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肖府出來后，時間已是中午。
董合將徐安懸賞的5兩銀子平分給手下四人。
每人一兩多銀子。
他則在徐府用了一頓飯，洗了一個熱水澡后，安然回到縣衙刑部，拿出先前肖府的卷宗，讓書吏消案。
所謂的消案，即死者的死因已查明，犯案的過程已摸清，兇手也被逮住或者有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結(jié)果。
可以在卷宗上將這個案子了結(jié)了。
董合在上面簽字畫押，領(lǐng)取內(nèi)部1兩銀子賞銀。
刑部書吏則將卷宗以及結(jié)果報給大名府判官，等大名府核準后，這個懸案才會被正式撤下來。
誰辦的案，什么結(jié)果，一旦簽字，將終生負責。
所以，這一兩銀子與其說是內(nèi)部賞金，不如說是簽字壓驚費。
但女鬼確實已經(jīng)被他解決了，董合怕個鳥？
簽字，歸檔，走人。
雖然他想低調(diào)處理此事，但肖府鬧鬼的案子擺明了就是一個巨坑，在上元縣尤其是縣衙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知道的人不少，豈是他想低調(diào)就能低調(diào)的。
除了鬧鬼自帶的傳播加速BUFF外，還有典吏王進喜與董合漸漸公開的矛盾，靈異+官場斗爭，這些都是縣衙吃瓜群眾喜聞樂見的新聞。
譬如就有縣衙老鳥暗中琢磨王進喜的這招‘借刀殺人’之計。
此乃標準的陽謀。
趁董合立足未穩(wěn)之時，將肖府的棘手案子壓在董合身上，董合作為新晉班頭，辦案乃職責所在，去不去？
不去就是公然違背典吏命令，就算背后有靠山，也會讓自己處于不利地位。
去的話，將獨自面對肖府中兇名赫赫的女鬼。
眾人猜測了一下，不管如何選擇都是董合輸。
那么問題來了，董合到底有沒有去呢？
結(jié)果馬上被揭曉。
董合剛回縣衙，就被留守在縣衙中的衙役發(fā)現(xiàn)，幾人也不敢靠近，只是遠遠地觀察。
見董合龍行虎步，身上衣服干干凈凈，也沒缺胳膊少腿，臉上神色十分平靜，這哪里是去查案，分明是在家里睡了一覺剛出門，又抽空去旁邊的早餐攤子上吃了一碗餛飩后直接來單位報道的樣子。
頓時就有幾個機靈的開始聚在一起琢磨起來，董合是不是在采用拖字訣。
典吏交代下來的案子，可以‘慢慢’查，這個慢慢查是有講究的，既要有給力的借口讓上司找不到把柄，同時也要時不時報上去一些和案情相關(guān)的新進展，表示自己并沒有抗命和偷懶。
其中的這個度很不好把握，非七八年的老班頭不足以勝任。
董合肯定沒有這般老道的功力。
眾人心中紛紛猜測的同時，又有一人遠遠跟在董合身后，見他剛回縣衙就徑直去了刑房，從刑房出來后，臉上表情古井不波，淡定的去員工食堂泡了一杯熱茶，然后端著茶杯回辦公室。
關(guān)門謝客。
這一下，就有些讓眾人摸不著頭腦了。
董合到底有沒有去肖府辦案呢？
不過這些人也不急，王進喜出了第一招，董合還了一招，按照慣例，這次輪到典吏大人出招了。
就在董合離開刑房后，上次過來給董合傳信的一名書吏馬上離開了刑房，直奔典吏的辦公室而去，手上捧著一疊卷宗。
“什么？那廝剛?cè)バ谭夸N案了？”
“是的，我見他言之鑿鑿不似有假，就讓他在交辦人上面簽字了，還被他取走了一兩賞銀?！?p> “卷宗給我看看?！?p> 王進喜大大咧咧的坐在辦公桌后面，桌上還擺著一盤吃了一半的油炸花生米和半壺酒。
臉上神情微醺，顯然一上午已經(jīng)喝了不少。
王進喜從書吏手中接過卷宗，先看了看簽字處，隨后才開始查看董合交代的辦案過程。
“那女鬼好生兇狠，一更后就現(xiàn)身了，董某先是同她講道理，問她有沒有殺人，為何殺人，女鬼一開始并不配合，后來我掏出一張花費了5兩銀子從同事處買來的符箓，據(jù)說這符箓是從金光寺求來的，有驅(qū)邪功效。”
“我趁其不備，將符箓拍在女鬼身上?！?p> “女鬼頓時顯出出原型，青面獠牙煞是恐怖，在符箓的威力下不斷求饒，同時交代了殺人的經(jīng)過，最后化作一團青煙消失不見，徹底魂飛魄散?！?p> “據(jù)女鬼交代，她原名宋慧娟，原春風院頭牌，被肖府主人納回家，遭大婦毒手，被人殺死后投入井底，化作惡鬼?！?p> “目前已有10名縣城乞丐傷命于女鬼手中?！?p> 王進喜看完董合記錄在上面的辦案經(jīng)過，總覺得這個故事有些熟悉，這不是茶鋪說書人嘴中經(jīng)常評書的鬼怪故事嗎？
要是一張符箓就輕松把女鬼除掉，這個案子會被當做懸案擱在刑房中1年多？
還會給出1兩銀子的懸賞？
這尼瑪是在侮辱老子智商啊。
麻辣隔壁。
“你就沒警告他別弄虛作假，我們會一一核實的？”
王進喜滿臉不喜，咬牙切齒的問書吏。
后者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道：“大人，我當場就問了，我說弄虛作假糊弄上司可是會受很嚴厲的處罰?！?p> “他怎么說？”
“他說那張符箓是花了5兩銀子從公孫明手中買的。”
“先前有兩名乞丐進入肖府后再也沒回來，兩具尸體已經(jīng)被找到了，等驗明身份后，稍后會抬回縣衙停尸房?！?p> “昨天有不下七八人目睹他和老潘嘎子一起進入肖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來，若我們不信，可以派人去調(diào)查。”
書吏說完后，半天沒聽見王進喜出聲，偷偷抬頭瞅了一眼對方，發(fā)現(xiàn)王進喜的一張臉憋滿了氣，氣的通紅，正拿著剩余的半壺酒狠狠的向嘴中灌了下去。
“大人，我們還調(diào)查嗎？”
“查，當然要查，我就不信懸賞了1年多的惡鬼案，他一晚上就給破了。”
“麻辣隔壁，真是豈有此理?！?p> “對了，你去外面盯著，等那個叫老潘和嘎子的回來后，第一時間帶到我這里來?！?p> 書吏得了命令，義憤填膺的離開了典吏辦公室。
縣衙中。
董合的辦公室大門緊閉，外面的衙役此刻卻十分熱鬧。
羅宏因為水鬼案，將自己的嫡系和精明強干的衙役都調(diào)走了一批，如今縣衙留著的除了職場混子外，就是先前跟著前班頭老周的一批小弟。
這一批人中也不缺乏有真本事辦事認真負責的，即便是董合開出了5兩銀子的安家費，他們暫時也不為所動。
準備在觀望一下。
同時有些不看好董合。
一個新晉班頭，還是毛頭小子，剛上任就得罪了四老爺?shù)淅?，職場之路又能走多遠？
肖府一案，就是董合面臨的第一道考驗。
無數(shù)人的眼睛都在暗中旁觀。
“來了來了，那不是公孫明和周尊峰嗎？”
“他們后面還跟著幾個人，好像抬著什么東西?！?p> 幾個在縣衙門口打探的衙役發(fā)現(xiàn)縣衙外的大街上，有一群人抬著東西向這邊走來，沿途還有不少旁觀看熱鬧的行人。
等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幾人抬著的是兩個木板，上面蓋著兩張白布。
在縣衙混的衙役，對這一幕可以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這又是誰死了？”
“老周，你們不是跟隨董班頭去肖府辦案了嗎？怎么抬回來兩具尸體？”
周尊峰得董合叮囑能白撿一棟大宅子后干勁十足，董合在徐府洗澡吃飯時，他親自去破廟那邊請了幾名活著的乞丐，讓他們現(xiàn)場辨認死去的同伴身份。
最后得知死者確實是上元縣城內(nèi)的2名乞丐。
身份確定，人自然要抬回縣衙。
至于木板和抬尸體的苦力，全部由熱心市民徐府免費贊助。
面對同事不懷好意的詢問，周尊峰冷冷的瞥了對方一眼，也不廢話，直接掀開尸體上面的白布。
嘶！
頓時，周圍響起了一股倒吸冷氣的聲音。
主要是白布下的乞丐死相實在有些驚悚，雙目深陷嘴巴大張，上半身坦胸露RU，人雖然死了，臉上表情卻是一副快活陶醉的神情，好像剛?cè)ゴ猴L院出完貨回來的老票客。
兩相比較之下，如何不讓人倒吸一口冷氣。
“你們要是無事的話，就不要擋在縣衙門口了?！?p> 周尊峰呵斥完幾人，指揮幾名苦力將兩具尸體抬回縣衙停尸房，等仵作和刑房的人驗明身份后，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隨后一人直接去了董合辦公室回報情況，另一人則去了戶房，臉上表情全程冷冰冰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tài)。
眾人好奇之下，只得直接奔向停尸房。
從活人身上拿不到的信息，從尸體身上也能拿到，而且人會說假話，但冷冰冰的尸體不會，這些捕快和衙役中，也有不少能觀尸辯位的能手，大概能將兩人的死因摸得八九不離十。
過了一會，老潘也回到了縣衙。
他雖然從徐府離開得早，但中途將嘎子送到附近醫(yī)館安頓，因此耽誤了一些時間。
“老潘，聽說你昨晚陪董班頭去肖府辦案了？”
“對了，怎么沒見嘎子？”
老潘頓時抹了一把眼淚，面露傷心之色，“昨晚我們奉命先去肖府查案，我和嘎子毛遂自薦隨著董班頭進了肖府，打算在里面夜宿，后來果真看見有女鬼害人，我當時大喝一聲……”
“后來呢？”
眾人翹首以盼。
“后來女鬼在我和董班頭合力之下，被滅了?！?p> “對了，嘎子被女鬼傷了，我將他抬到了醫(yī)館，這次可算因公受傷，也不知道能幫他請幾天假?！?p> “這就沒了？過程呢？那女鬼長啥樣，究竟多厲害？”
眾人等了半天，就等到這么一句含糊的說辭，豈會甘心？
老潘狡黠的笑了笑，一副諱莫如深的神秘姿態(tài)。
心中則是冷哼了一聲，一幫瓜蛋還想從他口中套出信息來？也不看看他老潘兩個字如何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