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霓給燕霜雪敷了幾天藥,吃了幾顆藥丸之后她在第三天早上醒了,只是身體還虛弱,只能坐著,偶爾站起來活動活動。
她格外的沉默寡言,神色冷漠,與素霓之前見過的那個心高氣傲的公主判若兩人。
四人就在洞里住了十幾天,都是徐楚楚出去采藥買吃食,后來燕霜雪身體恢復(fù)了,也跟著出去活動活動筋骨,因為身份特殊,所以出門要戴竹斗笠。
“我看公主恢復(fù)得也差不多了,在這里待久了對白姑娘也不利,我們商量一下之后往哪去。”
小虞立即開口:“去魚梁州。”
魚梁州是燕朝最北邊的一個邊境小城,與多個異國接壤,所以商業(yè)貿(mào)易往來頻繁,繁華熱鬧。
“你怎么知道魚梁州的?”
“飛白先生走的時候告訴我的。他說讓我們?nèi)ヴ~梁州找他。”
素霓臉上竟然一紅,罵小虞:“他讓你去你就去!”
小虞哼了一聲,和她賭氣,扭過頭去玩自己的彈弓不說話了。
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燕霜雪此時道:“我要去?!?p> 徐楚楚問:“找你的劍?”
燕霜雪點點頭,徐楚楚就和素霓解釋說:“公主的劍原本也在那死人堆里,聽說后來被一個商人拿走了,要去魚梁州古玩市上轉(zhuǎn)賣到他國。”
燕朝的劍歷來出名,所以在古玩市上十分搶手。
素霓清了清嗓子,說:“既然這樣,那就去魚梁州,畢竟劍等同身家性命,丟不得?!?p> 小虞在旁邊偷偷嘀咕:“虛偽的女人,明明也想去找飛白先生?!?p> 說定之后,四人白日修整之后,在晚上出發(fā)前往魚梁州。
只有兩匹馬,所以燕霜雪和徐楚楚乘一匹,她原本的衣服也不能穿了,此時身上穿的也是徐楚楚的衣服,素淡的藍(lán)卻不襯她身上那驕烈殺伐的氣質(zhì),而且燕霜雪身高與素霓差不多,徐楚楚比她們矮半個頭,衣裳太短了點。
“等進(jìn)了魚梁州,給公主換一身衣裳。”
燕霜雪卻道:“已經(jīng)沒有什么公主了。叫我燕霜雪。”
素霓自嘲地笑道:“也是,你也不要叫我白姑娘了,怪生疏的。從此,我們都是亡命天涯的人了?!?p> 魚梁州是燕朝最遠(yuǎn)的西域邊城,與地處中原的奉天城距離一千里,路程遙遠(yuǎn),沒個十天半月的去不到。
天色微明時,遇到一家客棧,又小又舊,但這方圓十里都是密林,僅此一家,所以她們也只好將就將就了。
離奉天城越遠(yuǎn),氣溫越低,此時天還沒亮,冷風(fēng)刮得凍骨頭,徐楚楚帶著小虞先進(jìn)去了,燕霜雪和素霓去拴馬。
客棧的木門縫隙里透出溫暖的黃光,推門進(jìn)去,一陣暖流撲面,驅(qū)散一身寒意。
客棧的柜臺上小二趴在算盤上打盹,腳底下生著一盆火,柴已經(jīng)燒盡了,留下黑色的炭。
小虞受不了的蹲在火盆邊暖手,徐楚楚叫醒店小二。
小二打了個哈欠,咕噥著說:“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來住店的這么多……姑娘,只剩兩間房了,你要幾間?”
“都要了?!毙斐庀洛X袋,付了錢。
小二帶著她們上了二樓,開了最東邊的兩間房給她們就走了。
素霓一進(jìn)這房就聞到一股潮濕的霉味,再一摸桌椅凳子,全是灰,房間也狹小,就一張床,一個圓桌子,一個洗臉架,上面有一個落滿灰的銅盆。
好在被褥還算干凈,沒什么奇怪的味道。小虞困得眼睛睜不開,捶著腰一直抱怨說馬顛得她屁股都開花了。
素霓一把拽住要往被窩里縮的小虞:“不準(zhǔn)睡,先洗洗你這臉,還有你這手,干什么了,臟得跟煤炭一樣?!?p> “哎呀,我不要!出門在外,亡命天涯的,你講究什么嘛……”
素霓把小虞從床上硬拉起來,扯了她背著的小包的帶子把她拴好,她一往后倒就勒脖子,只能站著等她回來。
素霓拿著銅盆出去了,下樓問小二要了熱水。
緊閉的門突然響動了一聲,腳邊火盆里的碳灰被揚出去,落了一地。
素霓扭頭看向門外,剛才一股劍氣鉆進(jìn)來,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她站在二樓,把滾燙的熱水放下了。倚在木柱上,往下面的院子里掃了一眼。
一個披著月白色披風(fēng)的男人站在院子里,挺拔消瘦。
剛才她感覺到的那一股劍氣此時從男人的側(cè)邊襲來,素霓看見一支細(xì)細(xì)的短箭在天光里閃著冷芒。
一只長袖從半空里飛出,果斷截住那支短箭,卷起來往墻外一丟。
那披風(fēng)男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回頭朝客棧里邊看了一眼。
這不是謝憫嗎?素霓眉梢一跳,謝憫在,沈飛白肯定也在,還真是躲不開了。
“公子,外面濕氣重,還是回屋吧?!?p> 這女人的聲音也熟悉,素霓扭頭,看見客棧門推開,出來個紫衣女人。
素霓這才回想起,那日在奉天城外的茶棚也見著秦細(xì)憐跟他們在一起,沈飛白和謝憫還有燕思禮易了容,她倒是沒有,看來這個看似身不由己的花魁懂得的門路還不少。
沈飛白這招攬人的本事倒真好,秦細(xì)憐什么時候也跟他們混到一起了,亂臣賊子,那可是要殺頭的,更何況這一路殺手不斷。
“沛衣公子,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們也不欺你,叫飛白先生出來一敘,我們只要太子?!?p> 墻頭上烏壓壓站了一圈黑衣面具殺手,跟那三個裝神弄鬼的不同,看身形氣勢能看出這十幾個人都是用劍高手,這么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內(nèi)力和輕功必定不弱。
“叫我出來的代價你們承擔(dān)得起么?”沈飛白走到院子里,一身扎眼的白衣。
他看了秦細(xì)憐和謝憫一眼:“你們進(jìn)去,這幾個人給我練練手。”
素霓倒是有些興趣了,看沈飛白出劍可是稀罕事。
沈飛白的太白劍通體玄黑,劍長而細(xì),刻云紋,劍柄下是一只振翅高飛的鶴,扶搖直上青天。
素霓的白虹又是白劍,同樣的劍長而細(xì),她曾經(jīng)聽過她老師傅說,歐介子鑄的五把劍中有雙劍,一黑一白,即太白與白虹。
沈飛白雖然佩劍,不過劍卻不出鞘,所以她也不知道他的太白劍竟然和自己的白虹是雙劍。
素霓正思緒飄蕩著,底下一陣劍影狂閃,她只看到沈飛白身形飄忽,步伐極快,白衣若雪,宛如游龍般穿過幾個殺手,劍下已然多了十幾個亡魂。
素霓看得呆住了,聽說沈飛白十步殺一人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一回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沈飛白,他站在倒地的尸體中間,眉眼間盡是狂傲和少年殺意。
果然,果然……沈飛白就是沈飛白,真是舉世無雙,玉樹臨風(fēng)啊。
素霓把能想到的那些詞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見著沈飛白灑脫地收了劍,喝了一口酒,朝客棧內(nèi)走來,臉上微微地紅了。
“你在上面看那么久也不夸我?guī)拙??”沈飛白仰起頭看向她,腳踩著井口,飛身而上,一個翻身,安穩(wěn)地抓著木欄坐下了。
素霓往旁邊退了一步,不想被他攔在木欄里邊,氣氛實在是有點不對勁。
“爺爺,怎么不說話?”沈飛白見素霓扭過身去,不搭理他,扯了扯她的袖子。
“爺爺煩著呢?!?p> “怎么了?”
素霓說:“還不是又遇到你這個狗皮膏藥了?!?p> “難道你不想來見我?”
“不想?!?p> 沈飛白嘖了一聲,伸手撥弄著她劍鞘上掛著的那個小木牌,說:“還帶著這個呢,看來爺爺對飛白實在是情意深厚啊……”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素霓轉(zhuǎn)身瞪他,見他笑得一臉溫柔,耳根又默默地紅了,“你笑什么笑?”
“這不是見到素霓,心花怒放么。”
素霓的心跳咚咚咚地跳得有些快,轉(zhuǎn)念又想到他家那位賢妻,又怒氣沖沖地說:“心花怒放個屁!自己出來逃難也不帶妻子,男子漢大丈夫的,你丟不丟人?”
“誰說我沒帶?”沈飛白看著她笑了一下,站起身,沖著自己的屋子吹了聲口哨。
素霓回頭,看見一只雪白的鶴從他房間飛了出來,撲棱著漂亮的翅膀,落在他肩上,高傲地昂著頭,眼睛盯著她。
“這是……”
“我家中的賢妻。”
“???”素霓一臉問號。
“我說它的名字叫賢妻?!?p> 素霓的臉忽地一下就紅透了:“所以你沒娶妻?”
“這不是等著娶素霓么,你在,我哪還看得上旁人。”
素霓又是高興又是羞惱,彎腰端起銅盆,轉(zhuǎn)身往房間里去了。
“你神經(jīng)病,誰給只鶴取名叫賢妻?!?p> 沈飛白倚在欄桿上,解下酒壺,仰頭喝了一口,伸頭看著外面的月色,情不自禁地也笑起來,自己的耳根子其實也紅了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