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媽媽不是說你是民政局的么！怎么一眨眼就變成火葬場的了？！難怪我說怎么今天你一進(jìn)來我就聞到一股子酸臭的大醬味道，原來是沾了死人氣的！這分明就是欺詐啊，儂曉得伐？你們也太過分了！”洪超小姨用力呷了口茶水，狠狠抓著大腿，話里有著說不出的憤怒和委屈。
瀾瀾沒有急著答話，不過略略瞥了眼一旁的洪超。他歪著頭假裝在喝可樂，臉上一點異樣的痕跡都沒有。仿佛今兒個坐在這里相親的人不是他，而是他小姨似的。
因為在殯儀館工作，瀾瀾平日里遭受的異樣目光并不在少數(shù)。她早就習(xí)慣了那些人大驚小怪的神色和口氣，這并不能引起她心下的波瀾。
“阿姨，真是抱歉，做我們這一行就是這樣的。但是有味道不是因為不講衛(wèi)生，只不過工作環(huán)境在所難免，就算用洗手液洗個四五遍也去不掉，還請見諒。”瀾瀾依舊保持著禮貌的口吻說道。
聞言，洪超坐立不安，偷偷瞥了眼他的小姨和一眾親戚們，好像在等她們說些什么，以解除現(xiàn)下的窘迫似的。
“依我看，今天這頓飯就算了。我們是來相親，可不是來沾晦氣的。今天算我們倒霉！”洪超小姨低聲罵了句，心下的火氣真當(dāng)是越冒越多。
她直接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怨恨的把瀾瀾方才碰過的那包紙巾直接丟盡了垃圾桶里。
一開始聽說葉瀾瀾是民政局工作，看著樣貌也是斯斯文文的，她們都以為是在相親角撿到寶了。誰料得到，看著體體面面的一個小姑娘，竟然是在殯儀館那種晦氣地方的。
這會在洪超幾個親戚的眼里看來，瀾瀾從頭到腳一下子連個順眼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她那瘦弱單薄的身子，看著就不好生養(yǎng)。說話表面看起來有禮有節(jié)的，分明就是心里主意多，怎么看都不像是洪超駕馭得住的。
洪超垂頭悶悶的假意咳嗽一聲，沙著嗓子道：“葉小姐，你看，其實我小姨也不是沒素質(zhì)的人，平時不會無緣無故發(fā)脾氣的。就是這職業(yè)的事情，怎么能故意隱瞞呢？大家相親嘛，要的不就是坦誠相對，你說對吧？”
“那個…….你是準(zhǔn)備一直在現(xiàn)在的單位待下去么？不考慮下跳槽？反正你一個姑娘家，有個本科學(xué)歷，要找份安穩(wěn)的工作也不難，沒必要非得在這種單位耗著，這不也是在耽誤你自己嘛?！?p> “再說了，我現(xiàn)在的工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將來要是真在一塊了，就算是讓你在家做個清閑主婦也沒什么太大的壓力的?！?p> 洪超第一眼看到瀾瀾，其實打心眼里就覺得喜歡。到底瀾瀾樣貌氣質(zhì)擺在那兒，怎么看都是個不錯的結(jié)婚對象。
“抱歉，我并不覺得我的職業(yè)有什么可恥的。相反，我認(rèn)為這是一份很有意義的工作。殯儀館是一個尊重生命終點的地方，那是這個社會上所有人的最終歸宿。對我而言，往生者和其他人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只不過他們的手是冰的、冷的，我們的手是熱的、軟的罷了。你們話里話外的，何必搞歧視那一套？”
“相親的目的既然是奔著結(jié)婚去的，那就不僅僅是吃吃喝喝，交友玩耍的事兒了。一個成年人，首先要懂得相互尊重，才能共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吧？比起你前面說的那些外在的瑣碎條件，我想，一個人蘊涵于生活的態(tài)度，反而更值得斟推?！?p> 瀾瀾直接從錢包里拿出一疊鈔票拍在桌上，微微笑道：“今天這頓我請了，后會無期。”
在單位的時候，作為殯儀師，面對往生者親屬的時候，瀾瀾是要避免諸如“再見”一類的話語的，這都是業(yè)內(nèi)心照不宣的規(guī)矩。
后會無期……
面對往生者的親屬是這樣，面對不合適的緣分更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