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見叔叔
她以女主人的身份讓我們坐下。在我們老家，有立客難打發(fā)的說法。當她回來以后，我和我的同學就坐下了。
她進屋去洗了臉，收拾了一下散亂的頭發(fā)再出來。雖然還是一張未成年的娃娃臉，不是臉上泛著紅暈，卻又有一種干練利索的成年人的氣質(zhì)。一種她知道她是在談對象的人的那種代入角色的合格感覺。
她甚至問了我們上來的路好不好走這樣純粹拉家常的話以免得冷場。接下來，她又進屋去生火做飯。
老同學和我坐在屋階上仍然到處張望。因為這畢竟是比我們老家更高的山，雖然沒有高幾千米，但幾百米還是有的。
所以，這里的空氣里邊的味道和我們慣常的空氣味道又不一樣。甚至這些居所周圍的樹木也具有了山上樹木才有的特征，明顯的橡樹一類的落葉喬木要多過柏樹。
而在我們那邊低兩三百米的地方，不落葉的柏樹完全占據(jù)了絕對主導的地位。
可以說，在我們那邊，除了果樹，其它不是柏樹的樹都不能夠算樹，都只是柴禾。
老同學和我也十多年沒有打過交道，我們倆之間也并沒有什么交往，他只是來掙一趟跑摩的的費用，所以著急問我是否還回去。
如果，我今天不回去的話，那他就先走了。
我也拿不準。女孩子最早不是讓我不要給她打電話了嗎，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就讓他再等等，不管我到時候回不回去，反正我把往回的費用再拿了就是。就算兩趟。老同學自然就坐得住了。
過了約半個小時，女孩子的媽媽回來了，我站起來迎上去生澀地喊孃孃。女孩子的爸爸也跟在后邊。我自然要喊叔叔，又手法極為拙劣地給叔叔找煙，拿打火機給他點著。
叔叔個頭很瘦小。他抽著煙很疑惑地看著我：“我以前在哪里見過你來的，想不起來了?！?p> 我雖然口中說著“沒有一起同過路（在外邊打工一起勞動過）”，但在印象，我的確和這個瘦小的叔叔有過交集。
只是我不能夠承認，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說他對我們那邊某某某有印象，那也是一個年青人。他說：“那個年青人壞得很?！?p> 也許他也認出我來了，只是他把我當年的壞，扯到了別的人身上。
這件事兒說起來就真的很羞愧和尷尬。
至少是九四年的事情，在西單商場對面的一片拆遷工地里邊?？恐`境胡同，有一個熱力站。
我們那邊一個包工頭在西單商場對面承包了一座電力井，我們就住在熱力站旁邊的臨時活動房里。
叔叔也在這個地方干。因為他廢話多力氣又小，所以，不怎么在意他。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他的妹夫，也一樣的瘦。
有一天，我在那里騎著別人的一輛爛自行車在熱力站里邊那些管道閥門之間亂轉(zhuǎn)。年輕無聊總是精力過剩，沒完沒了地轉(zhuǎn)。
他就開始好心地提醒我：“不要那么囂張，小心，人狂則禍出來?！币馑际莿e在那些管道中間騎自行車，撞到管子什么的。
他本來是好意，但是這話說得很不中聽。當時立刻就火了：“要你管，走開些，你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p> 他看我油鹽不進，不但不聽勸告還態(tài)度惡劣，把好心當成驢肝肺，又說了一堆不中聽了。我停了自行車瞪著他：“給我走遠些啊，再說我整你了。”這種態(tài)度是剛出去打工常有的事。
為了免于被別的更狠的人欺侮，那至少也是隨時一副不講道理的樣子，關(guān)鍵這樣子的確行之有效。
他的妹夫也是瘦小不起眼的中年人，當時對我說：“你娃兒不要見人就整，小心你以后耍對象，你們還成親戚了也不一定?！?p> 這當然是一種讓人消火氣的說法，充滿閱歷和智慧。
我停了自行車扭頭說：“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跟他有關(guān)系？”
那時年少心高氣傲，又有三姐這個對象。但他妹夫堅持往下說：“嘿，那可不一定。他還真有兩個女子?！彼拿梅蛐Φ糜悬c狹促而詭異。
他肯定在心中推想將來，我這個準備收拾叔叔的小子最終成了叔叔的女兒的對象這種讓叔叔沒面子的事。
我更斬釘截鐵地說：“哼，有女兒也不漂亮，我才不喜歡。”
他的妹夫?qū)ξ疫@種二貨青年也當然不感冒：“嘿，話可不要說滿了，未來的事，未必。”
那一剎那，我就覺察到今天，此時此刻我與女孩子爸爸在一起的尷尬與惶恐。我甚至都覺得，這對象怕是因為這過往要結(jié)束，這可是比女孩子讓我不要再給她打電話還要嚴重的情況。
我甚至覺得我和女孩子間橫亙的不是年齡的障礙而是一個無限大的鴻溝。但是叔叔說，他和我們那邊某某某在一起打過工，那個小伙子壞得很。
在這一刻，我感覺到了他作為父親并不打算將過往的一點點小事一點點不愉快凌駕到女兒有可能的幸福之上。
不是說他就看好我這個小伙子，而是他在維護他女兒的可能幸福，而在這個維護的過程中，自身的一些本可以籍此出氣的機會被放棄了。
這雖然算不是偉大的行為，但是這種為了兒女的柔軟狀態(tài)，對于一個成年的男人來說，完全是值得敬佩的。
吃過午飯，那個同學就回去了，我當然要留下來。
至少女孩子的家人，沒有一個人要趕我走的意思。完全把我當成她的準對象來對待。
也有鄰居悄悄在遠處菜園假裝干這干那遠遠看看這一家女孩子的對象長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