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紛紛擾擾

　　傍晚時分，夕陽灑在師兄妹三人身上，印出長長的影子。

　　楊不易和王暮蕓正騎著馬，左拐右拐著，玩得不亦樂乎，顯然騎了一日還是新鮮勁還沒過去。

　　而楊不凡則小時候跟母親同騎過馬，略微懂得一些，可是也騎得略顯別扭。

　　幾人初次騎馬，騎得也不快，一整天也才走了三四十里路。這時王暮蕓抱怨道：“怎么就騎不快呢，雖然不用走路那么辛苦，可是屁股坐得生疼啊。”

　　楊不凡湊了湊眉頭，師妹從小嬌慣，說話也從不忌諱什么，有時候常常語出驚人，像“屁股生疼”之類的話其他女娃兒可說不出口。不過王暮蕓在外人面前還是表現(xiàn)出大家閨秀的模樣，只有最親近幾人才會毫無顧忌。

　　楊不易卻是對師姐的話見怪不怪，反正從小都習(xí)慣了，他只顧著專心騎馬，不時想到以后能一日縱馬奔騰千里的場景，真是快活。

　　眼看夜幕降臨，幾人便不再趕路，開始準(zhǔn)備生火燒水吃飯。

　　一陣忙完，幾人都平躺在火堆旁雙手墊頭，看著天上點(diǎn)點(diǎn)繁星，然后想著各自的心事沉默不語。

　　“師兄，你說為什么這些人才見面就要對我們刀斧相見的??？”楊不易這時開口問道，“難道江湖就是這樣的？”

　　楊不易沉默了一會，然后說道：“也不盡然吧，我們走到現(xiàn)在都未曾見到平民百姓，一路都是破破爛爛的，可見朝廷的不堪，世道的艱難。有人為了活命只能上山為寇，不拼命怎么能活命呢。我們穿著光鮮，正是他們‘劫富濟(jì)貧’的對象。不要想這么多，這世道好人還是占了了多數(shù)?！?p>　　“唉，師兄，你當(dāng)年跟楊伯母出走江湖的時候也是這般場景嗎？”王暮蕓側(cè)轉(zhuǎn)身看向楊不凡，繼續(xù)問，“是不是每天都刀光劍影的？為什么書上說的繁華景象我們一點(diǎn)都看不到??？”

　　這話似乎勾起了楊不凡的回憶，看著天上的星辰，開口道：“小時候的事我大多忘記了，隱隱記得以前也不比現(xiàn)在好多少，可是打斗之事也不多吧，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出個門就遇見打劫的?！?p>　　王暮蕓又問：“那為什么今日不鏟草除根呢？我看他們幾人都是常年打家劫舍的，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呢。”

　　楊不凡坐了起來，然后一臉嚴(yán)肅地說道：“暮蕓、不易，你們想過殺人是怎樣的感覺嗎？殺了人之后你們又待如何？你們要記住，當(dāng)你有一天手上沾滿了鮮血的時候，便會知道，你們就知道從前的自己會離你而去。人的性命只有一次，死了便什么沒有了。都是在這亂世為了茍活的可憐人，沒必要讓自己的雙手去沾著血。以后打得過就盡可能不去做殺生之事，打不過就逃。”

　　楊不易也連忙做起來，然后思考著師兄的話，雖然不大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但還是認(rèn)真答應(yīng)楊不凡：“師兄，我記住了。打得過點(diǎn)到為止，打不過就跑?！?p>　　本身楊不易也沒去想過什么殺人之類的，自己又下不去手真去殺個人；何況殺了人，人家親朋好友也會難過，好好活著不好嗎。

　　以后能說理盡量說理，人家不聽就打一頓教訓(xùn)下就行了，何必搞得雞飛蛋打的，簡單點(diǎn)就好。

　　王暮蕓也連忙點(diǎn)頭說知道了，見兩人都聽進(jìn)去了，楊不凡便接著躺下。他了解師妹師弟的，兩人都不會是那種動不動就要?dú)€人試試的人。

　　楊不凡的心又飛到了十多年前：

　　母親帶著自己尋找仇敵走南闖北的，有一日路遇一群逃難之人，見他們孤兒寡母的，便起了歹心，難民變成了劫匪。

　　可這些難民又怎么會是母親的對手，無論難民們怎么苦苦哀求，母親都是一劍了解一條人命，想跑都來不及。

　　最后，母親留下了首惡之人，將手中長劍遞給了自己，然后對自己說道：“凡兒，你要記住了，凡是對你產(chǎn)生了歹毒心思的人，不論他還沒付之行動，或是苦苦求饒，你都不能心軟，鏟草除根才能保全自己。這人你便殺了吧，記住不能心軟，你父親就是太心軟了，什么事都能化干戈為玉帛，可是世道已混亂不堪，什么江湖道義法律道德的都不存在了，你父親若是心狠一些也不至于…你只能用手中長劍去保全自己，心再恨一些，不然日后你又與你父親一般重蹈覆轍?！?p>　　楊不凡不會忘記那是才七歲的他，無視那人的哀求，麻木地將劍插入那人的心臟，他早就忘記了那人長什么樣，可卻記得殺了人讓自己難受了幾日。

　　接連幾日，楊不凡便連續(xù)高燒不停，常常夢見那人化作惡鬼找自己報仇，在夢中自己又把他殺了一遍。

　　終究病好了，楊不凡好像換了一個人，人變得不愛說話，不再是活蹦亂跳，顯得更加少年老成，楊母對這樣的變化也是十分欣慰。

　　楊不凡知道不該放走幾人，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會果斷殺了幾人，可他不想讓師弟師妹看到他殺人的樣子，更不想他們也變成殺人如麻的人，于是便放走幾人。

　　他只想保護(hù)好師妹師弟，想讓他們能單純一點(diǎn)快活一點(diǎn)，盡量不要讓他們見到世間人心的復(fù)雜，因為殺人的感受真的不好。

　　三人各自想著心事，然后在王暮蕓的嘀嘀咕咕聲中漸漸睡著。

　　楊不易夢見了自己一會正在拿劍殺人，一會又被人追殺，又夢見白日間的劫匪被自己殺死，然后化作厲鬼找自己復(fù)仇，然后一下驚醒了過來。

　　他嘀咕一句還是不要?dú)⑷说暮?，接著便打算繼續(xù)悶頭大睡。

　　這時，楊不易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好像有些不對勁，黑暗中感覺人影重重的，而楊不凡也突然睜開雙眼坐起來，然后推了推旁邊的王暮蕓。

　　王暮蕓被推醒后，看了看天色，嘀咕道：“師兄，還早呢這才半夜就要出發(fā)了??？”

　　只聽一聲大喊：“兄弟們，被發(fā)現(xiàn)了，上啊，砍死他們！”

　　寂靜的林野間立馬喧囂起來，到處是人的聲音“啊！砍死他們!啊…啊…啊”，楊不凡突然覺得有些荒謬，可是見黑暗中大概沖出百來人，知道不是自己發(fā)呆的時刻，立馬持劍迎了上去。

　　當(dāng)劫匪來到面前，楊不易和王暮蕓也反應(yīng)過來，紛紛躲閃著，不時用劍擋住對方武器。

　　楊不凡見對方雖然人多，可都是一些不會武功的莽夫，師兄妹三人真要去掉劍鞘痛下殺手，對方還不一定能擋得住。

　　可是楊不易和王暮蕓卻沒見過這種場面，只知道躲閃，不敢真的下死手殺人。

　　于是楊不凡趁機(jī)說道：“不易往前撕開一個口子，我們走?！?p>　　二人聽到師兄的話紛紛轉(zhuǎn)身逃跑，楊不凡在后抵擋，楊不易還準(zhǔn)備去牽馬，王暮蕓卻喊道：“我們又不會騎馬，跑都比騎馬快，管這些馬做什么?！?p>　　楊不易聽后覺得有理，慌亂中取出馬上的銀兩往身后一背，運(yùn)起內(nèi)功，和師兄師姐輕松就逃出了包圍，不一會劫匪就看不到三人的蹤影了。

　　劫匪們停下了追殺的腳步，紛紛看著自己的老大，這老大便是白日間打劫三人的虬髯大漢，他騎馬繞過三人，然后上山召集了山上劫匪，然后派人查探幾人的行蹤。

　　終于在傍晚前找到騎著馬左右拐的三人，探子也不聲張，只是叫人回報老大，于是劫匪們在午夜時分悄悄包圍了三人。

　　可是千算萬算沒算到三人武藝如此高強(qiáng)，老大看到三人都是輕松應(yīng)對，逃得也是如此輕松，便心想如果他們真的痛下殺手，自己這幫烏合之眾要么被殺要么早就被嚇得四處逃串，自己這個帶頭大哥肯定會沒命，幸好幸好。

　　心里這么想，可是嘴上卻不能這么說，于是山寨老大大氣凜然道：“哼！算他們走運(yùn)，如今我們的馬也找回，就不再為難他們，我們回?！庇谑?，眾劫匪懷著復(fù)雜的心情紛紛離去。

　　另一位，師兄妹幾人跑了一炷香功夫，終是停的下來。楊不易不斷回頭，問道：“應(yīng)該不會追上來了吧？”

　　楊不凡搖了搖頭說：“都是群不會武功的人，應(yīng)該追不上了，我們歇會吧?！?p>　　王暮蕓卻突然興奮道：“真刺激，這就是江湖啊，哈哈哈哈。這些人真笨，連不易都打不過，哈哈哈哈?！?p>　　師兄弟二人聽著王暮蕓再次語出驚人的話，都瞬間黑了臉，楊不凡心想師妹這性格也大條了，以后面對比自己武藝高強(qiáng)之人不知道她還笑得出來不。

　　而楊不易聽到師姐拿自己跟沒有武功的莽夫比較，也不知道說什么好，要是連他們都打得過自己，還不如拿塊豆腐撞死好了。

　　笑著笑著王暮蕓又哀嚎道：“哎呀，我們的馬啊，氣死我了。還有，楊不易，你怎么就這么笨呢，逃命的時候還想去牽馬?！?p>　　楊不易沒有說話，只能傻笑回應(yīng)。王暮蕓整個人平躺在路上，然后繼續(xù)哀嚎：“又要靠腳走路了，真是煩死了。”

　　看著師妹這般無奈的動作，楊不凡真的很想問師父為什么不把她生的大家閨秀些，然后敲了敲自己頭痛的腦袋不想說話。

　　“師姐，你看?！睏畈灰咨瞪档匦χ缓蟀焉砗蟮陌蜷_，露出了里面的錢財繼續(xù)說，“我們可以拿這些錢再去買幾匹馬，不用擔(dān)心?！?p>　　王暮蕓一下跳了起來，結(jié)過包裹高興地說道：“哇，不易你變聰明了。太好了，哈哈哈。”

　　可是沒一會，王暮蕓又坐了下來，然后看著手中的銀兩發(fā)著呆，接著問道：“可是我們到現(xiàn)在唯一見過的人就是一群劫匪，這有錢也用不出啊，更別說到哪里買馬了?！?p>　　楊不凡想了說：“我們才出門兩天，見不到多少人也正常。師父的圖繪也不管用了，都過了十幾二十年，上面好多標(biāo)注的地方都沒了，我們只能繼續(xù)沿著道路往東南方走，遲早會遇到人，到時候打聽下縣城集市的方向再說?！?p>　　楊不易又問道：“師兄，你說過不要輕易殺人，可是以后這種情況我們怎么辦啊，總不能天天被人追來追去的?！?p>　　“笨啊你?！蓖跄菏|敲了下楊不易的頭，然后一臉驕傲地說，“以后像這種情況，白天的時候我們就應(yīng)該把他們幾人先綁住，也不用綁太緊，然后綁好我們再走。等到他們脫困的時候，我們早就走了十萬八千里，這樣他們就追不到我們了?！?p>　　楊不易好像很認(rèn)真的思考了下師姐的計策，然后認(rèn)可的點(diǎn)點(diǎn)頭，說：“恩，好辦法好辦法，可是就是覺得哪里不對，算了，以后回去的時候問問師父好了。”

　　聽著師弟師妹幼稚的對話，楊不凡突然感覺要保護(hù)好這兩人可能比殺人還難，他心里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以后遇見了，殺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