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終點

　　梅生回頭看去，一道巨大霧墻拔地而起，暗黃的空氣塵粒與深黑迷霧混卷在一起。

　　完全遮擋住了后方小鎮(zhèn)那個方向的視野，并不斷向兩側延伸。

　　很快三面都被霧墻遮籠，他只能看到前方巨礁大海這一面的事物。

　　他徑直向那礁石走去。

　　巨礁后面，傳來若有若無、抽泣一般的嗚咽聲。

　　海浪逐漸變得洶涌，一道猛過一道，拍打著灘上的淤土泥沙。

　　梅生躍到了礁石上面。

　　只見一個巨大黑影，在海霧中忽然浮現(xiàn)，并被一陣大浪沖上了海灘。

　　“彼岸……都想到達彼岸……”

　　耳畔低語似是在嘆息，又像是在對梅生輕笑。

　　他盯著那黑影，像是什么巨大海洋生物的尸體。

　　濃霧下看不清它的細節(jié)，大概輪廓似乎是鯨魚的樣子。

　　這時，尸身頭部的中間，驀地閃出一圈灰色光暈。

　　一只灰白色大眼睜開。

　　這怪眼放射出灰沉陰詭的光線，映入梅生雙眼后，胸口頓感一陣悶惡欲嘔。

　　眼前跳動起許多血色小點，他覺得自己的視線被扭曲了。

　　精神力全開，硬頂這些令人SAN值狂掉的感官影響，他緊握著唐刀向巨尸縱去。

　　電流暴起于鋒刃之上，梅生一刀刺入那怪眼里。

　　一聲巨獸的悲鳴轟然響起。

　　有他身子那么長的眼球爆裂，射出一片刺眼的慘白光芒。

　　梅生瞬間閉緊雙眼，隨后便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將他拖入海水里。

　　身周立刻冰涼浸透，他屏息用血肉力量來轉換氧氣，仍保持雙目緊閉。

　　直覺告訴他，不能直視那爆出的白光。

　　梅生感到身體被迅速卷往海水深處。

　　耳際的混亂低語，以及腦中逐漸要磨得他發(fā)狂的壓力，卻也在迅速消退。

　　等到巨力漸漸停下，身周水流靜止，他才睜開眼睛。

　　漆黑海水中出現(xiàn)一道蒼白月光，照亮了視野。

　　梅生在慢慢下沉，感覺像輕飄飄地懸浮在半空。

　　忽然，美妙吟唱直入他腦中，宛如海邊少女的漁歌。

　　如泣如訴的旋律，攝人心魄的歌喉。

　　他向下瞧了眼，是不見底的無垠深海。

　　這時再看路線圖，顯示向上不遠就是終點。

　　梅生展開道袍，在身體兩側形如血色的鰭，朝上面那蒼白光亮處迅速游去。

　　嘩啦一聲沖出海面，他換回呼吸連吐幾口海水。

　　前額還有點隱隱作痛。

　　頭頂還是灰色的天空，卻沒有了那昏黃的迷霧。

　　梅生趕緊望望周圍，原來霧墻和來時的海岸，已經(jīng)在身后很遠的地方。

　　前方是一片白色沙灘，也是圖中終點所在的方向。

　　他發(fā)力從海水里躍出，御著唐刀飛向那里。

　　計時還剩15分鐘。

　　……呼，終于到了，這他么的比自己想像中費勁太多了。

　　就在梅生以為完事，完全放松下來時，鼻尖忽地一涼。

　　他用手指一抹，是一點溶化的濕冷。

　　……雪？

　　細小的白色雪片，在天空中出現(xiàn)并不斷增多，飄飛下落至海面。

　　梅生抬起頭朝上望去。

　　陰沉天幕中，緩緩出現(xiàn)一個灰白色光團，不斷擴增成一個巨大球體，懸在天空中心點的位置。

　　光球周圍，高速環(huán)繞旋轉著大片飛雪。

　　光球的里面，仿佛是有一個模糊的巨人身影。

　　在其右上方，很快出現(xiàn)另外一個巨大的影子，可看不清具體形狀。

　　看到這兩個巨影后，他內心產生顫栗。

　　精神上又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怖壓力。

　　仿佛有無數(shù)個小蟲子，在開始往自己的腦袋里鉆。

　　雙眼很快布滿血絲，右邊鼻孔流出血來。

　　……不行！

　　心中迅速充滿狂躁，眼前也又出現(xiàn)令他想要抓撓的虛影，意識一下子便到了瀕臨失控的邊緣。

　　梅生盡全力壓制這些瘋狂感覺，急迫一踢腳下的刀柄，

　　飛射出去沖向前方已不遠的彼岸。

　　他隱約可以看到，沙灘上又一道懸浮著的乳白色漩渦，那就是關卡終點。

　　“……梅生，這邊……”

　　飛到沙灘邊緣時，頭上響起一個充滿磁性的沙啞女聲。

　　仿佛有魔力一般，令他情不自禁地抬頭望去。

　　就在這一剎那，天空中發(fā)出巨響。

　　灰白光球旁邊的那個巨影，爆發(fā)出赤紅如血的火光。

　　巨影蠕動幾下，隨即從像是其頭部的位置，噴射出一束暗紅火柱。

　　擊打在灰白光球表面，產生劇烈沖擊震蕩，整個海面上的空間都隨之顫動了一下。

　　耀眼強光輻射而出，天上的景象瞬間熾亮清晰。

　　光球表層受到這火柱攻擊后，頓時變得稀薄，梅生看清了其中的龐然大物。

　　頭顱上一對青角但沒有面目，蛛蟻狀的機械肢體，半人形的血肉軀干。

　　是他與輝夜在模擬情境中面對過的，神格派造出來的白山彌邪鬼神。

　　梅生現(xiàn)在看到它，靈魂深處震顫。

　　一個嘶啞男聲穿透進他的腦海，

　　“梅生……是愚信神祇，還是成為神祇呢？……”

　　他身體不由自主地停下御唐刀飛行，癡癡看著天穹上的異象。

　　可沙灘上終點的漩渦傳送已近在眼前。

　　計時還剩5分鐘。

　　“啊……多么壯觀?！?p>　　詭異的無形振動，在海天之間傳蕩開來，振幅以極快的速率增強。

　　只見白山彌邪巨怪，從光球里探出身子，兩對前肢抓向那射出火柱的赤紅巨影。

　　它利爪觸到巨影的一瞬，天幕之上的云層裂開，照進一束似黃昏時刻的日光。

　　如血的夕陽之光。

　　梅生在掙扎著抗拒已混亂的神志。

　　抽搐的雙眼看到這日光后，卻感覺在哪里見過。

　　……天演機體中，在真夜鼓動下嘗試連接上那網(wǎng)絡后，所做短暫怪夢中的猩赤斜陽。

　　眼前，便見血色日光罩在巨影周圍，擋住了白山彌邪的爪擊。

　　巨影隨即發(fā)出縹緲的聲音。

　　像不成調的吟唱，又像遙遠的低笑。

　　接著它伸展開來，變化出女人的形體輪廓。

　　飽滿動人的巨大曲線。

　　其形象逐漸清晰，梅生感覺腦中更加火熱發(fā)狂。

　　正是那夢中的女巨人。

　　美艷臉龐很像真夜，右半軀體美好血肉，左半軀體是完全暴露出的電子機械骨骼。

　　右眼流出原油般的粘稠液體，滑過臉頰如一道黑色淚痕。

　　“……梅生，堅持人的本質，才不會失去那些騷動、帶來極樂的欲望……”

　　她膩魅的語聲也穿進他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