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對峙
郭明生是被凍醒的，出門一見下了雪，立刻興奮了起來。下雪好啊，獵物的痕跡在雪地上更明顯，總算是給這場冬狩帶來些樂趣。
好不容易等到約好的時間，他就迫不及待地來找玉錦兮了。
“咱們走吧，說是在大營門口匯合，這時辰也差不多了?！?p> 玉錦兮看了看懷表：“還有一刻鐘呢，不著急?！?p> 郭明生也有一塊，是玉錦兮送的。拿細金鏈子栓了，一頭系在盤扣上，一頭塞進胸前的暗兜里。見玉錦兮掏表出來看，自己也掏出來瞅瞅，這東西真方便！
不過別人可沒有這東西，出門在外一切從簡，香鐘攜帶不便，那些人怕是要看天色來判斷時辰，就怕提前到了嫌他們磨蹭。
郭明生的顧慮十分準(zhǔn)確，他們倆的確是最后到達的一撥，連跟著他們的護衛(wèi)都已經(jīng)提前到了。
老遠徐岳楠就沖著他們喊：“郭八你快著些，就差你了?！?p> 郭明生嫌棄地道：“不是說了嗎？我是郭二，郭二，不是郭八。”
郭八多難聽？偏偏這群損友就喜歡這么喊他。
可惜損友之所以是損友，是因為無損不成友。幾個損友對郭明生的抗議視若罔聞，還不如幾條狼狗對他們的吸引力大。
也有人注意到了跟在郭明生旁邊默不作聲的玉錦兮，昨日還則罷了，今天是大家約好了一起出來的，這個人還跟著，那就不是一般的門客了。
再看到郭明生不但和此人并排而行，還帶著些朋友之間特有的熟稔，再看看郭家的幾個護衛(wèi)對此人的恭敬，便把玉錦兮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又往上提了提。不管此人是個什么來路，既然郭家如此重視他，那就不容得他們這些人低瞧了。
都是一個圈子里混的人，一個人看出來了，旁人自然也看出來了，很快就有人客氣地和玉錦兮攀談了起來，也和郭明生一般，稱呼他一聲牧哲兄。
等到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痕跡，玉錦兮一箭射出去正中那頭黃羊的咽喉，眾人便真心地喝了一聲彩。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瘦弱男子，倒有這般高超的箭術(shù)。
今天出來的幾位功勛子弟，每個人都帶著護衛(wèi)，少的如郭明生有四五個，多的如雷宏峰有十來個。見那黃羊應(yīng)聲倒地，郭家的一個護衛(wèi)便上前收拾了放在自己的馬上。
雷宏峰慫恿郭明生：“把你的狗放出去，幫我找找狐貍?！?p> 郭明生看了他一眼：“你找狐貍做什么？”
雷宏峰道：“這不快過年了嗎？我給外甥女的禮還沒備好呢。”
雷宏峰的長姐在宮中為淑妃，膝下只有一女，如今只有三歲。淑妃有女萬事足，雷家也覺得淑妃生個閨女比生個兒子好，便撒歡兒地疼這個小公主。
玉錦兮心中一動，問道：“不知雷宏鐘將軍可是你雷家的人？”
雷宏峰愣了愣：“那是我二哥，牧哲兄怎么認(rèn)識他？他這幾年都不怎么著家，一直在外頭當(dāng)差呢?！?p> 玉錦兮笑道：“可不就是在定浪號上認(rèn)識雷將軍的。我們昨日倒是獵到了一只白狐貍，皮毛也不錯，若是今天沒獵到，便送與你罷了?！?p> 雷宏峰歡喜道：“原來牧哲兄和我家二哥還是熟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并不詢問她和自家二哥到底是如何結(jié)識的，這可是郭家的人，就是打聽也只能找郭家的人打聽。
不過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大家不免就問上幾句。
英國公家里在這次船隊上也投入了巨資，徐岳楠關(guān)心地問：“雷二哥有信兒了沒有？”
雷宏峰搖頭：“沒有，不過這回有航海圖，應(yīng)該會走得遠些。”
寧安伯家的老四劉義興就道：“我也聽說了，說就是因為這張圖，李大人還特地等了等，要不然早就出發(fā)了?！?p> 郭明生偷偷地瞥了一眼玉錦兮，見她沒有絲毫要表露身份的意思，便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揚起鞭子道：“這些事自有大人們做主，咱們用不著操這心。雷三你還要不要狐貍了？要是不要，我就讓這些狗隨意了。”
“隨意，隨意?！崩缀攴辶⒖痰溃拔矣幸粡埦蛪?。”
八條狼狗很快就狂吠著沖了出去，眾人不緊不慢地在后頭跟著，話題又轉(zhuǎn)到孟祥杰身上去。
“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哪兒過的夜?！毙覟?zāi)樂禍的口氣之一。
“我早上瞧了，沒回來，鐵定是在外頭了?！毙覟?zāi)樂禍的口氣之二。
“嘖嘖嘖，這個天兒！”幸災(zāi)樂禍的口氣之三。
郭明生潑冷水：“好幾個地方都有值房，西邊山上還有幾個山洞，他又不傻，肯定凍不著?！?p> “那也不如大營里舒服?！崩缀攴逍那檎张f不錯，上一回狩獵的時候他剛和孟祥杰因為一只紅狐貍結(jié)了梁子。
有獵狗幫忙，幾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獵物進賬，也不著急，只管等著那些狼狗繼續(xù)大發(fā)神威，把獵物趕到自己箭下來。以前在孟祥杰手上吃了多少悶氣，現(xiàn)在就有多得意自在。
狼狗不負(fù)眾望，不過半個時辰，就看到遠處有了獵物的影子，正沖著眾人的方向狂奔。
劉義興大喜：“是一群梅花鹿！”
梅花鹿性情溫順，鹿茸又是上佳的藥材，上林苑便養(yǎng)了不少。這一回冬狩皇上和太子都來了，上林苑便大手筆地放出來不少。梅花群性喜群居，昨日雖然被人打擾后分成了幾群，可今天被狼狗們趕過來的這些也有不少，總有十幾頭了。
幾個二世祖都興奮地拉開了弓瞄準(zhǔn)，玉錦兮沒湊這個熱鬧，只把目光投向后頭的狼狗身上去。有一只狼狗的步伐有些奇怪，一條后腿竟像是不敢著地的模樣。
等那些狗靠近了，玉錦兮的眉頭也皺緊了，可不是不敢著地，那后腿上還插著一根箭呢。
受傷的狼狗委屈地叫著，沖著玉錦兮挪了過來。
玉錦兮急忙下馬，仔細觀看狼狗的傷勢。好在除了后腿上的箭，別處都無事。
那箭恰好扎在了骨頭縫里，玉錦兮一邊安撫著它，一邊檢查，箭頭有倒刺，只能割開皮毛才能拔出來。
郭明生幾個也下了馬過來圍觀，一見箭桿上的標(biāo)記就恨恨地道：“是孟祥杰的！”
其實也不用根據(jù)箭桿判斷，孟祥杰的隊伍已經(jīng)在后面出現(xiàn)了。
“這家伙太可恨了！”徐岳楠氣道。射傷了一只還不夠，這是要打著將這些狗全都射殺了的主意么？
玉錦兮顧不得管這些，雖然狼狗通人性，可她也不愿意讓它多受罪。舉目四望，好在終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幾株干枯了的曼陀羅。
她去摘了一個干莢果，從中剝出幾粒種子來，拿石頭碾碎了，只取了一點粉末抹在傷狗的舌頭上，等傷狗昏睡過去之后，這才用匕首將皮肉割開，把箭矢挖出。護衛(wèi)們有常備的金創(chuàng)藥，灑了一些在傷口上，又扯下一條里衣下擺來包扎了。見傷狗呼吸平穩(wěn)，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這邊忙碌的時候，郭明生幾人已經(jīng)在那邊和孟祥杰對上了。
郭明生首先發(fā)難：“孟祥杰，有本事沖著人來，傷狗算什么本事？！”
孟祥杰也正郁悶著，昨天在郭明生手底下吃了個大虧，憋著一口氣非要在獵物上超過他不可，便沒有回營，在四面透風(fēng)的營房里湊合了一宿。偏又趕上下雪，差點沒凍個半死。好不容易天亮了，好運道地遇上一群梅花鹿，還沒等開弓放箭呢，就見昨天跑了的狗跑回來了。
剛開始孟祥杰還挺高興，以為這群狗舍不得舊主，誰知道這就是一群白眼兒狗，哪里是來投奔舊主的？而是來搶獵物的！
人再快也比不上狗快，領(lǐng)頭的那只汪汪叫了幾聲，一群狗連飛奔的速度都沒停，直接四散開去，把一群梅花鹿攏在一處趕跑了。
孟祥杰氣急敗壞地大喊：“給我追！”
一邊追一邊不死心地放箭，他也是氣狠了，反正也沒有外人看見，就沖著這些狗下了手。那些狗跑得飛快，馬上又顛簸，他也沒想到真能射中，誰知道好巧不巧，梅花鹿沒射到，倒真的傷了一條狗。
他還打著把這些狗重新收入麾下的主意呢，他也不想的啊，他就是胡亂射的出出氣！
誰知道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些狗后面跟著主人呢。
見郭明生罵上來，自己也覺得有些下作，偏又礙著面子，嘴硬地道：“這是我自家的狗，你管呢！”
劉義興陰陽怪氣地道：“誰說這是你家的？叫它一聲，它可答應(yīng)你？”
別說狗不會說話了，就算是會說話，孟祥杰也不敢應(yīng)戰(zhàn)，這些狗如今可不聽他的話了。
徐岳楠和雷宏峰自然也不甘落后，紛紛開口指責(zé)。
孟祥杰氣呼呼地道：“你們幾個人對我一個，又算是什么本事了？”
郭明生這一邊的人立刻不說話了，沒錯啊，自己這邊人多，人家那邊人少，又占了個小輩分的便宜，是不好把人家欺負(fù)狠了。
可總不能讓他白白把狗傷了吧？
雷宏峰腦子轉(zhuǎn)得快，迅速地接話：“少說那些沒用的，昨兒你郭表叔可沒帶護衛(wèi)?！?p> 這一回?fù)Q成孟祥杰詞窮，昨兒他帶著一群人，還被人把狗搶了去，這事兒不能想，越想越覺得窩囊。
“你們不講理，昨天搶了我的狗，今天又讓狗搶我的獵物。不就是欺負(fù)我人生地不熟嗎？有本事咱們單挑，什么也不靠！”孟祥杰畢竟是少年心性，見說不過對方，干脆耍起了無賴，反正他說的都是事實。
“呦呵，氣勢挺盛啊！”
“別說小爺欺負(fù)你，單挑也不怕你?！?p> “小爺怕你，怕你一會兒找大人哭著告狀！”
郭明生幾個人都被劉義興的話逗得哈哈大笑，就連護衛(wèi)們臉上也都帶了笑容。
孟祥杰氣得肚子鼓鼓的，高聲喊道：“誰找大人告狀誰是龜孫兒！”
等得就是他這句話，劉義興立刻道：“好，那就單挑！誰找大人告狀誰是龜孫兒！”
最后一個詞學(xué)了孟祥杰的蜀中話，居然還學(xué)得挺像。
孟祥杰卻不上當(dāng)，冷笑著道：“你們輪流上吧，小爺可不怕你們的車輪戰(zhàn)！”
這句話惹惱了郭明生等人，這是瞧不起他們是吧？對付你個小兔崽子，呃，不能這么說，好歹也是宗室，對付你這個小娃娃，還用得著我們幾個輪流上？隨便出來一個人就能把你打趴下。
郭明生摩拳擦掌地道：“你們都退后，讓我來會會這小子！”
劉義興不同意：“不成，你下手沒輕沒重，還是我來！”
徐岳楠道：“劉四你功夫不成?！?p> 雷宏峰：“咱們幾個爭什么啊？這不是現(xiàn)成的嘛，比狩獵！”
這是個好主意，免得身上帶了彩讓人看出來。孟祥杰畢竟是宗室，又是孤身一人，年齡輩分都占著便宜，真要是打起來，怎么著都占理。
兩邊的護衛(wèi)們一直緊張地關(guān)注著局勢，生怕這群小爺動了真怒不管不顧地上手開打，眼下看有這么個不傷筋動骨的主意，立刻紛紛勸著自家小爺同意。
都是勛貴，深知紈绔的生存要領(lǐng)，雷宏峰這個主意一出，倒是很快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孟祥杰很有心眼地加上一條：不許護衛(wèi)們幫忙，狗也不行。
不幫就不幫，都是從小就打磨身子骨的，上陣殺敵什么的不成，獵殺個野雞野兔子卻不在話下。
孟祥杰問：“到什么時候結(jié)束？我一個人，你們四個人，這獵物該怎么算？”
郭明生橫著眼看他：“放心，我們不占你的便宜，我們四個人，不對，我們是五個。”
指著玉錦兮道：“牧哲兄可不是護衛(wèi)，是我的朋友！”
孟祥杰有意見：“你們五個人是一伙的，算什么單打獨斗？”
“那就各自為戰(zhàn)，等天黑了營門口見，看誰的獵物多！”徐岳楠不耐煩地道。
“不成，誰知道分開之后你們會不會湊在一起？要走也是一起走，碰上獵物就看誰手快！”孟祥杰道。
這熊孩子怎么這么鬼？
劉義興撇著嘴：“一起走？咱們湊在一起這么多人，多大動靜啊？能獵什么?。吭缇蛧樑芰?！”
“那就不帶護衛(wèi)！”
這主意不成，護衛(wèi)們也不同意。
幾經(jīng)商議，到最后總算是商議出一個章程來。玉錦兮無語地抬頭看天，這都中午了，離天黑不過四五個小時，還能獵什么??？真是一群熊孩子，湊在一起就知道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