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心照不宣
和糧倉外面成千上萬人造成的喧鬧比起來，縣衙里的熱鬧就有些不夠看了。但若是從身份上比較的話，卻沒有一個人敢忽視縣衙里的這區(qū)區(qū)幾百人。說得更精準(zhǔn)些，滿候城的大小官吏們，沒有一個敢忽視來自京城的幾個人。
縣令蔡如安滿臉陪著笑，對戶部尚書榮世廣帶來救命糧的行為那叫一個感激涕零，話里話外都表達出了一個下屬對活菩薩般上級的謙卑恭敬。
對于李海寶這個天子近臣則是另外一個表現(xiàn)，拍著胸脯義正辭嚴(yán)地做了一遍又一遍的保證，將一個忠君愛民的朝廷官員形象維持得極穩(wěn)。
等到了郭明生這里，又換了一副面孔。一邊大力贊賞郭明生的年輕有為，一邊委婉地表達出自己對于大長公主身體的關(guān)心，甚至還隱晦地表達了對于郭明興的問候。
到了玉錦兮這里，卻是一臉的鄭重，話語只簡練成短短四個字：多謝仙長。
可人家態(tài)度好啊，別看話少，那腰彎的卻甚低，就差沒跪下了。
不但禮儀上八面玲瓏，行動上也面面俱到。上至負(fù)責(zé)人榮世廣，下至每一個小兵，人人都奉上了數(shù)目不等的程儀。榮世廣回去時的行李，足足比來的時候擴展了一倍。
玉錦兮先把三百兵士收進空間之后，才挨著將幾個人的行李收了。
蔡如安心里贊嘆著，一雙眼睛眨都不眨地緊盯著玉錦兮的動作。昨天晚上玉錦兮是帶著榮世廣和蔡如安兩個人一起去的糧倉，好讓這倆人做個見證。蔡如安是親眼見過她在城內(nèi)收置流民的，她便懶得再遮掩，將剩下的糧食盡數(shù)弄到了官倉里。
幾萬袋糧食不到半個時辰就碼放完畢，實在是太驚人了些。最重要的是一絲聲響也無，就連官倉的看家狗都沒有叫喚過一聲。
饒是榮世廣和蔡如安兩個以前見過她施威的，也不禁贊嘆了一番又一番。
榮世廣還好些，蔡如安卻是徹底地把玉錦兮當(dāng)成了神仙，今天的態(tài)度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給玉錦兮的禮物也最是實惠，別看表面上都差不多，可唯有給玉錦兮的那一份禮物，是他精挑細(xì)選了的。
反正也不是他出錢，這些東西都是城中大戶們一起湊的，里頭還有給他這個縣太爺?shù)囊环輧耗亍?p> 蔡如安就把最好的山參毛皮什么的當(dāng)?shù)靥禺a(chǎn)，盡數(shù)塞到了給玉錦兮的箱子里。神仙嘛，俗物肯定是不成的。
這是此處官場習(xí)俗，玉錦兮只好接受。尤其是在和李海寶郭明生這兩個官場老油子討論了之后，就更得收下了。
李海寶是這么說的：“這些東西別看還值些銀子，可對那些大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牧哲只管收下?！?p> 郭明生說的更直白些：“你若是不收，那些人就該疑神疑鬼了。還不如明明白白地收下，反正也不必看他們的面子?！?p> 玉錦兮和小五私下里聊了聊，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些大戶之所以拿錢把他們哄走，應(yīng)該是看中了那些救災(zāi)糧帶來的巨額利益。
小五言之鑿鑿地道：“老媽您看著吧，等咱們走了，這些救災(zāi)糧還不知道能有多少會分到老百姓手里呢。”
玉錦兮郁悶地道：“難不成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老百姓餓死？”
小五搖頭：“不會的啊，那些人都不傻，怎么可能會把老百姓逼到這份兒上？把人都餓死了，誰給他們種地打獵采人參??？這些大戶定是想著趁機兼并土地的?！?p> 糧價居高不下，買不起糧食的老百姓只能賣地。等把這個冬天熬過去了，手里的土地也就集中到大戶手里了。
土地兼并之禍，向來是歷朝歷代最為頭痛的毒瘤。這個毒瘤會在每一次天災(zāi)人禍的時候迅速地擴張起來，等它擴張到這個社會無法承受之際，便是改朝換代之時。
玉錦兮不想看到這個世界的老百姓不得不因為生存而舉起造反的旗幟，成為大地主豪強們改朝換代的工具。哪怕是她有著足夠強大的能力，能保證一家人衣食無憂也不想。
她要讓這個世界政治清明，要讓這個世界經(jīng)濟繁榮，要讓這個世界文化昌盛。因為，北北來到了這個世界。
她要給兒子最好的世界，最寬闊的舞臺。
可是，明面上的她不能有任何動作。道理誰都明白，可榮世廣也好，蔡如安也罷，他們都是兼并事件中的主導(dǎo)者和勝利者。和他們討論兼并之禍，那是與虎謀皮。
就連李海寶和郭明生，也是天生的地主一派。
玉錦兮只能采取迂回路線，她首先得保證自己擁有減緩兼并之禍的能力。至于徹底消除兼并之禍，還得需要社會再發(fā)展幾百乃至上千年。
因此，在聽到蔡如安向榮世廣匯報他已經(jīng)召集了足夠多的人手去負(fù)責(zé)救災(zāi)糧發(fā)放，確保每一個流民都能得到妥善安置時，玉錦兮就當(dāng)他說的都是真的。
榮世廣去意已決，她不想和這個朝廷的二品大員對著干。等把他們送回去，她什么事做不得？她得多想不開，才會和人家對著干??？對解決問題一點兒幫助都沒有好嗎？
于是，榮世廣就看到了一個十分配合的玉錦兮。讓他移交糧食就移交糧食，讓他帶大家離開就帶大家離開。榮世廣十分滿意。
在聽夠了蔡如安滔滔不絕的阿諛奉承之后，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人員物資都盡數(shù)被玉錦兮收入囊中之后，榮世廣終于開口下達了離開的命令。
玉錦兮一言不發(fā)地把最后幾個人收進空間，對著蔡如安略一頷首，進入空間直飛京城。
小五目睹全過程，坐在毯子上一邊吃瓜一邊問：“老媽，您真的就這么一走了之啦？”
玉錦兮笑笑：“怎么可能？！不過咱們現(xiàn)在沒糧食，總得先去弄些糧食來才行?！?p> 小五眼睛一亮：“價格戰(zhàn)？！”好興奮怎么辦？
玉錦兮：“沒錯！”
小五撓撓頭：“怕是要耗費不少功夫?！?p> 玉錦兮嘆口氣：“是啊，所以總得回京城把這些人安置了才好。糧食我沒賣過，還得想個合適的章程?！?p> 小五有個主意：“我覺得還是您這兩天的法子好，直接送到原籍，糧食給了就成。不過這些人也太多了，咱們的錢夠么？對了，要到哪兒去買這么多糧食?。磕苡霉賯}里的糧食么？”
朝廷能拿出幾萬石糧食來救災(zāi)，他們家可沒有那么多糧食，就連銅慶的玉家怕有沒有這么多。
玉錦兮：“官倉里的糧食是過了明路的，我的本事他們也清楚，不能用。我去交趾買糧，那里的糧食便宜。”
小五：“哦，沒錯，那地方一年三熟呢?！?p> 玉錦兮：“最重要的是大月的銅錢可以直接在交趾進行交易，一比十?！?p> 小五張大了嘴巴：“哇，厲害！”
玉錦兮：“這么一算，有個幾千兩銀子就足夠了。交趾也有大地主，日子過得也比較奢靡。我這兒還有不少硨磲珍珠呢，沒準(zhǔn)兒拿出一顆來就夠了。”
小五翹起大拇指：“我老媽真厲害！”
這就是空手套白狼??！
母子倆趕路的功夫，就把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等到了京城，玉錦兮直奔大長公主府自己常住的客院。
把李海寶和郭明生放出來，先商量商量，要把那些兵士們放在哪里比較合適。
郭明生一睜眼就到了自己家，歡喜得不成：“兵士不能隨意出入，去軍營吧，那里有校場，地方足夠大?！?p> 李海寶卻問玉錦兮：“會不會對你不好？”到軍營放人出來，那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玉錦兮的異能了？
玉錦兮以前對自己的本事是能隱藏便隱藏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伤缃窦毙枰獟晷拍钪?，以前的路子是不能再走的了，必須要改變風(fēng)格。
她便搖搖頭：“無妨。”
那就行了，玉錦兮把郭明生的行李放出來，連同他那三匹寶貝馬都不例外。珍姐兒如今在郭明生的院子里住著，客院里沒有人住，也就沒有了下人。三個人走出客院，郭明生把自己看到的第一個丫鬟抓了壯丁，讓她叫人搬東西去了。
等再遇到第二個婆子的時候，郭明生吩咐道：“去跟大長公主說一聲，我回來啦，先去交了差事?！?p> 朝廷律令，將領(lǐng)得先交了差事之后才能回家。
婆子歡喜地送信去了，二少爺回來過年啦！
玉錦兮重新進入空間，路上還順帶拐了個彎兒，先去了李海寶家，把他的行李和幾個護衛(wèi)放了出來。
李海寶道：“讓志勇跟著吧?！?p> 可憐的凌志勇便又不得不陷入了昏睡，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在軍營的校場上了。
玉錦兮把所有的人和東西都一股腦兒地放在了校場上，那些兵士們不過人手一個包袱，榮世廣卻帶著一大堆東西。郭明生十分熱情地叫了人拉車過來，幫著他把東西拉回了家。
榮世廣見那幾個小兵熱熱鬧鬧地趕著兩輛車出了軍營，想想此地離自家頗有段距離，嘴角就忍不住抽抽。
這個郭家小八是故意的吧？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多少行李是么？
郭明生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十分客氣有禮地問：“榮大人，下官這邊的差事就算了了，您那邊呢？”
榮世廣輕咳了一聲，轉(zhuǎn)頭問李海寶：“李大人呢？”
李海寶呵呵地笑：“咱家還得進宮一趟?！?p> 榮世廣也得進宮，他得去內(nèi)閣匯報。
玉錦兮也十分熱情：“那我再送兩位一段吧，這地兒離宮里還有一段路呢，這么冷的天！”
李海寶：“那敢情好?！?p> 榮世廣：“牧哲最好也跟著本官走一趟，內(nèi)閣怕是還有些事情要問?！?p> 玉錦兮無可無不可，直接把人送到了東華門外。她長了個心眼，沒直接進宮，免得讓人家心里不舒服。如今的紫禁城可是有主人的，不是后世的博物館。
榮世廣對此果然比較滿意，像玉錦兮這樣的能人異士，能不得罪便不得罪，可也不能由著他橫行，否則視皇權(quán)為何物？
雖然已近年底，可文淵閣內(nèi)仍舊忙碌，絲毫沒有過年的跡象。幾位閣老難得地都在，聽人匯報說榮世廣回來了，都不免有些驚訝，這才幾天?。?p> 幾位閣老便都湊到了一起，仔細(xì)聽取了榮世廣的匯報。在聽說玉錦兮在候城大展神威時，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
都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子了，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關(guān)鍵所在。愚民無知，在看到一位展現(xiàn)神仙手段的人之后，哪里還想到朝廷的功勞？
好在這位暫時還沒展現(xiàn)出什么野心來，有這樣驚天的手段，什么樣的官職不會手到擒來？
玉錦兮知機地再次表現(xiàn)出自己對于朝堂官職的不在意，她敢肯定，只要她表示出哪怕一絲絲對于官職的向往，以后這些老狐貍定會不錯眼珠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那她還想過舒坦日子不？
她裝模作樣地數(shù)了數(shù)手指頭，嘆氣道；“還有七八天就過年了，正是生意好做的時候。眾位大人沒事兒吩咐了吧？若是無事，我就告辭了?！?p> 幾位閣老打了一番眼神官司，鄭相出面表示了一番慰問：“牧哲這次著實辛苦了，怎地不好生休息幾天？還要忙著生意？”
玉錦兮笑笑：“再做三四天就罷了，總要趕回老家過年的?！?p> 鄭相恍然大悟：“對了，你老家在蜀中?！?p> 李相感嘆：“也就是牧哲有此異能，方能千里之外瞬息來回?！?p> 玉錦兮擺手：“哪里如李相說的這般夸張？也是要耗費不少力氣的，能不折騰還是不折騰。這不是過年嘛！”
讓他們白使喚一回也就算了，可別什么事情都使喚她。她就是個小小的四夷館教諭，內(nèi)閣的事情太大，跟她沒關(guān)系。
宋相捋著胡子道：“總不好讓牧哲白辛苦這一回，年前怕是來不及了，年后總要給你一個交代?！?p> 論功行賞可以有，玉錦兮拱手道：“不急，不急。年后四夷館那邊也該招齊學(xué)生了，我總是常在京城的?！?p> 給你們幾位大人提個醒啊，我有本職工作，還開著個紅火得不得了的鋪子，更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顧。別沒事兒就找我，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