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阿嬤

　　董立成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開著十年前買的奧迪A4L，鄧林坐在副駕駛不說多有安全感。

　　但是光看著，就替老爺子感到拉風(fēng)。

　　老爺子住在棉紡廠家屬院里，這是上個世紀(jì)鄭城棉紡廠工人的安置房。

　　在這房子里一住便是一輩子。

　　到了退休時候，老爺子倒是有了點(diǎn)新想法，億點(diǎn)點(diǎn)新潮的念頭油然而生。

　　2009年，退休第二年的老爺子去學(xué)了駕照，買了人生中第一輛汽車。

　　汽車到手的第二周，老爺子就帶著老伴去周游祖國的大好河山了。

　　不過很可惜，沒跑多遠(yuǎn)。

　　車子走到洛城高速上時，跑到80碼，老爺子發(fā)現(xiàn)方向盤抖得厲害。

　　還罵：洋車就是不靠譜！怎么還沒跑呢車子都成這個樣子！

　　結(jié)果停在服務(wù)器一檢查，好家伙，手剎沒放。剎車片差點(diǎn)熔了。

　　老爺子本來想秀一把車技，又擔(dān)心車技太優(yōu)秀，鄧林的傷勢加重，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從鄭城第三中學(xué)回來，老爺子一路都緩著開，這是他最近幾年來開車最不盡興的一次。

　　可鄧林還是有點(diǎn)受不了。

　　老爺子開車喜歡急走急停，好像是特別喜歡這種動靜驟變的快感。

　　鄧林一下車就彎著腰干嘔了一陣。

　　董甜甜嚇得趕緊來拍他的背：“你沒事吧？爺爺！都說讓你開車慢點(diǎn)了！”

　　董立成一臉無辜：“我已經(jīng)很慢了好不好？”

　　這一路雖然顛簸，但鄧林也坐在車?yán)锷允滦菹⒘艘粫?p>　　傷勢已無大礙。

　　但是董甜甜不放心，她不放心，董立成就不放心。

　　非要拉著鄧林去家里休養(yǎng)。

　　到了樓上，鄧林才明白為什么老爺子這么彪悍了。

　　老爺子家門口赫然掛著一塊招牌：八極道武館！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誰練誰極道！

　　合著老爺子還玩諧音梗！

　　不得不說老爺子家里確實(shí)大。

　　原本的房子是三室一廳，大概109平米。

　　可老爺子把隔壁的房子也盤了下來，中間直接打通了，愣是整出一個武館來！

　　練武的都這么彪悍嗎？！

　　原本鄧林還怪罪老爺子是個莽夫，可看到兩套房子打通之后：

　　真香！老爺子帶帶我！

　　“這里是客房，你先躺會休息一下?！?p>　　董甜甜把鄧林放在了床上。

　　“我去給你倒點(diǎn)水?！?p>　　此時老爺子也出去了，鄧林聽見老爺子叫了一聲：“雨花！”

　　然后有個阿嬤回應(yīng)道：“孩子們剛練完回去，我在收拾武館呢！”

　　而后董立成故意壓低了聲音，鄧林就聽不見他倆的談話了。

　　鄧林身下的床是席夢思的，軟軟彈彈的，他此刻好像躺在了白云上。

　　“太舒服了~比我那張硬板床好多了！”

　　鄧林的養(yǎng)父沒有房子，所以自從他消失后，鄧林就不得不從原來的兩室一廳搬了出去，另租一間小屋子。

　　出租屋里的床是兩張木頭立柜拼在一起組成的，睡上去像睡在大馬路上一樣。

　　鄧林正在閉目享受大床的時候，聽見有人從門外進(jìn)來了。

　　一睜眼，看見老爺子帶著一位優(yōu)雅的阿嬤過來了。

　　鄧林坐了起來，董立成帶著阿嬤已經(jīng)走近身前。

　　阿嬤年紀(jì)在70左右，頭發(fā)和董立成一樣蒼白，但卻依然茂盛。

　　上身穿一件淺紅紗外衫，配一件薄馬甲；下身穿著素色的織錦緞長褲。

　　頭發(fā)挽成個發(fā)髻，有一根玉色的簪子插住，面容上雖然年老，卻有著白紅相得益彰的氣血色。

　　劉雨花指了指鄧林，問道：“就是這個小哥嗎？”

　　董立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快給看看，當(dāng)時看著傷得不輕，別留下什么后遺癥?！?p>　　劉雨花笑了笑：“看小哥氣色這么好，不像是有傷的人。”

　　鄧林也趁機(jī)說道：“我沒事，就是被撞了一下，還好跑得快，打不著我?！?p>　　劉雨花坐在床邊，伸出手給鄧林把了把脈，隨后放下了他的手腕：

　　“看脈象倒沒什么事情，不過還是檢查一下比較穩(wěn)妥。”

　　劉雨花對董立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老爺子隨后轉(zhuǎn)身出去。

　　只聽見屋外老爺子攔住了董甜甜：

　　“水交給我吧，你去買點(diǎn)紅花油回來，就在樓下，我常去的那家。”

　　“爺爺，紅花油哪管用？看這傷勢只怕是地金散才好用?！?p>　　董甜甜十分不愿意，紅花油要是管用，每年也不會有這么多人被妖怪重傷致死了。

　　“你奶奶給把過脈了，沒多大事，快去吧?！?p>　　董甜甜不信她爺爺?shù)脑?，是因?yàn)闋敔斈贻p時候就是一個不著調(diào)的人。

　　要不然也干不出退休之后，還飆車上高速不放手剎的事來。

　　但是她非常相信奶奶，她覺得任何女神到老了，都會活成奶奶的樣子。

　　董甜甜走后，董立成回了屋，在關(guān)門的時候給劉雨花點(diǎn)頭示意：

　　人走了，你放心弄吧。

　　鄧林只見面前的阿嬤突然翻起了花手，又突然伸出一根食指點(diǎn)在他的眉心上。

　　“睡！”

　　劉雨花口吐蓮花，言出法隨。

　　一個字里仿佛包裹了無窮的力量，讓聞著不由得不隨她心意。

　　可是……下一秒，鄧林睜著大大的兩只眼睛，看著劉雨花。

　　劉雨花也睜著兩只大眼睛看著鄧林，眼神里不斷涌出疑惑。

　　鄧林心下一合計(jì)，“哎~”的一聲輕呼，身子飄飄柔柔的倒了下去，雙眼緊閉。

　　他聽見劉雨花松了一口氣：“還以為我年紀(jì)大了，法術(shù)失效了呢！”

　　董立成走近了幾步，然后好像又走回到門邊，似乎特別擔(dān)心孫女突然闖進(jìn)來。

　　老爺子寵溺的說道：

　　“怎么會！你從來沒有失手過。”

　　鄧林倒在床上，又仔細(xì)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表演。

　　他還擔(dān)心自己的演技有些浮夸：剛才倒下的時候，不應(yīng)該出聲的，那聲“哎”叫的感覺有些假。

　　不過還好阿嬤沒發(fā)覺。

　　鄧林不知道這一對老夫妻要干什么，不敢輕易睜眼，也不敢放松警惕。

　　他的兩條腿時刻準(zhǔn)備著，只要有情況，他立馬彈射起步。

　　只聽見劉雨花輕聲說道：

　　“我要開始了?！?p>　　鄧林看不見的是，劉雨花伸出右手，中指壓在食指上，食指輕輕放在自己的眉心，然后口吐法音：

　　“無量般若慧眼，開！”

　　劉雨花眉心處突然開了一只豎眼，眼睛睜開的時候，眼珠子在里面骨碌碌轉(zhuǎn)了一圈。

　　她聚精會神，閉起兩只肉眼，圓睜一只法目，全神貫注的盯著鄧林看。

　　本該是赤倮倮一條精漢的鄧林，此時在劉雨花眼中，卻成了一灘黑氣。

　　就像墨汁蒸發(fā)彌漫，黑氣組成了一個橫倒在床上的男兒身。

　　黑氣在鄧林身體里循環(huán)往復(fù)，似乎有跡可循。

　　這團(tuán)黑氣之中，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亮白氣息，這氣息不斷被黑氣沖擊，好像隨時都有消弭的危險(xiǎn)。

　　可亮白色氣息始終都未消散，一如開始完好無損。

　　劉雨花將食指按在豎眼上，口中念道：“閉！”

　　豎眼眼珠骨碌碌轉(zhuǎn)，似乎在掙扎，不愿意閉上，可最終還是合上，眉心處平復(fù)如初，不見一點(diǎn)異常。

　　劉雨花睜開眼，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見外面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董甜甜的話音而來：

　　“爺爺，我買回來了，大姐說沒有你常買的那種紅花油了，只有新進(jìn)的一批?！?p>　　董立成給劉雨花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回應(yīng)門外董甜甜的話語：

　　“好，你拿來吧，效果應(yīng)該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