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絕往來二十余年的莫家兩父子竟然再度同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
莫英華倒是很自在，一臉笑意盈盈，自顧自地叫服務員給他加位倒茶，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莫簡云在他身邊坐下，眉頭微擰，似是對他父親這種明顯失禮的行為深以為恥。
“莫董不辭辛勞，跨越幾百公里來A市，該不會只是想找我林松年吃頓飯吧？”
“哈哈，依林董您在建筑業(yè)的地位，別說幾百公里，跨半個地球過來也是應該的。老實說，我剛下飛機，本來想登門拜訪的，可是問了一圈才知道林董您不在家，到這來了，所以我這不就追著來了么！”頓了一會，他往林曉嵐的方向看了看，笑道，“許久不見，林總倒是愈發(fā)傾國傾城了?！?p> 林曉嵐沒有心情與他周旋，抿唇略點了點頭。
莫簡云看她碗里的飯菜紋絲未動，臉上還添了幾分愁容，微微詫異，今天上班的時候還好好的，忍不住問道，“林總是胃口不好嗎？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今日推介，豬肺燉蓮子，清心潤肺，要不要來一盅？”
莫簡云這一說話，倒把全場人的目光吸引到林曉嵐身上了，林松年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嘆道，“小嵐，你先回去吧，莫董有我和楊總招呼——”
不想莫英華一聽這話就把林松年打住，說道，“別別，林總走了，今晚的主角就沒有了?！?p> 這是什么意思？
只見他清了清嗓子，臉上恢復了認真和嚴肅，向林松年傾身說道，“林董，按林家的規(guī)矩，我這是專門帶著犬子，來向您提親了?！?p> 林曉嵐頓時抬頭，睜眼看著莫簡云，臉上滿是震驚與不解。
林松年和楊茂然都被他這話震住了，提親？！莫簡云和林曉嵐，什么時候開始的？！
莫簡云倒是很平靜，起身向林松年說道，“林董，我傾慕曉嵐已久，如蒙不棄，還請您考慮一下我做您的孫女婿。我保證，此生對曉嵐一心一意，絕無他想?！?p> 在座的都明白，他這話，是撇清他與莫英華的關(guān)系。他跟他的風流老爹，不是一路人。
林曉嵐忽地站了起來，沉聲說道，“莫總，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闭f完，徑直轉(zhuǎn)身離開了包間。
莫簡云有些擔心，跟林松年和楊茂然打了個招呼就連忙跟了上去。
名揚大酒店就在江邊，后花園連著河堤，形成一大片寬闊的江景花園。深秋的夜晚，江風很涼，林曉嵐卻不管身上僅著的單薄衣裳，自顧自地往堤岸走去。江風吹亂了她的秀發(fā)，她低頭往兩鬢捋了捋，想不到低頭的那一剎那，眼眶中的淚水竟不受控地滾落臉龐。
莫簡云追了上來，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到她身上。
林曉嵐想拒絕，伸手去撥，可是眼眶的淚水很不聽話地再次涌了出來，她不得不停止撥弄他的衣服，改為擦拭眼角和臉龐的淚水。
她倔強的樣子讓莫簡云很心疼，他在背后一把抱住了她，輕聲說道，“衣服披好，別感冒了?！?p> 兩人陷入了一輪沉默，林曉嵐仰仰頭，把眼眶的淚水都收了回去，然后輕輕掙開莫簡云的懷抱，“你什么意思？”
林曉嵐的語氣清冷得可怕，可莫簡云處之泰然，就像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小思應該跟你說過，我喜歡你?！?p> “我從來沒把這件事當真?！?p> “可那是真實的，曉嵐，我是真的喜歡你?！?p> “我們接觸的時間很短，不過幾個月，談得上喜歡不喜歡嗎？”
“顧文暄和你相處的時間也不長，你不是答應他了嗎？”
林曉嵐沉默了，她無力反駁。“你回英華集團，跟我有關(guān)系嗎？”
“可以說有些關(guān)系，我和他談了筆交易，我回英華集團，但是他要促成我和你的婚事。不過你可不要誤會我是拿你去換英華集團，相反，我是用英華集團去換你。那個地方，我本來是打定決心一輩子都不會回去的?！?p> 莫簡云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和林曉嵐并肩的位置，然后扭頭看了看她，自嘲道，“很抱歉，我的家庭出身并不完美，可能……會辱沒你的家風。”
“那不是你的錯。”
“莫家的往事，你知道？”
“唐思跟我提起過一些，但并不多。我并不是有意要知道的，抱歉?！?p> 莫簡云笑了笑，“沒事，本來也是要告訴你的，有些事小思可能講得并不是很清楚。我的母親，年輕的時候是縣文工團的舞蹈演員，是臺柱子，很漂亮，而我的父親，那時候還只是縣建筑隊的一個普通技術(shù)員，每天和泥水打交道，一身汗一臉灰。大家都說，我的父親配不上我母親，都勸她不要嫁，大把好男人排著隊娶她呢，可是她還是嫁了，義無反顧?！?p> “嗯，略有耳聞?！?p> “那后來的事估計你也知道，我父親趁著改革開放的春風，辭職下海，成了第一代包工頭，一夜暴富讓他徹底迷失，流連風月，夜不歸宿。我的母親不堪折磨，先是抑郁癥，后來徹底瘋了，最后，死在了精神病院?！?p> 莫簡云的語氣，有些顫抖，林曉嵐知道他是強忍悲傷，不是誰都能重提一些剜心的往事的?！半y過的事，就不要再說了，何必再多傷心一次?！?p> “可是如果不對你說，我還能對誰說呢？這么多年累積下來的痛苦和不甘，偶爾總要釋放一下才是，否則，我怕我也會瘋掉?！?p> “我們不要站在風口里了，走吧，我們回辦公室，我給你泡杯茶。”
茶香裊裊，雖然只是十一樓，但建名大廈位置很好，周圍空曠，所以視野還算不錯。莫簡云捧著茶杯，小口地抿著茶湯，看著外面的星光和燈火，有些出神。
“加州的海岸也有很多星光，當時覺得挺美的，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不如這里美，因為這里有你陪。”
一旁的林曉嵐笑了笑，看了看杯中的茶湯不說話。
“母親死的那年，我才八歲，之后，我的心情就再也沒有輕松過，直到現(xiàn)在?！?p> 這樣下去，不知道他還要說什么讓她接不了的話，于是她想岔開話題，“聽小思說，你是在她家長大的？”
“對。母親死后，我再也不想回那個家，于是就離家出走了，出走一次被抓回一次，抓回一次就被打一次，但我還是要逃，他就沒辦法了，知道我是不可能再跟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于是把我交給了我姑姑，就是小思的媽媽。我在姑姑家一直生活到19歲高中畢業(yè)，然后申請了獎學金，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