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朋友
托珍姐兒的福,郭明生終于得以逃脫親爹的毒打,一瘸一拐地落后幾步,跟著穿門過戶,直接到了內(nèi)院。
玉錦兮一看這布局,便知郭家還有一位老夫人健在,怕是郭明生的祖母了。
果然還沒進(jìn)院門,就看見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夫人,顫顫巍巍地被丫頭婆子們扶著往外走,嘴里還在喊著小八。
郭明生立刻不裝了,疾步跑過去,跪在老夫人身前抱著大腿大哭:“祖母,我好想您,嗚嗚嗚嗚。祖母,我爹打我……”
玉錦兮大汗,急忙看了一眼自家閨女,可別跟這臭小子學(xué)壞了。
郭父急道:“娘您怎么出來了?”
老夫人搶過自己的拐杖來,先對著他沒頭沒臉地砸下去:“我的小八就是被你這混賬老子打走的,好不容易回家來了,你還打他!”
郭明生倒是有些孝心,急忙替他爹擋著棍子,爬起來抱著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您別生氣,小心胳膊疼?!?p> 老夫人沖著兒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這才慈祥地對著郭明生,摸一摸臉,再摸一摸胳膊,眼圈兒立刻就紅了:“小八啊,你怎么瘦成這樣子了?”
明明這幾天胡吃海塞地胖了一圈兒,玉錦兮腹誹道,牽著珍姐兒的手在旁邊安靜地做個看客。
等老夫人稀罕夠了孫子,郭明生這才向她介紹玉錦兮父女倆。老夫人對孫子的朋友甚是客氣:“好,好,真是個好孩子,這小姑娘也好看,真是乖巧可愛?!?p> 一行人回到屋里剛一落座,又有一位錦衣夫人激動而來,這位是郭明生的娘。
一看便知是親娘,抱著兒子一邊哭一邊打,那力度堪堪能拍落一絲灰塵。
玉錦兮以子侄禮拜見,對這位夫人身上的穿戴視而不見,尤其是頭上的點翠七鳳釵,那是只有公主才能佩戴的首飾。
結(jié)果她還低估了人家的身份,來迎接郭明生的人越來越多,從那些人對這位夫人的稱呼中,玉錦兮發(fā)現(xiàn)了,人家如今的正式官稱是大長公主,好嘛,皇帝姑姑那一輩兒的。
怪不得郭明生說他家地方大,可不是大嗎?玉錦兮可是住過多年公主府的人,光自己一個人就住了多少年的三進(jìn)院子,太了解公主府的規(guī)制了。
不過郭家的人也著實太多,人家一家團(tuán)聚,玉錦兮不好老在此處刷存在感,便在差不多一刻鐘之后,趁機(jī)提出告辭。
郭明生立刻蹦起來:“牧哲兄,我?guī)闳タ驮豪锟纯础!?p> 玉錦兮正想說不用麻煩,卻見郭明生就跟后頭有狗追一般,抱起珍姐兒就跑,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郭駙馬忍不住怒哼了一聲,立刻就收到警告的眼色兩雙。
一雙是他親娘:“你要是再把小八打跑,就去給我跪祠堂去!”
一雙是他夫人:“他好不容易才回來,若是再跑,豈不是要了我的命去?”
這倆人他都惹不起,只好把這頓棍子先攢著。真是慈母多敗兒,像小八那樣的性子,不打尚且要上房揭瓦,不嚴(yán)厲管教怎么成?
還是長子郭明興了解他,輕聲問:“八弟是從沃難關(guān)回來的吧?”
前兩天朝廷收到沃難關(guān)的八百里加急的奏章,稱韃子突然襲邊,在圍城近二十天之后,被我朝大軍擊潰了。
奏章里列了許多有功之臣,郭明生的名字赫然在列。
這事兒郭駙馬知道,擔(dān)任戶部侍郎的郭明興自然也知道,不過家里的女人們是不知道的。
這份奏章來的時候比較湊巧,給太后五十大壽舉辦的大宴剛剛結(jié)束。大長公主連著三天進(jìn)宮赴宴累著了,正在家里休養(yǎng),就沒注意到朝廷動向。
父子倆正琢磨著想個什么法子再瞞她一陣子呢,郭明生回來了。
郭駙馬立刻懂了:“想來是回來面陳的,閭丘聲這回總算是做了件正事?!?p> 郭明興又道:“我記得那奏章上,提到了這個玉錦兮的名字?!?p> 郭駙馬也有印象,這個姓氏比較少見,是個商人,又是個陌生人,父子倆不免就多關(guān)注了一二。最重要的是,閭丘聲在奏章里寫郭明生的功勞時,其中最大的一筆就是舉薦之功,舉薦的人就是這個玉錦兮。
都是官場上的老油子,深知其中套路,一看就知道這是閭丘聲在給郭明生送功勞。不過郭明生名下還有一份實打?qū)嵉墓?,也是跟玉錦兮一起給大軍運糧草,重點標(biāo)出這是在韃子圍城時立下的功勞。
當(dāng)時大朝會上的人,看他們父子倆的眼色都不一樣了,就連皇上,也好好地夸贊了一番郭明生這個表弟。
郭駙馬推測:“這是小八拽來的?給他要官的?”
郭明興判斷:“看來關(guān)系不錯,要不然也不會非要人家住家里?!?p> 郭駙馬好氣又好笑:“那是他拿著人家當(dāng)擋箭牌,不要臉的,連個小姑娘也不放過!”
拿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當(dāng)擋箭牌,他的臉呢?
郭明興想起剛才被郭明生突然抱在懷里飛奔卻咯咯歡笑的珍姐兒,臉上帶了絲笑容:“那小姑娘倒是個膽子大的?!?p> 郭駙馬:“這個玉錦兮不簡單,好好看著些?!?p> 郭明興應(yīng)了。
郭家的父子倆討論這這個來歷不明的玉錦兮,女人們卻在商量怎么把郭明生留在家里。
老夫人和大長公主的一致意見是給這小子找個媳婦。
過了年就十八了,已經(jīng)很晚了。
老夫人提醒大長公主:“這回可要小心些,一定得他自己點頭才成,莫要再和他老子頂起來。”
大長公主想起兩年前的事情來就心有余悸:“娘放心,這回我可不能讓他爹做主了,瞧他給孩子找的什么破落戶啊,怪不得小八生氣著急。”
老夫人深有同感:“他們男人知道什么?光知道看父兄官職,哪里知道女孩子的脾性才是最重要的?!?p> 大長公主:“就是呢,好在今年冬天宮里的宴會怕是少不了,大不了我辛苦一些,趁著選太子妃的功夫好好看看,總能挑出好的來?!?p> 老夫人對于自家孩子要搭皇家順風(fēng)車一點兒都沒顧慮,還十分高興:“這是個好主意,能進(jìn)宮的女孩子,家世出身都有了,咱們只管看孩子就成了!”
大長公主還有一招:“再給他弄個京官當(dāng)著,這回就能摁住了。”
老夫人提醒:“好好找,莫跟他大哥一般當(dāng)個戶部侍郎,一天天忙得不著家。還是找個清閑些的好。”
大長公主點頭:“是這個理,又不指望他支撐門戶。”
小兒子,又是四十才生的老生子,大長公主也好,老夫人也好,對于郭明生的要求就一個:少惹禍。
至于別的什么前程啊地位啊收入啊,自然有長輩們代勞,很不必他一個小孩子操心。
這是許多人家的通病,對老來子總是要嬌慣許多。做父母的有自己的道理,等自己不得不閉眼的那一天,大的要比小的多占幾年有爹娘健在的便宜,就得在別的地方給小的補(bǔ)上。
這事放在郭家,就更明顯一些,因為長子郭明興要比次子郭明生大二十二歲,在有爹娘相護(hù)這一點上,占太大便宜了。
實際上,郭明興的長子比郭明生還要大三歲,如今都已經(jīng)娶妻且生子了。
郭明生在給玉錦兮嘮叨自家有哪些人的時候,就把跟自己比較近的這些侄子侄女還有侄孫子給說了。
玉錦兮立刻道:“五世同堂,老夫人好福氣!”
郭明生感慨地道:“是啊,我都當(dāng)爺爺了,媳婦兒在哪兒還沒影子呢?!?p> 玉錦兮被他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媳婦兒一定會有的?!?p> 郭明生郁悶地道:“這回怕是躲不過去了,還是牧哲兄你好?!?p> 玉錦兮點頭:“我也這么覺得?!?p> 郭明生更加郁悶地看了她一眼。
郭明生給玉錦兮挑的客院在公主府那邊,東北角一個一進(jìn)的四合院,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連小廚房都是有的。更妙的是,還有一扇小小的角門直接通往外面的胡同,十分方便。
郭明生跟她解釋自己這樣安排的道理:“那邊還住著我大伯二伯兩家,不如這邊院子寬敞,也不如這邊方便。不過這邊別人都管我叫二老爺,你讓客路記得些。”
指著院子里肅立的兩個小廝道:“這倆是原來我院子里的,先給牧哲兄使著,免得你出門不方便。”
玉錦兮擺手道:“京城我來過多次,熟悉得很。下人你帶回去,飲食出行都不必管,他們幾個閑著也是閑著?!?p> 郭明生知道她的本事,便痛快地道:“那我讓人給你送些炭來?!?p> 玉錦兮謝過,對他道:“你今日剛回來,定有許多事情要辦,不必管我。我這幾日帶著珍姐兒上街閑逛,你只管忙去。”
郭明生想了想:“明日需要去兵部一趟,然后便是在家等著了,也沒有什么大事。牧哲兄要出去逛,可一定要叫上我?!?p> 玉錦兮笑道:“我這邊自然無妨,你怕是沒空的。親朋故舊難道不要走動?”
郭明生得意地?fù)u頭:“家里的親戚不用我走,原來的朋友以后有的是機(jī)會見面,我閑得很?!?p> 玉錦兮才不信他,把他的東西一股腦兒從空間里弄出來,讓他找了人搬走。想著自己頭一回上門,剛才郭家眾人給珍姐兒許多見面禮,總要還回去,便又干脆弄出幾筐蔬菜水果來,說是給郭家的禮物。
郭明生看著那筐圓滾滾的西瓜感嘆:“牧哲兄,我覺得讓你在我們家住著,好像是我賺了。”
玉錦兮:“……”
她現(xiàn)在說不要這個朋友了,還來得及嗎?
罷了,她還有一堆事情要做呢,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郭明生叫了人來搬東西,很貼心地把那些蔬菜分成兩部分,自家留一份,郭府那邊送一份。至于水果,則按照各房分了,派自己的小廝帶著客路青山挨家挨戶地送了去。
客路和青山便得了不少賞錢,回來跟玉錦兮匯報。
玉錦兮好笑地道:“總共幾兩銀子的賞錢,就高興成這樣?”
客路認(rèn)真地豎著兩根手指頭:“二十兩,少爺,不是幾兩,一共二十兩!”
玉錦兮無語地對行舟道:“自己去錢匣子里拿,你和綠水一人二十兩,不用看他們的賞錢眼饞?!?p> 青山急忙道:“少爺,我們倆加起來二十兩!”
玉錦兮笑得不行:“那就再補(bǔ)給你們二十兩,明天咱們上街,想買什么買什么!”
珍姐兒最高興:“爹爹,京城大不大?街上都賣什么?”
玉錦兮摸摸她的頭:“大,賣的東西也多,明天咱們上街去看?!?p> 一家子便高高興興地逛了兩天街,到第三天的時候,連最精神的珍姐兒也不起床了,說是逛夠了。
玉錦兮便由著他們在院里閑著,除了整治一日三餐之外,什么都不干。
郭明生再次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正在躲閑的幾個人,羨慕得不得了。
“還是牧哲兄過得舒坦!”
他脫鞋上了榻,把身子往后面的大靠背上一歪,舒服地嘆了口氣。
玉錦兮見他兩條大長腿伸過來,不動聲色地把珍姐兒往自己懷里撈了撈,免得被這個冒失的給踹一腳,那可就太冤了。
玉錦兮正在給珍姐兒畫畫冊,這兩天珍姐兒見了許多新鮮東西,鬧著要記下來,玉錦兮就給她一一畫下來,還配上文字。
郭明生探頭過去看,嘖嘖稱嘆:“沒想到牧哲兄的畫功這般出神入化,字也寫得好,這是豆汁兒?”
玉錦兮一邊寫字一邊道:“珍姐兒昨日喝到的,說是要認(rèn)字?!?p> 珍姐兒是個特別愛學(xué)習(xí)的小姑娘,不管見到什么東西,都要問一問字怎么寫。
郭明生看榻上正攤開幾張已經(jīng)畫好的晾著,一張張看過去,全是京城有名的點心小食,看得他都餓了。
“行舟,給我弄些吃的來!”
行舟笑嘻嘻地給他端了一個八寶攢盒,里頭裝了花生酥糖、瓜子酥糖、核桃仁、大杏仁、榛子仁、瓜子、花生和爆米花:“郭公子嘗嘗,這都是我們自家做的?!?p> 郭明生就認(rèn)識其中的核桃仁和大杏仁,別的一概不認(rèn)得。
行舟就挨著一個一個地給他介紹,等她說完,郭明生也吃掉三分之一下去了。
“牧哲兄,你都是從哪里弄來的???!”
玉錦兮想了想:“有的是從歐羅巴弄來的,有的是從別處,地方太多,也不太記得了?!?p> “還有不?給我勻點兒唄,我這正愁送什么禮呢?!?p> 玉錦兮看了他一眼:“給誰的禮,讓你這般頭疼?”
郭明生癟了癟嘴:“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