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三人行
馬車穿過長長鬧市,行過昌明街便可出城。
窗外喧嚷聲漸歸平息,時值冬季,出城的馬車不多,因此昌明街略顯寂寥。
“吁——”馬夫拉緊韁繩,馬車停了下來。
焉潯月心頭浮現(xiàn)一絲異樣。
靠近城門的幽深小巷,方便撤離,人煙稀少,正是殺人滅口的絕佳地點(diǎn)。
昨夜老爹勸她多帶些侍衛(wèi),被她以人多眼雜,引人注目等理由搪塞過去,此刻心底升起不詳猜測,也只能暗暗叫苦。
警戒的看向景黎,對方點(diǎn)頭示意,握緊身邊的劍鞘,眸光深沉。
“大人,前方有輛馬車好像出了事故,停滯不前了。”
馬夫粗獷的聲音響起。
原來只是有車堵路,焉潯月舒了口氣,景黎卻依然戒備著,低聲起身道:“在車內(nèi)待好,我去去就回。”
“好?!?p> 景黎掀開門簾跳下馬車,冷風(fēng)趁機(jī)鉆進(jìn)車內(nèi),裹挾幾片雪花。
焉潯月忍不住將車內(nèi)的棉被鋪好放在腿上,身子向夾角里鉆了鉆。
耳邊傳來一陣交談聲,景黎好像在與人爭論些什么。
“不行,不合禮數(shù)?!本袄枥渎暤馈?p> “合不合禮數(shù)暫且不論,難道不該讓你家主子做決定么?”對方態(tài)度很是囂張。
“瞧你打扮不過也是個護(hù)衛(wèi),不也代表自家主子說話,況且,這是你們求人的態(tài)度?”
焉潯月聽見景黎話語里略帶怒意,護(hù)犢子情結(jié)瞬間波動,拿掉身上的小被,噔噔兩三步跳下馬車。
“我看看是哪家護(hù)衛(wèi)說話這么驕橫呢?”
景黎一見自家撐腰的來了,也跟著揚(yáng)起眉毛挑釁。
玄衣軟甲的護(hù)衛(wèi)恭敬一禮,未來得及答話,被一道清冽動聽的聲線打斷。
“讓焉小家主見笑了,墨銀出身行伍,向來言語粗魯慣了,還望你海涵?!?p> 展云征被下人從馬車后推出,依舊是那身云紋銀袍,腿上不過多了件披風(fēng),看著十分單薄。
“展大公子?”
焉潯月有些驚訝,而身邊的景黎倒淡定自若,看來他方才與對方爭論之前便已經(jīng)知曉身份。
怪不得他說不合禮數(shù),二人還未成婚,見面或同行確實(shí)不合欒朝禮法。
“如小家主所見,家中馬車壞了,不知小家主出城,能否捎我一程?”
由于寒冷,展云征如玉般的面頰微微發(fā)紅,雙唇顏色淺淡,更襯得整張臉溫潤雅致。
飛雪中沖焉潯月莞爾一笑的模樣,恰似墻角白梅,令人在轉(zhuǎn)角處怦然心動。
“咳咳?!?p> 景黎沒好氣的咳嗽提醒她回神。
“啊,我要去齊云山。應(yīng)該不順道吧?”
焉潯月看見景黎陰沉的表情,立刻開口婉拒。
展云征同墨銀對視一笑。
墨銀抱拳一禮道。
“回焉小家主,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也是齊云山?!?p> 嘶,出門不看黃歷的人就是容易遇到邪門事。
焉潯月與景黎兩兩相望,唯余失望。
失望于再開口拒絕等于拂了展府的面子,雖說這門婚事兩方皆不情愿,但是就人情而言,她也不好丟下人家在大雪天凍著。
畢竟眼瞧展云征那單薄的身子也堅持不了許久。
“那好吧,展公子若不嫌棄的話,便與焉某同行吧?!?p>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焉潯月低眉默念,好久才將心里的別扭感掃清。
馬車?yán)^續(xù)上路,興許是多了一人的緣故,車內(nèi)溫暖了不少。
墨銀同車夫坐在一處,頭枕胳膊背靠車廂,閉目細(xì)聽車內(nèi)的動靜。
出于長期監(jiān)視焉潯月二人的經(jīng)驗,他很容易將三個人發(fā)出的聲響以及嗓音區(qū)分開來。
車過城郊,四周景色漸漸趨于單調(diào),唯有霜樹枯草而已。
“最近天氣真不好,突然就下雪了,一點(diǎn)預(yù)兆也沒有?!?p> 焉潯月自顧自說著,話鋒一轉(zhuǎn),“展公子,你為何要在這時節(jié)去齊云山???屆時若是大雪封山,回來可就難了。”
展云征輕笑一聲,“云征每隔三月要去齊云山看醫(yī)治腿疾,與大夫約定好了,耽誤不得。”
“焉小家主又為何上山呢?莫非是有什么……隱疾?”
展云征語氣里夾雜幾分惋惜和錯愕。
景黎沒忍住嗤笑起來,“對,她是要去瞧瞧腦子。”
“呀!景黎,你在外面能不能給我留點(diǎn)面子?。∥夷X子哪有問題,你才有問題,你這嘴巴抹了鶴頂紅,毒的要命!”
焉潯月為了捍衛(wèi)尊嚴(yán)連環(huán)炮似的反擊,就連看似雅正的展云征也忍俊不禁起來。
“小家主訓(xùn)導(dǎo)的是,奴家嘴巴毒,奴家嘴巴壞……”
“小家主也給奴家留點(diǎn)面子吧,在未來正夫面前這樣訓(xùn)斥奴家,讓人好生傷心啊?!?p> 景黎語勢急轉(zhuǎn),當(dāng)場表演個猛男嬌羞,他原想叫“妻主”來著,但是當(dāng)展云征的面,多多少少還是收斂些了。
即便收斂些情緒,他這段即興表演也讓焉潯月雙頰爆紅,差點(diǎn)扛不住他這番故意撩撥。
展云征臉色陰沉下來,眼里鍍上一層寒意,面前二人打情罵俏的場景,猶如刀劍般刻在他原本堅硬的心房。
那次屏風(fēng)外的初話,令他久久未能平息。
他曾想過收手,聽任命運(yùn)安排與眼前女子從此捆綁在一起,相敬如賓,囿于方寸間廝守余生。
可如今看來,終究是他多余了。
雙側(cè)太陽穴傳來一陣鈍痛,不由扶頭垂下眼眸,胸口忽然撕裂般疼痛起來,他忍不住咳嗽幾聲。
“展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焉潯月面露急切的向他看去,剛要扶住對方的肩頭就被景黎搶先一步。
“許是方才沾了些寒氣,咳咳,沒有大礙的,過一會兒就好了……”
馬車被墨銀叫停,他站在馬車外,滿臉焦急,“主子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咳咳……”
墨銀抬腳進(jìn)入馬車,瞪了景黎一眼,擠過身來將自家主子靠在自己懷里,打開水壺,小心翼翼給他喂水。
景黎目光里多出幾分不滿,視線卻突然定格在對方后腰處,墨色斗篷下露出雙刀刀鞘。
他記得那夜屋頂與黑衣人對峙時,對方使用的兵器也是雙刀。
“恕在下冒犯,剛剛慌亂間不小心搭了展公子的脈搏,公子脈象平穩(wěn),不像是體弱之人呀?”
景黎直視那雙溫吞眼眸,慢條斯理開口道。
“你這是什么意思?”
墨銀冷冷注視對方,毫不客氣回問道。
“我的意思是,他在裝病?!?p> 依舊是氣定神閑的口吻,卻令旁邊的焉潯月心中翻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