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不得篇（柒）

　　他知道她身上擔著多大的責任，那是她父親君御，上一任魔主放在她身上的擔子。

　　之前阿木說過，相傳君御大人與炎黃二帝、女媧大帝等尊神乃是同期而生，但是湛空知道，比那要早的多。

　　據(jù)他所知，君御大人應(yīng)該與鴻蒙時期有點關(guān)系，共工大帝創(chuàng)輪回，女媧大帝造人都有他的一份功勞，又或許，他在其中起著主導(dǎo)作用。

　　“走吧，上去看看鬼王大人。這會兒也該醒了。”

　　微微垂眸收斂心神，湛空牽了木淺歆的手，同她一起上樓。

　　二樓門前，銀魂依舊是一身玄衣站在那兒，墨發(fā)披散在削瘦的肩背上，顯得整個人都有些形銷骨立。

　　男子的神色是淡漠的，帶著三分厭世的不耐煩，直到看到走到眼前的兩人，目光從兩人牽在一起的十指上掃過，眼底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阿影，九幽石碎片給本尊?！?p>　　木淺歆點頭，翻手化出那幾塊碎片遞給他。

　　“七情拿了一塊，還有兩塊沒出現(xiàn)。”

　　銀魂將其收進廣袖，毫不在意地道：“不礙事?！?p>　　“進去吧，人已經(jīng)沒事了。湛空，跟本尊下樓?！?p>　　湛空放開木淺歆的手，道：“是，前輩。”

　　屋內(nèi)，京殊守在床前，床上的仇阿辭穿著一身白色單衣坐在床頭，蒼白俊美的臉上帶著極淡、卻足夠溫柔的笑容。

　　木淺歆見狀，一顆心總算是落回了原地。她尋遍天下古法都辦不到的事，銀魂老頭居然這么輕松就解決了。

　　“仇阿辭?！?p>　　“……大人！屬下見過大人！”

　　“唉！別亂動，安心待那兒！”

　　木淺歆有些頭疼，這算是她手下最不省心的下屬了，可她卻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

　　京殊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她看著就來氣。

　　京殊看她也不順心，但顧念著仇阿辭就在一邊，并沒有拿話刺人，只是微垂著眸握著男子的手，線條凌厲的脊骨在單薄的僧袍下顯得有些突立。

　　“京殊，如你所愿，銀魂老頭拿昆侖石修復(fù)了阿辭的魂魄。若是他日天道輪回抽了風想翻舊賬，第一個找的便是他，第二個……便是本座。左右都輪不到你二人?！?p>　　聞言，仇阿辭的墨眸暗了暗，薄唇嚅動，似是叫了一句什么。

　　大人，對不起。

　　京殊抬眸淡淡地看過去，看到了女子臉上那抹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冷笑。

　　“當年是你自己偷了燈煉了骨，把阿辭變成了那副模樣，如今又是你跪在銀魂老頭面前求他，這本是你的罪業(yè)，不成想兜了一圈過來，卻成了銀魂和本座的負擔，你就沒什么要說的嗎？”

　　說什么？他能說什么？說的再多，也無法彌補他所犯下的罪。他已經(jīng)……欠她夠多的了。

　　京殊輕抿唇角，輕輕放開仇阿辭的手，起身面向一身紅衣的女子，隨后一撩衣擺直直地跪了下去。

　　只是下跪，不說話也不看人，就跟一個犯了錯卻倔著不想承認的孩子一樣。

　　但木淺歆知道，驕傲如京殊，這算是他最大的妥協(xié)了。

　　罷，一把年紀了，還跟這些小輩置氣作甚？

　　看著男子跪在地上的背影，仇阿辭不禁有些心疼，隨即可憐兮兮地看向女子，低低喚了一聲“大人”。

　　“行了，起來吧?！?p>　　小兔崽子，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木淺歆似是無奈地笑了笑，走過去拎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抬了抬手讓人起來。

　　聲音是輕緩的，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不耐煩，面對除小掌柜以外的人，她很少有這樣心平氣和的時候。

　　“京殊，從前本座就沒反對過你二人的事，現(xiàn)在自然也不會。待阿辭養(yǎng)好精骨之后，你二人便跟本座回魔界。本座有預(yù)感，六界要大亂了?！?p>　　……

　　“當年輪回始創(chuàng)之際，六界也曾大亂過。那時候的輪回還很稚嫩，尚且不能承受過重的打擊，然而女媧大帝一手創(chuàng)造出的人族，在那個時候卻是非常強大的，其毀滅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覷的?！?p>　　人族因著其強大的繁衍能力迅速在九州大地上遍布人族的足跡，數(shù)量遠遠超過了神族與魔族。

　　伏羲大帝授予他們耕地的工具、石器，讓他們能夠以男耕女織的生產(chǎn)方式繁衍生息，他甚至還發(fā)明了八卦，教給他們通天之術(shù)，以規(guī)避災(zāi)禍。

　　那或許是人族與仙魔兩界最和諧、最沒有差別的時期。

　　“……人族在日復(fù)一日的勞作中不斷更新生產(chǎn)工具，利用自己的智慧發(fā)明了各種各樣的武器，他們發(fā)動戰(zhàn)爭，變得異常野蠻兇殘，全無昔日的溫馴和善。”

　　銀魂抬手碰了碰溫暖的茶盞杯壁，紫眸微微瞇起。

　　“天地塌陷，洪水泛濫，業(yè)火肆虐，生靈涂炭。最后是君御親自出手才平復(fù)了這一場災(zāi)難，而開創(chuàng)輪回的共工大帝也在這場浩劫中隕落，從此得以輪回輪世?！?p>　　女媧大帝以身補天，共工大帝隕落，便是連伏羲大帝都在日后的歲月中進入輪回，得求永世安穩(wěn)，只有那個人一直活著，一個人孤單了那么多年。

　　聽到此處，一旁的湛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皺起了眉頭。

　　“前輩是說，共工大帝乃是因為平復(fù)那場浩劫隕落？可是不周山一說，又是怎么回事？”

　　無論是人界還是魔界，其古籍中談到共工大帝皆曰：怒觸不周山而亡。若是真如銀魂所說，那又何必單獨記載這樣一件事？

　　“不周山……”

　　聽到少年這么問，銀魂似是有些詫異地笑了笑，端起手邊的茶盞輕抿一口，聲線低沉，分外悅耳。

　　“小阿影可曾同你說過他們玄龍一族的事？”

　　湛空的心沉了沉，眼神微暗，搖頭。

　　她從未同自己說過。

　　“那此事本尊便不好同你說，想知道便去問小阿影。……本尊只能說，共工大帝所做的一切，包括輪回在內(nèi)，皆是因為一個人?！?p>　　那是個偏執(zhí)的人啊，為了一人，竟是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去創(chuàng)造那般浩大的工程。

　　也是為了那個人，他寧可親手毀了幾乎耗盡他所有心血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

　　“本尊于六界有仇，不單單是仙界，你該知道，本尊必定會趁著此次六界大亂的時機毀了這惡心的天道輪回?！?p>　　湛空神態(tài)自若地點頭，說知道?！傲缲撉拜吜级?，前輩想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只是不知道，前輩為何會同晚輩說這些。”

　　為何？自然是因為君影。

　　六界若是要亂，魔界自然也不可能獨善其身，他總得想辦法把魔界給她保下來。

　　“湛空，你比七情強的不是一星半點，你待在小阿影身邊，本尊放心。只是有些話，本尊也得跟你說清楚，魔界不需要一個只會泡茶的王君，阿影也不需要一個柔弱的小白臉?，F(xiàn)在的你，配不上我魔界之主。”

　　是的，他配不上。

　　湛空知道銀魂在想什么。他不一定是愿意接受自己作為魔界王君留在那人身邊，更多的可能是想要他在日后好好保護那個人。

　　他不介意這個，因為這是他應(yīng)該做的。

　　他會變強的，變得和那人一樣強大……甚至更強。

　　——

　　當?shù)谝粓鲅┘娂姄P揚地鋪滿九州大地的時候，京殊和仇阿辭離開了臨江城。

　　那個時候，北邊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了，江淮以南洪災(zāi)泛濫，到處都是流落的災(zāi)民。

　　妄執(zhí)迷留不肯休，惟見長孤慕長流。

　　雖復(fù)希求而不得之苦，不能如愿、不得所欲。

　　所謂求而不得，不過妄執(zhí)二字。

　　長孤燈留在了水行澗，湛空以那兩人的青絲入茶，煉作燈芯以使其長明。

　　心上人常在，長孤燈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