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切臉游戲
新紀(jì)5年,5月14日。
水安城。
……
黃昏搖著大地入睡,夜幕從群峰上垂落,風(fēng)兒吹動著輕柔的羽翼,黑暗從灌木林中向外窺視。
通往大山的道路上,一胖一瘦兩人,腰系蛇袋,背掛背篼,踏步朝著山腳下的小山莊走去。
驀然顯現(xiàn)一處小院,青磚紅瓦,雞鴨兩三,翠竹為欄,青石立椅。
花甲老人安坐院中,眼睛直勾勾注視著院外的石碑,癡呆,發(fā)笑。
安靜祥和。
“老鄉(xiāng),這里是李家莊嗎?”
“是呀!”
見院外來了活人,老者笑著臉,起身顫顫巍巍走來,熱情招呼著倆人,“你們是去山上挖參的吧?你們看這天都快黑了,山上野獸眾多,要不今晚就在這里留宿一宿吧!”
一胖一瘦,兩人對視一眼,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手一轉(zhuǎn),變幻成一雙利爪。
“刷!”
一道利爪劃過,老者臉上瞬間乍現(xiàn)一道裂痕,整張臉連皮帶骨脫落,鮮血如翻滾的河水,一股腦的涌了出來。
咚!
血臉與大地碰撞,發(fā)出一絲聲響,又恢復(fù)了平靜。
這時,鷹臉的瘦子,抖了抖沾滿血跡的利爪,冷笑一聲,撿起墜地的臉,直接蓋在鷹臉之上,閉上眼。
緊接著,他變成了老者的模樣。
豬臉的胖子,瞥了一眼變臉的瘦子,也跟著閉上了眼。
過了半晌,一瘦一胖,同時睜開眼,瘦子看著豬臉,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隨后,他又失望的搖搖頭。
豬臉胖子知道,他們找對了地方,只是人不對。
人還要繼續(xù)一個個甄別。
深夜,烈火肆無忌憚的吞噬著李家莊,殺戮聲打破了山林的寂靜。
鮮血浸染每家每戶,慘叫聲游蕩天地之間。
“翠兒,你帶著弟弟妹妹往后山跑,不要回頭?!?p> “爸爸,那你吶?”
十二歲的女孩,雙手接過不到一歲的弟弟,呼吸急促,眼睛凝視著強健的男人。
“我……”
男人愣了一秒,轉(zhuǎn)過身,摸了摸女孩的頭,掛著笑,溫柔的說著,“爸爸回去找媽媽,等爸爸找到媽媽,就去追趕你們?!?p> 女孩看了眼爸爸,沒再說什么,扭頭帶著五歲的妹妹往后山跑去。
她知道爸爸撒了謊。
就在幾分鐘前,躲在床下的她,親眼看到媽媽被妖物切去了臉。
爸爸沒了!
不一會兒,李家莊火光沖天,熊熊大火照亮半個天空,漆黑的夜晚霎時間宛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味道。
忽然。
火光之中迸出一只飛禽,朝著女孩的方向追殺過來。
巨大的飛禽速度極快,越來越近。
危機逼近姐弟三人,死亡近在咫尺。
女孩皺著眉頭,深呼著氣,把弟弟遞到五歲妹妹手中,嘴中焦急的喊著:“小蓮,你帶著弟弟快跑,不要回頭。”
五歲的妹妹,咬了咬嘴唇,搖搖頭,淚眼汪汪盯著女孩,她想要和姐姐一起逃。
“滾!”
“快滾!”
驀地,她突然對著妹妹怒吼,推搡著妹妹的身體。
隨后,女孩轉(zhuǎn)頭朝著逆時針120度方向跑去,陣陣痛苦的抽搭,淚花從臉頰劃過:“小蓮,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著。”
拖著沉重的身體,女孩邊跑,邊對著飛禽大罵,試圖吸引它的注意。
果然,起效了!
鷹臉人扭著頭,眼神鋒銳盯著女孩,朝著女孩飛去。
此刻,女孩沾滿淚痕的臉笑了。
終于來了!
鷹臉人冷笑一聲,一個俯沖,死死按住女孩,利爪在她的臉上不斷比劃著。
他要確保切出一個完美平滑的臉,切歪了就不好用了。
手起爪落。
“刷”的一聲,鷹臉人撿起地上的臉。
觀察了一眼切面,還算平滑,扔進了腰間的袋中。
又完成了一個。
腳踩在女孩的身體上,鷹眼朝著妹妹的方向瞅去,勾起了嘴角:“還有兩個小家伙?!?p> 殺戮又要開始了。
“小達……”
“小達……小達……”
整個天空隱約響起連續(xù)的呼喚聲。
呼喚聲持續(xù)不斷。
……
“??!”
深夜,蘇達再次驚醒。
滿身冷汗。
“怎么了,小達?”
身著便裝的曹徽音,抱住驚起的蘇達,撫摸著腦袋,“又做那該死的噩夢了嘛?”
“媽!”
蘇達抱緊曹徽音,雙眼無神,點點頭,嘆氣道:“二十年了,每次都是它,就沒個消停的?!?p> 做噩夢連續(xù)做二十年,還是同一個噩夢,換成誰也受不了。
這也就是早習(xí)慣了,童年時期的蘇達,經(jīng)常因此不敢入眠,身體狀況極差。
曹徽音看向丈夫蘇興生,搖搖頭,接過毛巾,小心翼翼擦拭著兒子身上的汗珠,溫柔道:“不怕,不怕,有媽媽在吶,什么妖魔鬼怪敢來,媽媽都一菜刀給它解決了?!?p> 說著擦著,曹徽音沁濕了眼眶,想對蘇達說些什么,卻又忍住了。
長嘆一口氣。
她趕忙轉(zhuǎn)頭,擦干眼眶,生怕兒子察覺,瞅了瞅身后的蘇興生,直搖著腦袋。
片刻過后。
房間內(nèi)只剩下了蘇達,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凌晨四點多,離天亮還早。
“這到底怎么回事?”
蘇達靠著床頭,嘆息,想著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他想了很多年了。
真實感十足,仿佛真有妖怪追殺自己一般。
告訴過父母,父母也無奈,只能帶他去看醫(yī)生,醫(yī)生的說法是驚嚇過度,吃點靜心的藥,多鍛煉身體就好了。
藥也吃了,大夏軍體操也練了,打架斗毆倒是一絕,治療效果一般。
“每次都是這個場景,這些人到底是誰?”
“妖獸為何要殺這些人?”
“又為何要割下臉,帶在自己臉上?”
望著黑漆漆的天,蘇達苦惱,每天同樣的夢境,同樣的人,甚至他可以畫出那些人的模樣。
更讓他苦惱的是夢中妖獸的出現(xiàn)……
七年前,人境空間突然破裂,妖獸穿過裂口,初次涌入人境。
隨后,人族與妖獸經(jīng)歷曠世之戰(zhàn),人族慘勝,勉強驅(qū)逐妖獸,大面積領(lǐng)土淪為戰(zhàn)區(qū)。
而,他的夢中,妖獸二十年前便存在,還屠戮人族村莊。
提前了整整十幾年!
難道說,自己是先知?
六年前,曠世之戰(zhàn)之后,蘇達也給父母提過這個想法,結(jié)果被老父親一通嘲諷。
讓他腳踏實地,別天天白日做夢。
此后每天,蘇達不是認真學(xué)習(xí),就是練習(xí)大夏軍體操,噩夢頻率隨之降低,卻還是存在。
“唉!”
“沒完沒了,真煩!”
蘇達嘆息一聲,吐槽一句,關(guān)上燈,倒頭接著睡,時間還早,還沒到起床喂魚的時間。
……
屋外。
雨水淅瀝瀝的下,涪相山腳的歪風(fēng)格外大,魚塘邊小鐵棚唰唰作響。
棚內(nèi)。
曹徽音濕潤了眼眶,耷拉著眼皮,盯著蘇興生,憂心忡忡。
“真要這樣嗎?”
蘇興生點點頭,臉色凝重。
下一刻,他揮動健壯的手臂,輕撫著她的后腦勺,輕嘆一口氣:“徽音,我們可不能猶豫,再晚一天,小達可能就沒命了!”
“可是……必定是養(yǎng)了二十幾年的孩子?。 ?p> “沒有可是!這樣做也是為了他好!”
冷風(fēng)下,暗淡的燈光照應(yīng)著他額頭的滄桑,聲音低沉淳厚,“我們只有主動出現(xiàn)在戰(zhàn)區(qū),水安城才會安全。”
頓時,曹徽音嘆氣,面色更加焦脆。
這個道理她懂!
自從,他們被“紫煙閣”下了聯(lián)合追殺令,水安城便成了危險之地。
對于紫煙閣這樣的異火組織而言,以屠戮上百萬民眾為要挾,逼出夫妻二人,這樣的事情他們做的出來。
夫妻二人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快在戰(zhàn)區(qū)主動露頭。
片刻后。
曹徽音整理好情緒,低聲詢問:“要不要,告知兒子一聲?”
蘇興生看向遠處,涪相山環(huán)繞整個水安城,又抬頭,看向魚塘上方百米處高空。
許久,他微微皺眉,淡淡道:“兩年后,天門大開,人族的星火計劃,也許會是個笑話,這魚塘或許就是我們送他的最好禮物?!?p> “如果這涪相山,能保佑他活過兩年,他自然能明白我們的良苦用心,如果……”
話音于此,他頓時哽咽起來,嘆氣,顫聲道:“只能怪孩子命苦,跟了我們!”
……
商量片刻,屋內(nèi)又亮起燈光。
曹徽音輕聲輕腳推開門,看著眼球瞪得數(shù)大的蘇達,“小達,還沒睡吶?”
蘇達揉了揉眼。
搖晃著腦袋,試圖喚醒自己,困惑看著,滿頭霧水,爸媽怎么又回來了?
難道……豬圈里的豬下崽了?
看著疑惑的兒子,曹徽音輕柔撫摸,面目憔悴,呢喃細語:“兒啊,媽媽給你商量個事,你看行不行?”
“恩!”
蘇達點點頭,手微微一滯。
不祥的預(yù)感!
曹徽音轉(zhuǎn)頭看一眼蘇興生,輕聲道:“小達,你已經(jīng)二十三了,該討個媳婦回家了。”
“……”
大晚上不睡覺,就為這個?
“媽!”
蘇達微微皺眉,無奈道:“有話其實可直說的,別每次都玩計謀,我是您兒子,又不是敵人!”
見兒子挑明了,她輕吐一口氣,看著窗外的涪相山。
“小達,從小到大,爸媽從來沒有對你提出過分的要求。今天,媽媽開一次口。”
“以后無論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兩年內(nèi)不要離開水安城,不要遠離魚塘,可以嗎?”
“為什么?”
蘇達不解。
“沒有為什么,就當(dāng)是媽媽的請求?!?p> 蘇達轉(zhuǎn)頭看向蘇興生,久久沒有答復(fù),心中閃過不好的預(yù)感。
老媽今天是怎么了?
為何,提出這樣的要求?
老爸又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樣子。
“撲通!”
迷茫之際,蘇興生忽然跪倒在地。
“……”
這。
太突然了!
曹徽音也瞪大了雙眼,沒有預(yù)料到,自己丈夫竟會有如此的操作!
“老爸!”
驚慌驅(qū)趕僅存的困意,蘇達瞬間清醒,咧著個嘴呼喊,滾下床,上前拉住蘇興生的衣角,“爸!這是干嘛,快起來??!”
蘇興生不為所動,依舊跪著,頭也不抬,宛如大戶人家門口的石獅子,紋絲不動。
年輕的蘇達,哪里見過這場面,恐慌的臉色,布滿了無助。
回頭看看老媽,她只是默默看著,低著頭。
“老爸,你快起來,你們說什么,我都答應(yīng)!”
說話之間,蘇達伸出雙手,試圖托起他。
“啪!”
一聲巨響,蘇興生手臂猛地一甩,甩開了蘇達,眼神剛毅:“你必須發(fā)誓!不然,我死跪不起!”
“好,我發(fā)誓……我蘇達發(fā)誓,兩年內(nèi)絕不離開水安城!現(xiàn)在,你可以起來了吧!”
說罷,蘇達再次上前。
然而,蘇興生再次甩來他,怒目而視,惡狠狠道:“你這哪里是發(fā)誓?分明是小孩過家家?!?p> “要發(fā)誓,就必須發(fā)毒誓!如果你離開水安城,父母暴斃!”
“昂?”
一旁,淡然的曹徽音,也是一驚,自己男人竟然玩這套?
蘇達臉色劇變,這樣大不孝的話,他說不出口,喘著粗氣,呆滯原地。
越想越委屈,越想為無助,淚水飛迸而出,咬著牙。
看著兇狠惡煞跪地的老爸,他抹了抹眼淚,抿了抿嘴,跪地,舉起右手。
“我蘇達對天發(fā)誓,發(fā)毒誓,兩年內(nèi)絕不離開水安城半步,如有離開……”蘇達委屈看了眼老爸,閉上眼。
“父母暴斃!”
話音剛落,蘇興生輕嘆一口氣,起身,摸了摸他的腦袋,嚴(yán)肅道:“兒子,你要牢記今天的誓言,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食言!”
“如果,你違背誓言,我和你媽,可是要天打五雷轟而亡的!”
曹徽音看了眼丈夫,眼神無奈,她感覺這樣是不是太極端了?
蘇興生笑了笑,嘆著氣,心內(nèi)說不出的心酸,也許只有這樣,蘇達才能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
這可是兒子活命的唯一途徑。
他沒得選擇!
也不敢選!
這天上午,蘇達在迷茫中度過。
直至中午。
爸媽失蹤了……
僅留下一張紙條,上面清晰的寫著:“兒子,記得今早的誓言,希望我們不會因為你,而暴斃在外?!?p> “好好活著,愛你!”
這……
蘇達看著滿桌子的飯菜,幾十道全是他喜歡吃的。
背靠大山,面朝魚塘。
夏日的雨,陪鐵板錚錚作響,伴河塘嬉鬧水花。
他不知道是該信守諾言?還是該離家找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