爺驚喜地問道，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商機。
玉錦兮笑：“此物名曰辣椒，是孫兒從歐羅巴帶回來的調(diào)味品?！?p> 玉老太爺迫切地問：“你可留種了？”
玉錦兮點頭：“留了，孫兒準備等開春之后，嘗試著種一種?！?p> “好，好！”
玉老太爺伸著筷子道：“大家都嘗嘗?！?p> 許多筷子便沖著那盆水煮魚伸過去，還有直接用笊籬撈的。
就有人笑：“小十，你也差不多一點兒?！?p> 十少爺玉錦智打著給六哥捧場的主意，立刻回應(yīng)過去：“祖父都說好的東西，定然是個好的。我離得遠，等下回再夾定是沒了，我得多撈些。”
玉錦智成功地逗笑了一桌子的人，三老爺玉鑫多笑著搖頭：“這馬上就要當?shù)娜肆耍€是這么胡鬧?！?p> 十一少爺玉錦慶大呼小叫：“好吃，好吃，六哥你怎么不多做些？！”
三張大桌子拼在一起，玉家的男人們才能坐得下，好多菜都是一式幾份，偏偏這個開門紅就一份。
玉錦兮笑罵：“你當這是大白菜??？就這還是我屋里丫頭費了半天勁才弄出來的?！?p> 行舟和綠水可小心了，生怕混了一粒辣椒籽下去，到春天就少種一株辣椒苗。
過年的菜不能全都吃完，好求個年年有余的好兆頭，好在這盆水煮魚只是辣椒難得，其余都是尋常物，大家稀罕的也不過就是個味道罷了。
玉錦兮便舀了一碗紅油放在他面前：“要是吃不夠，蘸著油湯便是。少吃些，莫吃壞了肚子?！?p> 玉錦慶大大咧咧地道：“六哥太小瞧我了，這桌子上的菜我都能吃的?！?p> 餐桌上的菜，倒有九成是放了茱萸的，差別只在于放的多還是少而已。玉錦兮便不管他了，由著他把所有的菜都在紅油湯里過一遍，大呼過癮。
四老爺覺得有些沒臉看，可這個次子比長子小了好幾歲，一直被四太太呵護著長起來的，年齡也不大，干脆隨他去了。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用過了年夜飯，小廝們在門前空地上放起煙花爆竹來，吃飽了的孩子們便跑來跑去地看熱鬧，好幾個熊孩子便挽起袖子來想自己去點，被自己爹娘給拽回去了。
女孩子們乖巧地倚著自家祖母或者母親，捂著耳朵笑得小臉通紅。
玉錦兮看了看在七少奶奶懷里趴著的良哥兒，笑著對玉錦誠道：“良哥兒怕是睡著了?！?p> 玉錦誠望過去，果然看到妻子投來的求助的目光，急忙走過去跟祖父告了罪，讓人把良哥兒抱回去睡覺了。
孩子們陸續(xù)東倒西歪，干脆都回去睡覺，家里這么多大人守歲，也不必非得抓著孩子苦熬。
喝著茶，飲著酒，品著菜，行酒令，等交了子時，方才散了。
玉鑫多今年高興，不免多喝了幾杯，已經(jīng)有些站不起來，玉錦兮喊了兩個弟弟來扶著，三個人輪流攙著玉鑫多回了院子，玉鑫多還在大呼自己沒醉。
醉鬼都會說自己沒醉，玉錦兮腹誹著。
見三太太陳氏并不惱，把人送到就回了自己院子，行舟和綠水兩個丫頭還在等著，給她熬了醒酒湯。
玉錦兮一聞那濃濃的酸醋味就皺眉：“又不是沒有別的，干嘛熬這個？”
行舟笑嘻嘻道：“廚娘說別的都不如這個效果好。”
那也不喝，玉錦兮直接吩咐：“去調(diào)杯蜂蜜水，用溫水調(diào)。”
行舟笑瞇瞇地把那碗廚房熬的醒酒湯倒了，重新調(diào)了溫蜜水來給她。玉錦兮本來喝的也不多，把溫蜜水一飲而盡道：“成了，你們也別守著了，都回去睡吧。明天也不用早起，睡足了再說?！?p> 話雖這么說，大年初一卻是不能睡懶覺的，一家子還是早早地起來，去給家里長輩拜年。
玉老太爺旁邊桌子上的紅荷包堆成了小山，一個個地派發(fā)下去，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人丁興旺向來是家道中興的標志之一，眼看著子孫滿堂，怎么不讓人高興？
女孩子們跟著家里姐妹嫂嫂在玉家各個房頭轉(zhuǎn)悠著給長輩拜年，男人們卻得走出家門去給相熟的人家拜年去。大多不必進門，只在門口投個帖子便是，可也要主人家親自去投。
三房做這件事情的最早是三老爺玉鑫多，后來玉錦誠長大了就變成了他，玉錦兮因為身份尷尬，則從來沒有做過。
今年玉鑫多卻說要玉錦兮出去代表三房投帖子，玉錦兮笑道：“父親也心疼兒子些，好多人家兒子都不認識在哪里呢。”
玉鑫多有辦法：“讓你二弟陪你去，老三家的快生了，就讓他在家好了。”
玉錦兮只好跟玉錦誠一起出去轉(zhuǎn)悠了半天，腿都快跑斷了，這才算是把該去的人家轉(zhuǎn)了一遍。
玉錦兮心有余悸：“太多了，這么多年，辛苦你了！”
拍拍玉錦誠的肩膀，對這個弟弟表示同情。
玉錦誠哈哈大笑：“哥，偏你想的和別人不一樣，別人都是巴不得出來呢?！?p> 玉錦兮搖頭：“我向來不諳此道，以后家里的人情往來，還是你擔著吧?！?p> 玉錦誠激動地喊了聲哥，玉錦兮失笑：“不必如此?！?p> 她從來都沒想過要被束縛在一個小小的玉家，這個玉家三房的主事者身份，就更是不放在眼里了。
接下來的幾天，玉錦兮就一直沒出門，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重新練習書法，給家里的子侄們寫了好幾本字帖出來，還給綠水畫了好幾張花樣子。
她把四個下人當子孫輩看待，對他們一直和顏悅色。短短幾個月相處下來，幾個人都知道了她的脾氣，在她面前越來越放得開，綠水也敢張口跟她要花樣子了。
行舟則根據(jù)她的指點，把自己所有的閑暇時間都投入到了廚房的大業(yè)之中，連奶油和奶酪都給折騰出來了。
空間里還有那么棒的哲爾塞奶牛呢，不利用起來太可惜了。
等拿到字帖的侄兒們前來道謝時，行舟就端上來奶油包和奶酪餅出來待客。奶油包其實就是泡芙，奶酪餅自然就是比薩，可惜玉錦兮說的名字行舟不滿意，說是太怪了，自己給改了名字。
她沒起個打鹵馕的名字就不錯了好嗎？泡芙披薩什么的，有什么怪的？！
對于新鮮吃食，侄兒們都表示滿意，還有提出來要吃不了帶著走的，正是大少爺?shù)拈L子謙哥兒，剛滿八歲的一個熊孩子。
這熊孩子振振有詞：“妹妹沒吃過，侄兒想帶回去給她嘗嘗?！?p> 那你怎么不把自己那一份省下來不吃?。坑皴\兮摸摸他的小腦袋，笑著對行舟道：“多做些，給幾個哥兒姐兒都送一份?！?p> 行舟樂呵呵地下廚房去了，反正打奶油這種體力活不是她干，她把客路和青山都拽來打下手了。
為了這些新鮮吃食，玉錦兮要給他們放假，他們都不回去了，天天窩在院子里琢磨吃的。一個年節(jié)下來，別人院子里的下人都累瘦了，就雙泉院的四個下人連同掃地的粗使婆子一家子，身上臉上都長了不少肉。
也因為這些新鮮吃食，玉錦兮在整個玉家大院里迅速積累起了名氣，都是子侄們給宣傳的，還有好幾個沒事兒就跑來溜達一圈的。
良哥兒更是在某一天，直接被玉錦誠帶過來了，說是十少奶奶發(fā)動了，三太太和七少奶奶都去幫忙，良哥兒太小，就扔給了當?shù)挠皴\誠。
玉錦誠哪會帶孩子??？想起來六哥最近給良哥兒送了不少新鮮東西，干脆就抱了孩子過來了。
生孩子的事情男人插不上手，玉錦兮把良哥兒留下，把玉錦誠轟走去陪焦頭爛額的玉錦智，自己則偶爾去看看，見玉錦智的院子里還算是井井有條，踏踏實實在自己院子里幫著帶孩子。
良哥兒很高興，六伯這里的新鮮東西太多了，吃的也新鮮，玩的也新鮮！
等玉錦誠來接孩子的時候，他還不愿意走。
玉錦兮就讓綠水把他玩過的玩具都包了一個大包袱，讓行舟把他喜歡的點心裝了一個食盒，讓客路和青山送他們爺倆回去了。
光熹十年的正月初十，十少奶奶生下了長女，乳名蘭姐兒。
對于三房來說，這是喜上加喜的一件好事。
十少奶奶原本還擔憂生了個女兒會不招人喜歡，誰知公公婆婆也好，相公也好，都表現(xiàn)出了對蘭姐兒的疼愛。
就連六伯玉錦兮，也送了許多女孩子玩的西洋玩具過來。
陳氏抱著沉甸甸的孫女笑：“看我們蘭姐兒，長得多好啊。命也好，有福氣?！?p> 一出生就是農(nóng)籍，可要比商戶女強太多了。
玉錦智在一旁急得團團轉(zhuǎn)：“娘，您讓我抱會兒，讓我抱會兒?！?p> 這是我親閨女啊喂。
陳氏：“去，一邊兒去，你個大男人毛手毛腳的，把我的蘭姐兒抱壞了怎么辦？”
不但不讓抱，還給他派了個活兒，讓他去書房寫帖子去。他們要給親戚朋友送信，準備給新生兒洗三啦。
洗三這件事情，跟三房的男人們還是沒關(guān)系。他們只在蘭姐兒剛出生的時候看了一眼，然后就沒他們的事兒了。
三房的男人們便只好把無限的熱情都放在了別處。
玉錦兮在接手了那個可憐的雜貨鋪之后，吩咐小伙計：“不必再進貨了，貼出告示去，按原價五成的價格清倉甩賣。”
小伙計眨巴眨巴眼睛：“東家，那咱這鋪子還開不？”要是不開，他就沒地方賺錢了啊。
玉錦兮笑：“自然是要開的，只是不賣這些東西了。”
“那咱們要賣什么??？”
玉錦兮悠悠地道：“什么賺錢賣什么唄。”
哎？這話怎么說的？小伙計表示不懂。
玉錦兮：“你不必懂，只管按原價五成賣完了這些貨就得了?！敝钢鴰讉€竹筐道，“這些不必賣，留著裝東西?！?p> 小伙計點頭：“是！”
這事情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