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密林里蚊蟲十分多,素霓被咬醒,從布袋里找了驅(qū)蚊蟲的藥撒在他們幾人四周。
沈飛白和謝憫背靠著背睡得很香,燕思禮靠著秦細(xì)憐的胳膊,應(yīng)該是風(fēng)寒散了,睜著一雙大眼睛,空蕩蕩地望著她。
這邊徐楚楚靠著燕霜雪的肩也睡著了,燕霜雪卻沒睡,只是閉著眼。
素霓從包袱里拿出僅剩的一個糖餅,遞給燕思禮,他搖搖頭。
素霓看著他瘦得尖了的下巴,不免感嘆,十幾天前見時還是個圓潤的胖小子,才過了幾日就瘦得皮包骨。
她把糖餅放回包袱,把倒在草叢里睡得流口水的小虞拽回膝蓋上,也閉眼睡了。
樹林上空有一輪彎月,一層稀薄的白云浮著,并沒有風(fēng),但周圍的樹葉突然開始輕微地響動起來。
燕霜雪睜開眼,看見與秦細(xì)憐相隔兩棵樹的樹干上有一個黑色人影。
她立即抽了劍朝那人影飛過去,一劍斃命,樹上的人掉了下去。
秦細(xì)憐也醒了,朝后看了一眼,只見背后的樹上立著黑色人影,八棵樹,八個人。
一道劍光射向燕霜雪的眼睛,她從秦細(xì)憐身邊踩著樹干飛了過去,秦細(xì)憐也緊跟其后。
樹上的幾個人都手握長劍,戴著黑色鷹嘴面具,沉默而肅殺。
燕霜雪側(cè)身躲過朝她喉嚨擦來的劍刃,伸手抓住樹枝的同時踩了一腳那人的肩膀,越過樹梢,抽出插在樹干上的劍,回身一掃,抵住同時劈下的四把劍。
秦細(xì)憐也被四人圍在中間,她長袖翻飛,飛針毒鏢從袖中射出,掃向四方。
整個樹林里只聽得見叮叮叮的兵器相撞聲,看得見劍影亂飛,到最后剩下八具尸體,血腥氣蔓延。
素霓站在燕思禮前面,看見燕霜雪一劍刺進殺手的咽喉,狠狠往樹干上一扎,隨后拔劍,血狂飆亂濺,心里嘖嘖個不停,好好一個公主轉(zhuǎn)眼就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她余光里瞥見燕思禮站在身側(cè),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小孩子看什么看,睡覺去?!?p> 沈飛白把素霓的手拉開,說:“讓他看,好好看,他以后承受的可要比這些鮮血強百倍?!?p> 素霓倒是沒想到沈飛白這個人整個地一散漫浪客,教導(dǎo)起小孩子來這么嚴(yán)。
她甩開沈飛白拉著她的手,回身坐回去了。
燕霜雪和秦細(xì)憐一身血污地回來,幾人都沒了睡意。
“有點奇怪。這次來的殺手是蛇靈的十二鬼客,而且除了死的那四人其他八個人全都來了?!?p> 秦細(xì)憐胳膊上受了點傷,素霓正給她包扎傷口,問:“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滿庭芳是什么地方,消息四通八達(dá)之地。我在滿庭芳數(shù)十年,這些不過皮毛而已?!?p> “這次不是小打小鬧了,恐怕事情有變?!敝x憫看了沈飛白一眼。
素霓說:“他們不就是想知道天子劍的下落,不動真格是等著我們?nèi)フ遥脕韨€坐收漁翁之利?,F(xiàn)在又突然派出鬼客,估計是有了天子劍的消息。”
沈飛白沉吟道:“我們得快些趕路了,我怕魚梁州有變?!?p> 第二日天未明,幾人便上路了,接下來幾日只稍作歇息,其余時間都在馬不停蹄地往魚梁州趕。而離魚梁州越近,路上遇到的流民就越多,打聽之后說衛(wèi)家軍與烏蘭國交戰(zhàn)一月有余,城外戰(zhàn)火紛飛,田地盡毀,城內(nèi)糧食因為交戰(zhàn)所剩無幾,這些百姓活不下去,只能往奉天走。
不過,也奇怪,自從那夜幾個殺手之后直到他們已經(jīng)在魚梁州城門下了,也沒再遇見一個殺手。
他們進了魚梁州后不見傳聞中的繁華喧鬧,車馬不息,只有空無一人的街道,損壞的門面,以及一地的枯草。
魚梁州寒涼,他們到時是早晨,淡淡的白霧浮在城中的街巷里,更像一座凄涼的空城。
素霓走上前來,問:“衛(wèi)府到底在哪啊,我都快餓死了,趕了這么多天路就只吃了些野果子?!?p> 小虞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快餓死了?!?p> 沈飛白回頭安慰她們:“馬上就到了,這不是霧太大,一時找不到了么。稍安勿躁,稍安勿躁?!?p> 又在城中七拐八繞一段時間之后,沈飛白還是沒找到衛(wèi)府。
“飛白兄,你不是說你來過一次嗎?怎么找不到?”謝憫都開始懷疑他了。
沈飛白面露尷尬之色,回頭看向燕霜雪:“公主,你知道嗎?”
燕霜雪冷漠地回答“不知道?!?p> 這街上也找不到一個人問路,幾個人正坐著發(fā)愁,路邊跑過一個小乞丐,沈飛白立即上前喊住了他。
小乞丐正在啃油膩膩的雞腿,忽然看見沈飛白,一下子瞪直了眼睛,大叫一聲:“你是飛白先生!”
“正是沈醉。”沈飛白拉他到一邊,問,“小兄弟,問一下衛(wèi)叔恭將軍府上怎么走?”
“我剛從那里出來,帶你們?nèi)??!毙∑蜇ず軣崆榈刈咴谇懊妫粋€勁兒表達(dá)對沈飛白的崇拜之情,“飛白先生,我會背你的詩,會好幾首呢。還有我們好多小乞丐都會背,簡直滾瓜爛熟?!?p> 沈飛白摸摸他的頭頂,笑道:“多謝多謝。小兄弟,你到衛(wèi)府做什么?”他看了眼小乞丐手里的雞腿。
“我這不是偷的?!毙∑蜇ちⅠR說道,“是衛(wèi)府辦喪事,城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到衛(wèi)府幫忙他們給我的?!?p> 沈飛白心里咯噔一下:“誰的喪事?”
“衛(wèi)將軍。跟烏蘭國交戰(zhàn)時死的,聽說只有他回來了,還是他的馬給馱回來的呢,他小兒子好像還被抓走了?!?p> 幾人到了衛(wèi)府門前,只見白綾高掛,兩只白色燈籠在飄來蕩去,兩個戴白孝的小廝跪在門口接待吊唁的客人,可實際上這座空城里也沒有多少人了。
小廝聽說他們是從奉天來的,立馬進去通稟,很快就把他們迎了進去。
靈堂設(shè)在庭院里,黑棺停在堂上,棺前豎著衛(wèi)將軍的驚鴻劍,只有幾人跪在旁邊燒紙,看起來像是府里的婢女和小廝。
衛(wèi)叔恭也曾是燕朝叱咤風(fēng)云的四將軍之一,戎馬一生,沒想到最后戰(zhàn)死沙場,靈堂下竟跪不滿十人,吊唁的人也沒有。
素霓跟在謝憫身后,問他:“這衛(wèi)將軍也沒有個女主人么?”
謝憫低聲道:“衛(wèi)夫人生第二個孩子時難產(chǎn)去世,她與衛(wèi)將軍鶼鰈情深,衛(wèi)將軍后來也沒有再娶女子,獨自教養(yǎng)兩個兒子長大。一家人守在這苦寒的邊城,還能讓它如此繁華,已是難得。”
正說著,一個身著鎧甲的高大男子從靈堂一側(cè)走了過來,與沈飛白和謝憫拱手拜了拜:“飛白先生,謝公子?!彼聪蚝竺媸萑跎n白的燕思禮,行了一禮,“太子殿下?!?p> “衛(wèi)公子不必多禮?!毖嗨级Y說話聲音雖小,卻倒有幾分威嚴(yán)的貴氣。
幾個人在衛(wèi)叔恭的靈前上香跪拜之后,衛(wèi)驚羽把幾人引入靈堂另一側(cè)的廂房中。
“宮里的消息一傳出,父親就猜到太子會來此,原本打算親自前去迎接太子,誰想到這時候烏蘭國竟然陳軍邊境,說是我朝沒有誠意和親,還殺光了使團兩百多人,就此開戰(zhàn)。父親和我只得先以大戰(zhàn)為重,故此沒有去接太子,還望太子見諒?!?p> 燕思禮說了句無妨,衛(wèi)驚羽看了一眼跟隨的幾個人,眼中有戒備之意。
沈飛白便解釋:“都是自己人。這幾日都是他們護送太子至此?!?p> 謝憫問:“衛(wèi)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怎么會戰(zhàn)死于烏蘭國,這其中是否有蹊蹺?”
“謝公子明鑒,雖然家父年事已高,但從軍幾十年,從作戰(zhàn)到殺敵都十分厲害,可就在前幾日,他帶兵突襲敵軍營帳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竟然戰(zhàn)死,我弟弟驚鴻也被俘虜,生死未卜?!?p> 沈飛白看了素霓一眼,對衛(wèi)驚羽道:“不知道是否方便,可以讓我們素霓幫忙查驗一下衛(wèi)將軍的尸身?!?p> “當(dāng)然方便。不知這位姑娘是?”
“奉天前總捕頭白素霓?!?p> 衛(wèi)驚羽沒想到她一個女子竟然是奉天的捕頭,不免有些刮目相看,起身道:“有勞白姑娘了?!彼啬拚酒饋砼牧松蝻w白胳膊一下:“誰跟你我們了,你這人還真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
沈飛白笑著說:“你是飛白爺爺,怎么不是自家人了?”
素霓推開他,往前走:“別擋爺爺路。”
幾人又來到靈堂開館驗尸,素霓不是仵作,不會他們那套驗尸的法子,但看的死人多了也懂不少。
“衛(wèi)公子,烏蘭國人用的是什么兵器?”
“彎刀,月牙狀,刀尖有鉤子?!?p> “可是衛(wèi)將軍身上的傷口不是彎刀所致。如果是彎刀所傷,傷口應(yīng)該是極細(xì)的,而且你說刀尖還有鉤子,皮肉不應(yīng)該是完好無損的,起碼也要有類似小刺一般的傷口。但是這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