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是什么意思,若是案情需要,帶人去司中就是,封閉門堂,莫不是不將我高家放在眼中?”
一道冷漠的聲音從偏門傳出,只是終究沒有幾分底氣。
“父親?!币姷絹砣?,高文連忙上前問候。
“而且大人并非泰陽城中令主司職,敢問行的是哪方權(quán)力,何處虎符?”高亭宏能掌控一脈,也算養(yǎng)出了一時氣度,與李景元對面也不露怯弱。
“高老有所不知。”這時,座中有人起身,一身玄袍金紋,垂手泰然,“這位可是近來名列地榜副冊三首之名,又有云中之君稱,莫輕看如今宗師之身,未來不嘗受封國師,法行天下,如今不過早幾年罷了,可不敢逆了?!?p> 言罷,座中卻是再無他語,這番話明褒暗貶,將李景元得罪了個透。
臺上,大夫人鳳目旁來,也不說話。
只有高亭宏面目愈加陰沉,朝起身之人抱拳:“劉老爺說笑,李大人也是規(guī)矩之人,這次前來定有要事,我高府上下自當(dāng)配合,談何忤逆之說?!?p> 說著,又轉(zhuǎn)向李景元:“只是還望大人見諒,今日小兒大婚,這來往賓客,盡歡之責(zé)……總不能讓小兒做了這兒戲之事,毀了半生之幸……”
這一番話卻是向李景元服了軟。
高亭宏看得清楚,這劉老爺此時出聲,可不是真心幫高家,無非是挑釁起爭端,而且李景元既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封府,那定然是府中有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變故,他不愿做了別人的替死鬼,也不想被查出問題,失了幾分尊嚴(yán)也不算什么。
電光火石之間,這位家主便想好了對策。
李景元卻是臉色不改:“布四方靈陣,府中有異動者,殺無赦?!?p> “我看誰敢動?!备咄ず瓯焕罹霸@猖狂至極的舉動氣得七竅生煙,如此低聲下氣,卻半分面子也不給,真當(dāng)他高家是泥捏的不成。
席中賓客此時也都起身,想要告退,卻見李景元冷漠的臉色瞥來,頓時也是齊齊色變,憤懣而起。
“李大人好大的威風(fēng),郡城可不是府城,你這般行事,可有靈君旨令?”劉老爺出聲喝止。
“李大人還是三思,高家雖然比不得李閥高門大戶,但也不至于怕了一位宗師,若無文書,還請自便撤去道兵,否則今日就莫怪我等不尊,做回惡主了?!备咄ず甏藭r已經(jīng)忍耐盡去,見李景元油鹽不進(jìn),也不再迂回。
“高府藏匿妖魔,我自有實證,今日我雖未得文書,但你等敢反抗,那就是明日滅門之禍。”李景元在眾人注視之下,手掌翻開,取出一道玉瓶,放出了一道氣息奄奄的人影。
“咳咳……”來人被從瓶中倒出,起初只是黃豆大小,出了瓶口卻突然迎風(fēng)見漲,到了落地之時,已經(jīng)恢復(fù)常人大小。
“狗官,你焉敢辱我!”只是那身影重獲自由之后,并沒有第一時間逃跑,而是死死盯著李景元。
這位不是別人,正是昔日被他送入天獄的共商,在來郡城之前,他特意去天獄提了人,那日連城山事發(fā)后,他又對在場所有外域?qū)W子做過排查,共澤之國和這幾位魔道妖人有關(guān)聯(lián)的可能性非常大。
而且常夫身中的病蠱,很像共澤手段,以蠱策行,所以他隨后直接攝魂,倒是問出了一個驚天秘密,也是他如此急迫趕來高家的理由。
“共商,你還想嘴硬嗎,還是說,要我再動一次手?”李景元看向地上聽到‘再動一次手’突然臉色劇變的共商,神色冷漠道。
“大人……”劉老爺上前一步,正想說話,卻不料一劍飛來,駭?shù)盟B連后退,只是仍舊躲避不及。
“……”一聲輕吟,一截手臂掉落在地。
“再聒噪,就留下頭顱,劉家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崩罹霸獱縿邮种福瑔净仂`劍,“可是還有人想要動手,是要?dú)⑷藴缈??高家主,你的意思呢??p> 李景元不動聲色將共商收回玉瓶:“此人乃共澤少主,與妖魔勾結(jié),府上公子高碩,便是魔道元胎之徒,除此之外,近來外城金童寺所傳病蠱之事也與你等有關(guān)。”
頓了頓,他望向高亭宏:“是要做殊死搏斗,還是引頸就戮?”
高亭宏聽了卻是哄然大笑,聲音如雷:“可笑,隨意找來一個人,就想定我高家的罪,那我說你背棄宗族,有反臣之心,大夫人可以作證,是不是……也能在這殺了你。”
說到后來,廳中氣氛忽然變得微妙了起來,大夫人雖然依舊端坐,但卻沒有開口解釋。
“高家主說的不錯,李大人,還請三思。”這回出聲的卻是剛剛趕到的慕容秀,聽聞此事,顧不得在外包圍的玄云道兵,連忙跑進(jìn)來勸阻。
她不知道李景元知道了什么跑來圍攻高家,也不知道這不是李景元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只是天問司的幾位大人和高家關(guān)系都不錯,不可能沒有任何動靜就派兵圍剿。
見慕容秀出現(xiàn),高亭宏也暗暗出了口氣,他雖惱怒,但也著實不想和李景元走到魚死網(wǎng)破的一幕,高家這一脈數(shù)百年經(jīng)營,豈能毀于他手。
“既然你們司中自己都沒有沆瀣一氣,李大人還是擇日再來吧。”說完,也不給李景元面子,“五叔,勞煩送客。”
語罷,一道身影飄然而落,氣機(jī)宏盛,面目如同青玉鐵石,行動之間威壓加身,在其身后,一頭人高白虎兇目而視。
元胎天師。
“今日之事,我高明玉改日自會去天問司給靈君賠罪,至于今日,多有得罪了?!备呙饔窨匆参纯蠢罹霸炊鴽_著慕容秀和藹開口,一邊說著,手袖一揮,一道法力匯聚,朝著李景元拍去。
天師之威,雖看似無心,但已經(jīng)蓄勢已久,顯然是想給李景元一個教訓(xùn)。
“轟!”
下一刻,血肉翻飛,‘李景元’的身體在法力的拍擊之下不堪一擊,血跡甚至飛濺到了幾位來不及反應(yīng)的員外身上。
頓時堂中為之一靜,連正在囑咐慕容秀的高明玉也愣住了身形,呆呆回頭望來。
“高家襲擊天問司司主真身,圖謀不軌,行狀如妖魔,留百位道兵封鎖四方,其余人等,隨我進(jìn)府,反抗者殺無赦?!币坏览淠穆曇魪母鈧鱽?,回蕩天際,左右府宅之中皆有聲聞,一時嘩然雜聲,起而又沒。
高明玉顫顫巍巍指著堂中那具死無全尸的身體,一口逆血憋在喉嚨之中,滿臉漲紅。
與此同時,高府后院,一道驚天魔氣竄天而起,不顧四周靈陣之威,欲強(qiáng)行破空,魔威浩蕩,如墮寒獄。
見到此幕,高亭宏臉上再無血色,身后高文跌坐在地,不敢置信,唯有大夫人,一雙手緊緊握住面前杯盞,雙目回神,久久流連那破敗之身。
“五叔!”好在,高亭宏沒有被這一連串的突變攝去心智,連忙出聲,見高明玉也回過神消失在了原地之后,又看向在座賓客,“府中有妖魔作亂,沖撞了各位,如今當(dāng)與天問司……李大人同進(jìn)退……”
說這話之時,即便是以高亭宏的面皮,也忍不住抽動一番。
“劉家主,既然來了,要往哪里走?。俊蓖蝗?,那被天師法力拍得只剩骨頭架子的‘尸體’突然出聲。
卻見眨眼功夫,血肉盈滿,一身寶骨仙衣重現(xiàn),靈劍飛遁,迫開一道虹光,攔下一身,正是劉家家主。
“呵呵,好一個小輩?!眲⒓壹抑魃碛奥涞?,卻是看向場中李景元的身軀,露出貪婪之色,“居然這般好機(jī)緣,修了第二法身?!?p> 李景元卻是忽然一笑:“怎么,想學(xué)嗎,我教你啊?!?p> “……”劉家家主好懸沒有張口吐出好啊二字,硬生生憋了回去,只發(fā)出兩聲意味不明的笑聲,“你以為你贏定了嗎?”
“哦?!崩罹霸粗媲坝行├仟N的劉家家主,“久聞劉成天一介寒生,棄文從武,不過五十年間便證道宗師,開創(chuàng)望府,不過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叫你劉家主,還是叫你……劉教主呢?”
劉成天瞳孔微微收縮:“李大人說笑了,我不過是反對了你幾聲,何來如此大帽,我這腦袋可擔(dān)不住。”
“怎么擔(dān)不住,你劉家一門六位長老,如今皆成了你劉成天的資糧,九蓮圣教又為你收集了那么多童男童女,說說吧,給了誰,白骨無常又在哪?”李景元彈指射出一道法力,轟在劉成天身上。
后者慘叫一聲,原本凝聚法力的右手也被血下。
“在我面前,還是不要玩這些小動作了?!崩罹霸f著,看向堂前大夫人。
此時大夫人身前早就多了兩道氣機(jī)不輸于他的身影,一左一右,如同幽靈護(hù)衛(wèi)在她身側(cè)。
收回目光,又落在劉成天身上:“你還沒有這么大的膽子,我很好奇,是誰借給你的,六魔宮自身難保,不敢在大周露出跟腳,不可能讓你冒險,所以……是這些人……”
李景元看著劉成天的臉,指向席間眾人,一個個點(diǎn)了過去,劉成天的臉色愈加陰沉,只是強(qiáng)忍著不肯出聲。
“真是一條好漢。”李景元知道自己先前下手輕重,如今自己的火行法力得了神火靈種之后,可謂進(jìn)境神速,三昧之力初見成效,焚人三魂,灼人六魄。
“不是他們嗎?”李景元指著臉色漆黑的高亭宏,“那……”
這時他手指微微移開,那劉成天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目光再也控制不住朝著一個方向望來。
“噗嗤?!毕乱豢?,一道利刃刺入他的胸膛,出手之人快準(zhǔn)狠,身形連李景元也沒有察覺到前因。
血跡灑落,修長身影站定在李景元面前,陰沉的面孔帶著幾分狠厲無常:“李大人何必跟一個罪人磨磨唧唧的,殺了便殺了?!?p> 來人一身壯骨,光頭赤面,橫肉裂口,兇威悍猛,即便是李景元面對此人,也是背后汗毛直立。
“李-鬼-”他一字一頓地念出來人名字。
“呵呵,難得三少爺還記得在下,如今在夫人身邊護(hù)衛(wèi),也就是剛才我去廚房找了點(diǎn)吃的,不然像這樣的,夫人哪能受驚呢?!崩罟砗┖褚恍Γ叩搅舜蠓蛉嗣媲罢径?。
“好一個護(hù)衛(wèi)。”李景元微微點(diǎn)頭,看向地上氣息全無的劉成天,收攝之力運(yùn)轉(zhuǎn),將其提在手中,“是非曲直自有定論,這劉成天所修乃回天秘冊,三轉(zhuǎn)元靈之身,只要有人服下散亂在外的回生寶丹,他便能借尸還魂,犯下如此過錯,大娘還是早日準(zhǔn)備換一個護(hù)衛(wèi)吧?!?p> 聞言,那壯漢臉色一變,只是隨即又不屑冷哼了一聲。
大夫人臉色依舊沒有多少變化,顯然靜氣不少。
李景元再望人群,卻是忽然面色一變,看向后院魔氣竄天之處,泛起怒容:“真是一群酒囊飯袋!”
說罷將手中尸身交給慕容秀:“讓你帶來的道兵呢?”
慕容秀還在之前的突變中,這時回過神來,卻是囁嚅幾聲,不得開口。
李景元神色不變,只是語氣冷然幾聲,拿下懸浮天際的虎符,扔給了靜立在旁的祝娿。
先前血肉崩裂,她倒是在李景元的提醒下運(yùn)轉(zhuǎn)起了法力,所以儀表依舊風(fēng)華無雙。
“你隨慕容大人在此鎮(zhèn)守大陣,我去去就來。”說完,也不去看廳中各人面色,手中法印結(jié)出,登時面前青云升降,如登天梯,到了半空,天邊一道云霧隱來,托身而立,一個晃身就沒了影子。
后院上空,一道沖天黑影魔焰滔天,氣勢渾厚,黑霧之中嬰孩面容翻滾,尖利痛苦之音貫耳,讓得面前高明玉面色煞白。
旁邊,李景元本尊氣息也起伏不定,受了一記黑魂掌力,若不是法體之功,這下怕不是要開膛破肚,只是這一掌不是黑影打出,而是高明玉。
“哈哈,高明玉,別掙扎了,我的九幽血魂蟲早在月前就下在了你的丹藥之中,誰讓你多管閑事,本來還想讓你多活幾年的,怪就怪這位李大人太過聰明了一些?!?p> 旁邊,高明玉面容之上,神色陰晴不定,忽而痛苦掙扎,忽而猙獰可怖。
見到這一幕,李景元也是眉頭大皺,這黑氣雖然是天師之身,但似乎有傷在身,他倒也能應(yīng)付,更不用說加上高明玉這位天師。
只是如今高明玉卻反過來被人控制,這就讓他變得岌岌可危了起來。
“如今已經(jīng)過了盞茶功夫,天問司中那幾位也該過來了?!崩罹霸贿呄胫赃呉坏狼嘣茀R聚,攔下一只突如其來的黑魂鬼爪。
“嗡……”一聲劍鳴,清光迫開黑霧,刺入其中,驚雷乍起。
化身躍入戰(zhàn)場,手中赤玄玉丸再化靈劍,逡巡而至。
黑霧之中,一聲悶哼而起,翻滾之中,尖聲四散,那高明玉面上忽然定格在了一副陰冷面孔上。
“該死的小賊,哼,我得不到的,你們也別想得到!”一聲陰冷暴戾的聲音從黑霧中傳來,間雜著蟲齒咀囁之音。
李景元看向高明玉,只見對方面容再度恢復(fù)正常,只是倏爾眼睛瞪大,仿佛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嘴巴張開,神態(tài)肆意,完全沒了半分天師氣度。
“不……”
李景元頓時想到了什么,顧不得其他,手指偏轉(zhuǎn),三道靈劍托入靈神,身下青云一縱,只顧得及回身攬起綰兒,便消失冥冥。
原地,高明玉渾身如同青玉內(nèi)斂,無暇寶身之中,如烘爐燃裂,內(nèi)里無邊法力翻滾,逐漸脹開。
寶胎皸裂,法力傾瀉。
“隆……隆……”如山石崩流,天塌地驚,一代天師法力,將這高家百年別府,夷成了一地平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