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篇:長明殿

　　寧璆的本命法器獲安是一尊手掌大小的爐鼎，鼎中燃香，可安神識，潤萬靈。

　　在獲安的安撫之下，湛空的識海終于漸漸平穩(wěn)了下來，眼中的猩紅稍有褪去，但臉上脖頸上的紋路，卻依舊醒目扎眼，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

　　這是……

　　凌越一手壓著他將他固定在榻上，一手探上那紋路，輕而易舉地感受到了其中肆意翻涌的魔氣。

　　他的兒子，下界多年，竟是染了一身的魔氣回來！

　　心下雖有些詫異，但凌越心中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若是魔氣的話，反倒是好辦了。

　　四周金色與黑色交纏的靈力漸有收斂之意，但那強(qiáng)大的壓迫力仍不容忽視。

　　寧璆皺眉，這是……魔氣？

　　“尊者，可以召回獲安了?！?p>　　“是?！?p>　　寧璆收斂心神，依言掐訣召回獲安，然后專心為二人護(hù)法。

　　湛空再次陷入昏迷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兩個(gè)時(shí)辰之后的事了。

　　凌越抬手拂去額角的冷汗，神情間帶著無法忽視的疲憊。折騰了大半夜，終于是結(jié)束了。

　　“神君，湛空他現(xiàn)下如何了？”

　　剛剛撤了結(jié)界走回床邊的翟鸞看著榻上的人，擔(dān)憂地問道。

　　“無事了。明日蘇醒，他便是真正的上尊?！?

　　凌越如是說，翟鸞才放下心來。

　　“神君，方才那是……魔氣？”

　　最終還是沒忍住，寧璆斟酌著問出了這句話。

　　“是。湛空的靈力中，魔氣約莫占了五成，已經(jīng)與他的本命靈力相融合，已經(jīng)無法剝離了?！?p>　　頓了頓，凌越又道。

　　“不過并無大礙。湛空的母親便是魔界之人，他生來身上便帶著魔氣，只是因得了貴人相助，給加了一道封印，這才沒有在人前顯露過?！?p>　　他方才做的，便是依著那人教過的方法給加強(qiáng)了封印，將那五成的魔氣封印在湛空的體內(nèi)。

　　“封印？可會對神識有何影響？”

　　翟鸞關(guān)切地追問道。

　　“不會?！?p>　　凌越淡聲道，疲憊的眼神中劃過一抹暗沉。他并未將后半句話說出來，那就是，可能會對一部分記憶有損。

　　左右不過是兩個(gè)世界的人，真忘卻了，倒也不算什么壞事。

　　現(xiàn)在的凌越還不知道，再往后的歲月里，他會為自己今日的決定悔恨半生。

　　這是后話了。

　　躺在床上的人面容上漸漸有了血色，呼吸平穩(wěn)了些許，只那俊眉仍舊無意識地微微皺起。

　　凌越看得揪心，抬手將那褶皺撫平，動作輕柔無比。

　　吾兒受苦了。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

　　福祿宮中還有事務(wù)要處理，寧璆沒守多久就離開了，只剩下翟鸞和凌越一直陪在榻前，一直等到湛空清醒。

　　期間好不容易得了清醒的宮娥進(jìn)來過一趟，送來福祿宮那邊派人送來的丹藥法器。

　　為何頭這般疼？

　　湛空覺得自己很久沒有睡過這么沉了，好似睡過了幾生幾世一般。

　　“父親，翟鸞殿下？我這是怎么了？”

　　為何這兩人皆是一臉憔悴地守在自己榻前？

　　湛空在翟鸞的攙扶下?lián)沃碜幼似饋?，眉頭微微皺起，那雙明亮深邃的墨眸中多是淡漠之意。

　　身為半神上尊，果真比他們這些虛假的神君有威嚴(yán)多了。

　　翟鸞暗自嘆了口氣。

　　“前幾日你從外面回來之后正好遇上劫期，飛升上尊，導(dǎo)致神識不穩(wěn)，一直昏睡到現(xiàn)在?？捎杏∠螅俊?p>　　凌越神色如常地淡聲道，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湛空的神情。

　　“嗯，我記得。”

　　確實(shí)有印象，飛升上尊嗎？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

　　“對了，你成功飛升上尊，乃是六界的大事。前兩日上君大人和其他宮的神君大人們皆送來了賀禮，等你好些了，便去看看留個(gè)單子，日后好把這人情還了?！?p>　　頓了頓，凌越緊盯著男子那雙淡漠得有些陌生的眼睛，又道。

　　“還有遷宮一事，上君大人已擇好日子，為你賜殿長明，真正落了你上尊的身份……此事早已見告九天六界四海八荒，屆時(shí)六界大小有頭有臉的主兒都會前來道賀，包括魔界的那位君影大人……”

　　“?。?！”

　　翟鸞在背對著床榻的地方一臉震驚地看著凌越，后者仍舊是一副淡然的模樣。

　　“君影大人？那是誰？”

　　然而并沒有像翟鸞擔(dān)心的那樣，湛空只是微微疑惑地反問，眸色平靜。

　　君影大人，那是誰？

　　那是誰？……

　　就在那一刻，翟鸞的心忍不住重重地抽痛了一下，疼得厲害。

　　那日的瘋狂狼狽歷歷在目，卻是抵不過今日這一句淡淡的，平靜的，疑惑的問話。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在為誰疼，是身后的兄弟，還是那位素未謀面的魔主大人，他們明明該是相互愛著的。

　　“魔界一位位高權(quán)重的大人，你應(yīng)是見過的?！?p>　　凌越并沒有回避的意思，但絕口不提他同君影的往事糾葛，有意引導(dǎo)著湛空把君影當(dāng)做一位普通的長輩。

　　“是嗎？記不大清，應(yīng)是不怎么重要的人罷?！?p>　　湛空淡淡地笑著，伸手去握凌越冰冷的手指。

　　“還未恭喜父親神識痊愈……是湛空不孝，下界多年，未曾侍奉父親左右。”

　　“……”

　　“不打緊的，為父身體康泰，還沒到下不了床伺候的地步?！?p>　　這一次，輪到凌越心疼了。

　　湛空，我的空兒……

　　那日之后，翟鸞有大半個(gè)月沒有再去過寒聿宮，生怕自己一個(gè)忍不住說錯(cuò)了話。

　　等到賜殿的那日，仙界瑤池諸仙眾集，三三兩兩把酒言歡，氣氛融洽，甚是愜意。

　　之前凌越說魔界會派人來其實(shí)是撒了謊的，仙魔兩界向來水火不容，仙界的仙界的宴會，魔界那位向來是不屑于理會的。

　　不過也幸虧是這樣，若那位真的上界來參加湛空的賜殿大典，他還真的不好同她交代。

　　盡管他并不覺得自己需要跟一外人交代自己兒子的情況。

　　君影確實(shí)沒有來，但是銀魂來了。

　　此時(shí)大典已經(jīng)進(jìn)行過半，坐在首位的上君臉上洋溢著笑容，肉眼可見的高興，而坐在他下首邊的少司命大人，卻是從頭到尾冷著一張昳麗俊美的面容，隱在寬大紫袍中的手緊握成拳。

　　上尊？湛空啊湛空，你還真是一貫的好命吶！

　　而這全場最令人矚目的人，卻是一直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仿佛這天大的殊榮與他沒有半分關(guān)系一般。

　　就在銀魂那一身玄色寬袍出現(xiàn)在瑤池中的那一刻，在場所有人都消了聲音，臉上的笑容轉(zhuǎn)變?yōu)槿绯鲆晦H的恐懼。

　　“諸位好興致吶！莫要這般擔(dān)心，本尊此次前來不過是代我魔界魔主大人給上尊大人帶一份賀禮，并非是來找茬的?！?p>　　銀魂笑得勾魂攝魄，一雙紫瞳猶如最極致的罌粟一般，令人一眼沉淪，萬劫不復(fù)。

　　他頸側(cè)妖艷的紅蓮攀附在耳后，更為那張俊美到了極致的面龐添了幾分魅惑之色。

　　“銀魂，你……”

　　上君的臉色不可謂不難看，黑得跟鍋底有得一拼。現(xiàn)如今整個(gè)六界都知道，銀魂這個(gè)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噬魂羅剎已經(jīng)做了君影那賤人的門下走狗，如此行徑，簡直是丟了他仙界的臉！看來當(dāng)年的上君送這白眼狼入無虛洞還真沒冤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