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意義就在于自己本身。
這個所謂的意義很寬泛,所以前世的方牧在看到這句話之后,自然而然地覺得說這句話的人就只是放了個屁。
因為那個時候方牧并沒有找到生活的意義,當然,這并不代表他現(xiàn)在就找到了。
就比如現(xiàn)在,方牧就很無聊,無聊到了去思考生活的意義。
劉歆收徒這件事將方牧推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不管方牧愿不愿意,長安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平南侯之子,一個叫方牧的少年,拜入了大儒劉歆門下,成為了劉歆的關門弟子。
這其實與方牧一開始的打算背道而馳,只是沒辦法,開弓沒有回頭箭,在那首署名了的詩出來的那一刻,結果就已經(jīng)注定了。
幾天后,長安各大書局里竟然有了方牧的詩集。聽著李奇玉的話語,方牧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個時代,也就不要糾結于版權問題了。
王守忠事件后,慈曾儀和白安他們又被周康喊了回去,這就導致最近的方牧對于外界的信息閉塞了不少,好在還有個相對八卦的李奇玉會時不時過來串門。
方牧當然不會傻到去拆穿每次見到方牧才會露出女孩子一面的李清婉。
過了中秋之后的長安,連風都帶了一絲肅殺。
方牧院子里的青樟樹雖然還在努力抵擋著刀子般的秋風,但是藤蘿上面的葉子幾乎都被風割了下來,鋪了一地,腳踩上去會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在看到李奇玉將薄衫改為長衫,并在外面加了一件外袍后,方牧才發(fā)現(xiàn),秋天都已經(jīng)走了一半了,天氣終究是漸漸轉涼了。
方炘還是一如既往地玩失蹤,一天到晚也見不到個人影。弄得方牧一直覺得他是不是還不習慣身邊突然多了個兒子。
送走了李家兄妹,方牧坐在藤架下面無所事事,思慮又不可抑制地往生活的意義這個寬泛又操蛋的問題上偏過去了。
這就導致現(xiàn)在方牧覺得自己似乎與這個偌大的府衙格格不入。
周康在院子外面站了好一會兒了,方牧也早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不高興搭理他,他愿意站著就站著吧。
而周康,看著方牧一個人坐著,總覺得這個時候的方牧特別的孤獨,他其實很難以理解自家侯爺?shù)南敕?,當方牧還在康城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對著方牧的畫像看上好一會兒,而如今少爺都上京了,他還是寧可看著方牧的畫像也不來與方牧說幾句話。
周康沒有孩子,半身操勞,幾乎將自己整個人生都給了侯府,所以他更難以理解作為父親的方炘的這種做法。
最終周康還是走進了小院,坐在了方牧身邊。
方牧雙手支著下巴,看著藤葉在秋風中打著旋。
“周伯,你看著葉子,像不像現(xiàn)在的我?”方牧喃喃道。
周康從這個小孩子的口中聽出了一種孤獨,很深切的那種孤獨。
“原來在康城的時候,有奶奶,有停雪,有春夏秋冬四個丫頭,有杜俊那個總是想著春度樓的家伙,還有小鎮(zhèn)里面的熱情,善良,除了活著便沒有什么大的追求的小鎮(zhèn)百姓,那個時候,我會覺著自己是活著的,純粹地活著,也不會覺得孤獨?!?p> 方牧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周康說這些話,或許只是想找個知根知底的人說說話而已。
“周伯,您應該也知道,我這個人開悟很早,而代價就是很難與人生出親近感,這就導致我一直覺得我自己是孤獨的?!?p> “那個時候奶奶沒說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做了很多事情,平時也都順著我的想法來,但就算如此,我也是用了很久的時間才真的將他們放在了心底里,所以在我的認知中,長安的這個家,說到底就只是一個住的地方,康城那邊才是我真正的家?!?p> 方牧從地上撿起一片藤葉,自嘲一笑:“所以,在長安的很多時候,我真的就像是這片離開了樹的葉子,不能說無依無靠,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蛟S是親情,或許是友情,又或許是其他的什么?!?p> “是不是有點太煽情了?”方牧扔掉自己手中的葉子,“我都覺得煽情了?!?p> “我知道背后編排侯爺不對,但是我這次站在少爺這邊,這段時間,侯爺是有點過了?!?p> “是吧,你也覺得方炘這狗東西太不是個東西了是吧?!?p> 周康的臉色突然變成了豬肝色。
方牧站起身來,拍拍屁股,笑道:“周伯,開個玩笑?!?p> 周康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總是難以將其與長安城其他與之同齡的少年聯(lián)系在一起,因為自家少爺,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個少年。
方炘面無表情地出現(xiàn)在了院門處,周康趕忙站起身來。
方牧沒有一絲低頭的意思,與方炘對視,最終方炘一拂衣袖,哼了一聲,轉身離開,過了一會見方牧并未跟過來,又轉過頭來:“杵在那兒干什么?還不趕緊跟過來。”
方牧摸摸鼻子,囁嚅道:“你也沒說讓我跟著啊?!?p> 憑借方炘的耳力,自是聽到了這句話,當下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最終卻是什么也沒說,當先離開,方牧緊隨其后,還對著周康做了個鬼臉。
一路進了書房,方炘扯過來一把椅子大刀金馬地坐著,方牧也不跟他客氣,隨手也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到方炘的對面:“怎么,想要秋后算賬了?”
方炘皺了皺眉頭:“你似乎對我的怨氣很大?”
“我哪兒敢啊,要做什么事情,您吩咐?!?p> 不知道是不是呆在這具年幼的身體里面久了,方牧竟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語氣中的怨氣。這讓方牧覺得很沒有道理。
似乎,他正在適應方炘兒子這一身份,思想上都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什么。
方炘嘆了一口氣,換了一種語氣道:“其實并不是我不想與你多交流,而是我不知道怎么去交流,也害怕去交流,因為我總覺得對你有所虧欠?!?p> “所以您就打算將我散養(yǎng)著,走一步看一步?”
方炘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方牧其實挺能理解方炘的想法,一個十多年沒有見過一面的兒子,似乎確實也不知道應該去找什么樣的話題去拉近關系。
但是方牧還是覺得很惱火,不知道怎么去拉近關系,然后就什么都不做了?
方炘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去面對方牧此刻那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神。
“走,隨我去見個人?!狈綖宰罱K找了最笨卻也是最有效的法子,那就是轉移話題。
方牧疑惑道:“葉崇明?”
方炘點了點頭,熟門熟路地打開機關,露出了那道黝黑深邃的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