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辰時,潘府。
潘壽是府里的家生子,來歷清白,辦事得體,又是現(xiàn)今族里正掌權(quán)的家主伴讀,月前替了前總管,攬下了內(nèi)府大權(quán),論地位,僅次于嫡出的幾位公子小姐和各位尊夫人。
屋里,剛從一片軟玉溫香中爬起來的潘明理面色有些不悅,只是想到潘壽不是急躁的性子,便也不惱火,只是也沒覺得大不了。
他雖無緣進(jìn)士,卻也是舉人出身,不謀官職,打理宗府,算是族內(nèi)實權(quán)人物。
不慌不忙打理之后,在新納小妾的服侍下穿好衣物,走出了房門。
外面,雖然已經(jīng)是深秋,但潘壽面上卻帶著汗,面容看上去有些狼狽。
潘明理心中咯噔一聲,在驚訝中略微失了分寸:“你這么早見我,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潘壽雖然著急,卻也不至于一點(diǎn)鎮(zhèn)定也無,湊到耳邊,低聲說道:“今早打掃的下人起來,發(fā)現(xiàn)府中四面都被人圍了起來?!?p> “什么?!”潘明理第一反應(yīng)是氣憤,然而細(xì)想之下卻是冷靜了下來,“什么人?!?p> “離龍軍。”
“……”潘明理沉默良久,方才雙手一背,“隨我去見見武都尉?!?p> “這……”潘壽突然有些支吾,“恐怕不行,這些離龍軍不讓府上各人外出,幾個護(hù)莊好手被打了個半死?!?p>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甭勓?,潘明理怒不可遏,這是在赤裸裸地打潘氏的臉,離龍府中居然還有人敢這么放肆?
不過想到對方是離龍軍,潘明理又冷靜了下來,“有多少人,可知道背后是誰人指使?”
“為首一人拿著血玉虎符?!?p> 潘明理面皮突然狠狠抽動了幾下,憤懣之氣漸漸平息,看向潘壽:“血玉虎符……老三家的經(jīng)文,今歲入了天命司?”
潘壽想了想,然后點(diǎn)頭:“三老爺擺了兩天酒席,老爺,難道……?”
“去看看,要是經(jīng)文在,讓他出面試探一下,至于其他,先吩咐下去,讓下人不要起沖突,問明白他們要做什么……還是讓經(jīng)文去問,幾位老爺公子現(xiàn)在都起了嗎?”
“還未?!?p> “去叫起來,像什么樣子,家宅被圍了都不知情?!?p> 潘壽低頭領(lǐng)命而去。
……
天香樓乃是離龍城第一樓,承名昔日艷壓天下的天香夫人,晨昏晌午,客流不絕。
至于留宿之客,裙下之臣,更是不消多說。
沐晨清微,天香樓卻并未開門迎客,只有待到辰時,樓中留宿貴人醒的差不多了,才會開門。
只是雜役卻享受不到這個待遇,清掃庭院,低聲交流著昨晚看到的趣事。
“那劉書生……我只是在隔壁送了套茶具,便沒了聲息,也虧如茵姑娘心善……”
這種話題卻是從來不少。
“這么好賺的錢袋子,哪個姑娘不喜歡,也就是咱們天香樓里的姑娘們清高些,平日里有底俸,這才有底氣找個順眼的,這三日,又有六位良家找過來,我看這都不像風(fēng)月場了……”
“咱們樓可是封過品的,大娘娘還是個什么八品的女……反正是個官,誰敢當(dāng)咱們這是青樓,那些書山的書生,還有那些武林的武生,都以和我們姑娘們過夜為榮。”
“你們聊遠(yuǎn)了,不過你們怕是不知道,昨晚蘇韻大家出閣了,千兩黃金,嘖嘖,你們猜誰是入幕之賓?”
“蘇韻大家?這……誰能入了她的眼?上次樓觀公子出千兩黃金也不見大家動心吧?”
“莫不是三月前云游歸來,有離龍第一美男子之稱的潘安潘公子?”
“我倒是知道潘公子的確來過,只是被大家給拒了,應(yīng)該不是。”
“那還有誰,離龍城上下幾位頂尖的公子都在咱們天香樓三位大家前折過腰,卻都沒能一親芳澤?!?p> “我……我雖不知這位是什么人物,但聽蘇大家叫的是……”
“嘭!”那人正要說,這時,天香樓華貴的大門上,狠狠一顫,哐當(dāng)作響,如同驚雷炸開。
樓上廊間,房門頓開,幾位衣衫不整的浪客披頭散發(fā),目帶火憤。
自天香樓建立以來,還沒遇到過這種公然挑釁之事。
樓梯處,一名風(fēng)韻妍美,正是女人熟透年華的貴婦裝扮之人微微扶著欄桿,幽怨嬌媚地看了一眼樓上。
“香兒,去看看,是誰?”
“開門!”門外的挑釁者聲音發(fā)顫,如同被人扼住命根一般。
“先請進(jìn)來,莫要驚擾了貴客。”貴婦也不管披散的發(fā)髻,“去叫林娘娘來處理?!?p> 說完,自顧上樓,今兒可不是她當(dāng)值,只是這家伙走得悄無聲息,回來卻又讓這般折騰,難怪韻兒這般妙人也要求她,真是荒唐。
想著,水媚的身子顫悠一晃,差點(diǎn)跌了。
外面的騷動只是持續(xù)了片刻,不一會兒,先前貴婦折返的閨房外,走來了一位窈窕佳人,面容雖不算絕色,卻也難掩清麗,她站在門口,輕輕扣門。
“進(jìn)來?!蔽輧?nèi),一道男聲響起,還隨著一聲長音。
林舞能在這場所坐到這個位置,當(dāng)然不會被這種小場面嚇到,推開屋門,立刻關(guān)上。
房中春意暖融,帳幔翻飛,紅浪玉床邊緣,一截豐潤玉腿斜拉輕顫,久久不定。
“你們昨晚也該鬧夠了罷?!绷治枳叩揭贿吢渥?p> “姐姐可是惱了,不若你來?”
慵懶從容的聲音帶著幾分慍怒和春媚,聽得林舞心中也有幾分迤邐。
“外面處理得怎么樣了?”
里面的身影剝開了帷幔,穿著一身薄軟長衫,身邊之人正是那美婦。
“李司命好大的雅興,摘了蘇大家的名頭,又把主意打到我們姐妹身上。”林舞見二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親昵,也有些嫌惡。
“修得無漏身,為的又是哪般,倒是林娘娘處事手段依舊風(fēng)采不減,令人欽佩?!?p> 李元在貴婦的扶持下穿戴整齊,語氣平和。
“無漏身……”林舞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聲,“事情解決了不假,但此事卻是因你而起?!?p> 不等李元開口詢問,林舞便繼續(xù)道:“來的是西門家的三少爺,不知從哪里聽說你摘了蘇大家的紅丸,正來找你算賬?!?p> 李元眉毛挑了挑:“西門渠?”
“這位可是對蘇大家情根深種,都說紅顏禍水,往后你在這些公子哥面前怕是掛了號?!绷治栌行┬覟?zāi)樂禍,然后有看向那貴婦,“還有姚姐姐的夫家……”
“林妹妹這又是何意,我們幾個相互里可是托了底的,妹妹夫家尚在,我們才許了你一個機(jī)會,現(xiàn)在還想拿這個拿捏我們不成,莫忘了,我們最不濟(jì)也就是另起爐灶,而妹妹卻要被千夫所指?!?p> 李元輕輕拍了拍貴婦的玉手:“你等隨我已經(jīng)年余,又比我先來這龍安郡,眼下我正是缺人之際,莫要自己人傷了和氣,另外,潘家三公子的遺孀等我抓到潘安后,潘家只怕也容不下她,你們便找上門,將她安排進(jìn)來?!?p> 身后,美婦人低低一笑:“怕又是個嚼不動的硬骨頭。”
林舞坐在一邊面無表情,良久,等李元穿戴整齊,才有些羞惱地開口:“這月的份額?!?p> “你體內(nèi)真氣未漲幾分,卻從我這已經(jīng)領(lǐng)了六份氣脈丹?!?p> “……給不給?”
“你若是想以此補(bǔ)償你那夫君,好讓你自己好受些的話,我也不攔你?!崩钤κ秩映隽艘粋€玉瓶,內(nèi)里裝著九枚色澤圓潤,指頭大小的丹藥。
林舞見到丹藥,眼中也流露出一抹復(fù)雜之色。
她出身宗門,也算天之驕女一樣的人物,只是因為一些原因與宗門鬧翻,如今與丈夫兩人只能勉強(qiáng)維持修行。
這氣脈丹,自己在宗門倒是曾經(jīng)見過,都是那些氣海境長老的月俸,或者真氣后境的真?zhèn)髋紶栆材塥剟钜活w,她有幸服用過一顆,放在市面上,售價也是百兩白銀起步,而她和丈夫目前的月俸攏共也才十多兩,其中她占了十五兩。
接近千兩白銀的氣脈丹。
她沉下心神,收起玉瓶,轉(zhuǎn)身就走。
“人都走了,還看什么,回去乖乖躺著,少陽真力讓你練成了純陽勁道,還要讓我和韻兒給你疏通經(jīng)脈,真是見了鬼了?!?p> 李元聞言,也是面色微紅,卻不解釋,乖乖照做:“好姐姐,這回輕點(diǎn)。”
“呵呵,現(xiàn)在知道叫好姐姐了?隱瞞修為的時候怎么不說,如今你體內(nèi)陽脈猖獗,不下幾分狠手,怕是道路將絕?!?p> “?。 ?p> 下一刻,一聲慘叫傳來,卻不是在場,兩人面面相覷,往外望去。
……
潘府大院,前廳大堂之上。
“你說什么?他們要我交出子美?”潘明理望著面前年輕男子,“真是荒唐,子美有秀才功名,豈是他……”
“家主。”旁邊一位婦人卻是開口道,“離龍軍,血玉虎符,這分明是天問司之人,左右不過是讓子美去接受調(diào)查,他們也說了,天問司已經(jīng)介入三公子的案件,總不可能子美才是兇手吧?”
潘明理面色一沉:“你懂什么,子美若是因此被查,身上便有了污點(diǎn),日后舉人之路更加艱難,這是要?dú)耐局??!?p> “那不交出子美,讓我潘家給他陪葬好了?!眿D人反唇相譏,“想立威風(fēng)也要看對方是誰,若是衙門,我們拖延一二,應(yīng)付一二也就過去了,但這是天問司,各位莫不是以為我們潘家比得過嶺東高家?”
聽得此言,席中一陣沉默,嶺東高家,那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跨入了世家門閥的行列,但在天問司的面前,也丟了近千年的傳承。
“兩位不用著急,子美呢,先讓他出來吧,秦二姐說得對,天問司是萬萬不能開罪的,若真到了事不可為的境地,只能委屈子美了?!迸赃?,族老們開口定奪。
潘明理面色不渝:“子美……”
這時,潘壽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面色較之前更顯難看:“家主,不好了……二少爺在天香樓……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