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極力要在王宛面前表現(xiàn),一路話幾乎沒停,聒噪的厲害。
夏日蟬鳴本就嗡嗡的不給人清閑,柳沉比蟬還煩人,讓王宛半日之內(nèi)仿佛重新認識他一般。
前世她嫁給柳沉,柳沉給她的印象雖不好,但也一直是個恪守本分謹小慎微的偽君子,時光倒退多年,再見柳沉稚嫩的臉龐,殊不知這人這個年歲時心機也不過爾爾。
虛張聲勢。
同沉穩(wěn)的柳遜比起來,簡直一個在地,一個在天。
這安生太平的日子還能有幾年?王宛低著頭暗暗思忖,沒注意柳沉的目光從出門后一直隱晦的跟隨她。
能讓柳家兄弟相伴左右這是何等福分?然王宛在走神,這若傳出去,能有幾人信?柳家以軍功立家,哪怕老國公去了,柳家僅有兩兄弟支撐,但柳遜年少,雙肩已經(jīng)能擔當許多旁人擔不起的重量,憑柳家忠信,完全值得讓今上耐著性子多等幾年。
等柳遜長大,等他能肩負起邊關百姓的生死存亡。
僅憑這一點,就讓眾多權貴不敢得罪柳家,同時,柳遜此人,也是太子西冕所看中的。
答應了太子,柳遜會不會受到今上猜忌?王宛一時想的入迷,腳下踏空眼看就要摔倒,柳沉眼睛一亮,趕緊湊上去把人攬進懷。
他刻意沒吱聲,就等著王宛投懷送抱,只他錯估了一點,柳遜的占有欲。
一只手強硬的橫亙在中間,稍微用力按壓在王宛肩頭,止住她撲倒的沖勢。
“宛宛,沒事吧?”柳遜睜著亮晶晶的眼看她。
莫名鬧了個大烏龍,王宛羞得臉紅脖子粗,恨不得一頭扎進手里,不讓柳遜多看。
柳葉勾勾唇,溫柔道:“是這枚石子不好,不怪宛宛。”
一句話,說的王宛羞愧的沒法見人,熱氣直往臉上撲騰。
太丟人了。
她怎么能在柳遜面前出丑?
若說君子,前世柳遜比柳沉更像君子。坦坦蕩蕩真君子,從不會讓她難堪,更不會給她氣受,相比之下,柳沉氣量小,不容人,明明背著她和人勾搭,卻還能義正言辭的指責她和大伯有染。
憶及前世,總能讓心冷靜三分。
面上緋色迅速退去,王宛淡然道謝,沒有那誘人的小紅臉,柳遜看的沒了滋味,只心里王宛那張羞惱欲死的臉讓他眉眼彎了彎,唇角止不住上揚。
他的小姑娘啊,怎么能這么可愛?
柳沉清咳一聲,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宛宛,我牽著你走吧?”
他將手遞出去,柳遜眸光下沉三分。心里擔憂小姑娘年少無知再次被人哄了去,沒料到王宛登時板起臉,小臉倨傲,拒人于千里,“男女授受不親,不勞世兄費心了,我腿腳無礙,眼睛雪亮,自己能走。”
柳沉微微一楞,“……”
這不懂風情的冷淡臉,噎的柳沉差點背過氣去。
怎么有種被嫌棄的錯覺?他堂堂柳家子,還從沒嘗過被拒絕的這么狠的滋味。真是給臉不要臉!他氣的嗓子眼滾起一陣燥熱,熱氣上涌,蒸的喉嚨有些發(fā)干。
強行咽下那口氣,柳沉勉強笑道:“世妹真會說笑?!?p> 王宛沒理他,哪怕重來一世她對柳沉沒有刻骨的恨意,但對仍是少年的柳沉,始終提不起好感。
柳葉在她耳旁輕哼,“宛宛,想什么呢?”
王宛肩膀微慫,不自在的偏開頭,想也沒想的走開。
柳沉站在那愣了愣,半晌不悅道:“大哥,看到?jīng)]有,王家這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還是個有脾氣的?!彼缘闷錁?,“不過,也不錯,我喜歡。大哥喜歡嗎?”
柳葉似乎想到什么,眼里最后一絲溫情如脆弱的蘆葦搖曳斷折,“阿沉,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他舉步便走。
聲音從后面?zhèn)鱽?,柳沉怒聲道:“我當然知道!大哥,你喜歡她對不對?你若喜歡,大可和弟弟說,君子不奪人所好,大哥喜歡的,弟弟愿意拱手相讓?!?p> 言不由衷。
柳葉步子頓住,直到抬眸再也看不到那抹倩影,他嘲諷出聲:“阿沉,你的喜歡有幾斤幾兩重呢?我喜歡王宛,不是你讓來的,是我求來的。你是她的誰,簡直笑話!”
“若我愿意,一月之內(nèi)我就是她的夫君!”
“不可能!”柳遜猛然回頭,厲聲喝道:“你配不上她,遲早死了這個心吧!”
柳沉呆呆杵在那,僵硬的如根木頭,喃喃道:“我配不上她,笑話,她區(qū)區(qū)庶女,我怎會配不上她?大哥,你果然喜歡她……”
他攥緊拳頭,咬牙切齒,“那弟弟便不能讓你如愿了!”
一旦開始爭奪,就沒停下來的道理。
女人如此,國公府的大權亦如此。
“宛宛,等等我。”柳遜追上前,哪知越追前面的人跑的越快……王宛心慌慌,恨不能縮進地底下,有柳沉在旁她尚且能冷靜下來面對,和柳遜單獨相處,她莫名的感到害怕。
“別追了……別追了……”王宛嘴里碎碎念,小臉時而白時而紅,哪料突然從草叢竄出來的兔子嚇得她腿軟栽倒在地。
“宛宛!”柳遜很快追上來,瞧著王宛退縮畏懼的模樣,他面上困惑,半晌忽然笑了,“宛宛,你還想怎么逃?”
“……”
王宛慫成一團,腳踝傳來陣痛,她的面色慘白,額頭生汗,磕磕絆絆道:“沒、沒逃?!?p> “沒逃?”柳遜眼里笑意璀璨,俯身低聲道:“沒逃那你慌什么?宛宛,我有那么讓你害怕嗎?”
王宛身子僵在那,“世兄在說什么?”
“沒什么?!绷d將她攙扶起,垂眸看到她隱忍的咬著唇,眸光從那紅唇碾過,他長舒一口氣,“我來背你吧?!?p> “?。坎徊徊?,世兄切莫如此,我還能走!”王宛松開他的手,下意識將人推開,惶恐不安的躲閃他的眼神,“還望世兄為王宛多做考慮,你我這般,于理不合?!?p> 柔弱可欺的小姑娘陡然間目光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無形的在兩人中間升起一道墻,阻隔了熾熱的視線。
柳葉望著她,心頃刻變得柔軟,“來人!送世妹前去上藥!”
柳兒趕緊跑過來,“姑娘?姑娘你怎么樣?”
王宛疼得淚花翻涌,強行忍著搖搖頭,“無事。世兄,王宛先告退了?!?p> 柳葉點點頭,直到她走遠才敢抬起頭目光追逐著而去。
柳沉嘖嘖兩聲,“大哥,枉你一世英名,你看,宛宛根本不喜歡你,你還是別枉費心機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一個王宛,鄉(xiāng)下來的庶女,有什么金貴的?不如讓給弟弟,大婚當日,我必給大哥滿意的答復?!?p> “放肆!又在說什么胡話?”柳遜兩眼一瞪,沒好氣的甩袖走開。
如今祖母尚在,他們還柳念兄弟親情,若祖母去了……
柳葉咬牙,修長的指節(jié)因用力變得泛白,邁著大步離開。柳沉駐足在那,唇邊笑意慢慢收斂,我的好大哥啊,你喜歡她,我偏不成全!
藥堂。
柳兒心疼的眼眶包著淚,“姑娘,不是和柳家公子逛園子去了么?怎么回來腳就傷了,可是……可是那柳大公子對姑娘……”
“沒有的事?!蓖跬鹌财沧?,語氣透著小女兒家的慵懶無賴,“我倒是巴不得那柳家兄弟離我遠點。”
她煩惱的搖搖頭,“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p> “什么是個頭?姑娘,這柳家兄弟,您到底喜歡哪個啊?”
柳兒眨眨眼,笑道:“若不出意外,柳王兩家少不得要聯(lián)姻了,且看那柳二公子年少多情,對姑娘癡心不改,眼神不帶掩飾的喜歡,更別說還有婚約在身,他若將姑娘要了去,說不得真能成就一段良緣。不過,柳二公子好歸好,看姑娘這樣子……并非有心啊。”
王宛訝異挑眉:“柳兒何時也變得多思多慮了?”
“哪有,我這是擔心姑娘,出了上檔子事,王家是呆不久了,姑娘不早早尋了靠山怎么行?”
“你倒是多心?!蓖跬饑@了口氣,“我算不得聰明,更算不得貌美,如何值當柳家兄弟爭奪?!?p> 她說的是真心話,前世喜歡柳沉,無非是貪戀苦海里最后的一絲甜。柳遜文武雙全,她自知配不上,也從沒動過心,更不敢動心。柳沉乃庶子,與她同病相憐,誰料……一時心動,一世顛倒流離。
她恨柳沉嗎?
說恨的確恨,說不恨,挖空心思去尋,那恨意無根,風吹就散,歸根到底,還是大夢初醒后愛意也散的徹底。這輩子她只想好好活,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不貪戀旁的。
柳家兄弟,無論是誰,她都得避著。
微涼的藥膏在腳踝泛開,柳沉抬腳邁進來:“宛宛?!”
王宛臉色冷下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宛宛,你腳受傷了?傷的重不重?”柳沉看向養(yǎng)在藥堂的大夫。
“回二公子,王姑娘傷勢無礙,將養(yǎng)幾天便能痊愈?!?p> 柳沉眸光不離王宛,淡笑:“宛宛,你可知,我大哥待你何等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