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緩緩抬眼打量著家徒四壁的屋子,簡陋又貧寒的家里,到處都是漏風(fēng)的地兒。雕刻著瑞鳥的瓦當(dāng)昭示著這里也曾經(jīng)風(fēng)光過,只是如今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把這個家給砸沒了。
“你幫我送信去吳家,跟那個吳永和講,我要見他?!惫媚竿蝗婚_口說道,這話著實(shí)讓順嫂嚇了一跳。
順嫂道:“這會見他……”
姑母瞥了順嫂一眼,突然彎腰大笑起來。她笑得花枝亂顫,有些站不穩(wěn)了,直接仰倒在床沿邊上,笑的十分放肆。
“難不成你覺著我還是什么母夜叉,能把那個吳永和吃了不成?”姑母打笑著說了句:“你放心,我不會鬧出什么大動靜的。那小子乳臭未干,還不是我的對手呢?!?p> 順嫂松了口氣:“我想事情總歸是要談一談的,也許不過就是小年輕頭腦發(fā)昏而已,過些日子許就好了。今日說好,明日反悔的事,也不是沒見過?!?p> 彼時,兩個人相互望著,各自眼里都藏了心事。她們想不到,這個舉動會為這個家庭和青芙帶來什么樣的變化。
她們尚且還不明白,在人類最基本的情感構(gòu)造中,現(xiàn)實(shí)中那些原本最純粹的情感,大多數(shù)最后也許總是會變得支離破碎。
可也總會有那么一些人,始終秉持著初心,能夠堅持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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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岸邊上蜿蜒曲折的曲線將整個江面圍了起來,燈光在霧色下閃爍著隱晦的光來。一片渾黃的江水黏連著無窮無盡的陰沉天際。
江水一個浪頭卷上來,洶涌的拍打在岸邊。從北面過來的客輪在江面上慢慢悠悠地轉(zhuǎn)了一個圈,而后徐徐靠上了申城的碼頭。船尾攪起渾黃水花,一圈圈的蕩漾開去。
碼頭上早已經(jīng)等候著的人們一擁而上,有拉著長長纜繩拴住客船的,有鋪了踏板預(yù)備下船準(zhǔn)備的。等到客船的欄桿一打開口子,上頭的旅客說著各自不同的方言,一瞬間都跟著沖了出來。
有人鞋子被踩掉了滿地亂找,有人拉扯住了別人被尖聲咒罵。一片忙亂的清晨,人們就這般抵達(dá)了岸上,又似江水一般迅速便散漫開來。
船下站著一個燙了波浪頭卷發(fā),戴了白色花邊禮帽的中年女人。她那張蒼白的臉上,一對滴溜溜轉(zhuǎn)著的眼睛格外引人矚目。
“姑母,您好,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眳怯篮蛷牟贿h(yuǎn)處匆匆趕來,見了人便先禮貌招呼了一聲。
姑母頭也不抬,不過摘下禮帽擱在胸前,不無嘲諷道:“真是大忙人呢,一清早就不守時,怕是昨晚掙了不少鈔票呢?!?p> 吳永和聽出了姑母口氣里的蔑視,可是也不計較,不過扯了扯衣服,禮帽笑道:“是托人送家母回鄉(xiāng),一路送到城郊。因而耽擱了一些時間,還望姑母見諒?!?p> 姑母聳了聳肩,翻白眼道:“哦喲,誰曉得你是真送行,還是假借口?你們這些男人嘴里說的話,就沒幾句是可信的。夜里夜夜笙歌,白天起不來也是常有的事,年輕后生在我這兒不用耍嘴皮子?!?p> 吳永和欲要分辨?zhèn)€兩句,姑母卻是招了招手,示意他上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