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宮宴,永相國國君顏西與皇后斕鳶并坐于殿前。
絲竹歌舞歡脫,卻載不動衰敗的國運。飲宴的群臣,面上也盡是強顏歡笑。
半月之內(nèi),永相國已經(jīng)連失六城。陰霾的氣氛籠罩整座天啟帝宮。
顏西端起酒盞,輕輕轉(zhuǎn)動著,目光空洞,似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說與身旁的阿鳶。
“又是月圓夜了,你猜,閔斕王今晚又會玩點兒什么新花樣兒?”
弦樂響徹大殿,一輪圓月高掛在天邊。阿鳶隱在銀藍色朝服之內(nèi)的手緊緊地交握著,縱使面色蒼白如雪,也難掩其傾國之姿。
傾國之姿……
呵!是啊,再沒人比她更適合這個形容了。從她做上永相國皇后的那一天起,戰(zhàn)火便已經(jīng)引燃,短短三年,永相國已經(jīng)是山河破碎,滿目瘡痍。
見阿鳶盯著殿外高懸的滿月,默不作聲,顏西的心口郁結(jié)難當(dāng)。
“怎么?你很期待是嗎?像你這樣,既淫蕩又不祥的女人,為何還有臉活在世上?”
抓著酒盞的手青筋凸顯,顏西端起酒盞一飲而盡,一杯接一杯……
如果接下來的事情他無力反抗,那么至少他能讓自己在面對這一切的時候不那么清醒。
酒宴終將散場,每一個月圓之夜對于顏西來講都是掙不脫的夢魘。
三年前,他與阿鳶的新婚之夜,被閔斕王生生的毀了。他不僅毀了他的大婚之夜,還毀了他的修為,他的江山!
陳漢國的攝政王——閔岳,在他大婚之夜,血洗天啟帝宮,當(dāng)著他得面,要了他的皇后。
而之后的每一個月圓之夜,這一幕都會再次上演。
他想一刀捅死阿鳶,了結(jié)這屈辱的一切,可閔斕王卻為阿鳶罩上了藍麟軟甲,他連碰她一下都做不到。
他廢不了后,也殺不死閔斕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皇后被人踐踏,自己的江山被人分割。
酒宴終將散場,宮人將爛醉如泥的顏西攙扶回了寢殿。
阿鳶譴退所有宮人,獨自坐在空空蕩蕩的大殿之上。殿內(nèi)燭火燃盡了大半,阿鳶望著明明滅滅的紅燭黯黯垂淚……
顏西的話,字字誅心??v使她已經(jīng)被他辱罵了整整三年,卻還是做不到毫不在意。
縱使她有罪,那就讓她以死謝罪好了,可那個魔鬼卻連死路都不給她留一條。
大殿內(nèi)的燭火盡數(shù)燃盡了,紅燭血淚掛滿燈柱,高懸的圓月透著妖冶的紅。
清冷的夜風(fēng)吹得阿鳶脊背生寒。驀地,冰冷的身軀被攬入溫暖的懷抱……
“阿鳶,可是在等本王……”溫?zé)岬臍庀姙⒃诎ⅧS耳畔。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息,三年來如同噩夢一般時時刻刻糾纏著她。
阿鳶認命般閉上了眼睛,閔斕王溫?zé)岬氖终圃谒砩嫌巫?,高聳的鼻尖埋在她發(fā)間貪婪的輕嗅。
“阿鳶,你好香……”
阿鳶木訥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任憑閔斕王在她鬢邊廝磨。
“今晚我們就別讓顏西陛下在床邊跪著了,我們?nèi)④姼貌缓???p> 閔斕王的話終于引起了阿鳶的反應(yīng):“求求你,不要去那里!閔岳!我求你!”
阿鳶猛地轉(zhuǎn)過頭,抓緊閔斕王的衣袍,目光凄然得瞪視著閔斕王哀求道:“求求你……在哪兒都好,只是別去將軍府。”
閔斕王的溫存再不復(fù)見,陰翳的眼眸微微瞇起,拉起阿鳶一閃身,二人便消失在金殿之上。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阿鳶被閔斕王拋到了拔步床上。
阿鳶扶著額角緩緩坐起,只見爛醉如泥的顏西趴伏在地上。
閔斕王坐到床沿,一把將阿鳶扯到身前,伸手鉗住阿鳶下頜,逼迫她看向地上的顏西。
“顏西陛下,怎地喝的如此爛醉?為了這個女人嗎?”
顏西趴在地上,雙手指尖死死的扣著地板,鮮血從指甲縫里慢慢的滲了出來。
閔斕王搖搖頭,嗤笑道:“陛下與本王還真是同病相憐呢!任憑你我二人在這兒爭個你死我活,阿鳶心里可還是沒有你我一分一毫的位置呢!”
閔斕王說完,低頭看向被自己禁錮在懷中的阿鳶。
“即便他早就死了,即便你已經(jīng)成了本王的禁臠,你還是忘不了他對嗎?金雁翎!他究竟哪里好?既然你不想在將軍府伺候本王,那么,就在顏西的寢殿,在他的床上怎么樣?”
阿鳶緊咬著下唇不再說話。
“顏西啊顏西。”閔斕王有些癲狂的苦笑道:“你看見了嗎?你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枉你費盡苦心將她從本王府中奪走,又娶她為后。你看看她,寧愿在你的床上,當(dāng)著你的面讓本王上,也不肯去那個早沒了將軍的將軍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顏西雙手伸進發(fā)絲之間,痛苦得抓扯。
“你將她帶走吧!你也看到了,我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你又何故再折磨我,從你府中將她帶走是我的錯??赡阋溃乙彩鞘芰怂男M惑!是她給我傳的信,是她說要嫁與我為后,與我攜手百年!”
阿鳶低垂著眼睫不發(fā)一語,顏西說得沒錯,是她蠱惑他將她帶離閔斕王府,亦是她要求他,以江山為聘娶她為后……
她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得到永相國國寶——聚靈草。只有擁有了聚靈草,她才能復(fù)活金雁翎!
可如今……這一切似乎都變得毫無意義,她再不配了,她覺得自己就連提起金雁翎的名字都是對雁翎的褻瀆!
閔斕王抬手取下阿鳶發(fā)上的鎖靈簪,墨發(fā)傾瀉而下,異香縈繞滿室。
鎖靈簪在閔斕王指間,光華流轉(zhuǎn)。
將玉簪伸到顏西面前,閔斕王淡淡的說:“知道你的永相國為何戰(zhàn)亂四起嗎?知道金雁翎為何受了最重的雷劫嗎?”
顏西緘默不言,三年來,他見識了太多閔斕王消磨他的手段,他早就失了斗志。
本也不指望顏西會回話,閔斕王繼續(xù)說道:“金雁翎他必須死,上天怎么可能允許他那樣骯臟又逆天而為的東西存在于世!”
“夠了!”
阿鳶絕望得尖叫道:“閔岳!不要再說了……”
揪起阿鳶的衣領(lǐng)提到面前,閔斕王蒼白凌厲的面龐欺近阿鳶絕望的臉頰,狹長的眼眸中盛滿了不可置信。
“所以!你早就知道金雁翎的身世?即便如此,他在你心里還是神圣不可侵犯?”閔斕王的聲音都透著顫抖。
阿鳶深吸了一口氣:“閔岳!閔斕王!你到底想怎么樣呢?負了你的,從始至終都只有我一人,你要我的命,拿去好了。若你想要踐踏我,你也磋磨了我三年了。全天下都在為你的怒火買單!百姓何辜?”
“哈哈哈哈!”閔斕王像是聽到了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話一般,笑的眼淚都差點流了下來。
“百姓何辜?阿鳶!金雁翎為你盜取這支鎖靈簪的時候,他有想過百姓嗎?如今這天下大亂,修士橫行的局面,難道都是我造成的嗎?烏拉善地區(qū)的靈氣早就流向全大陸了!”
“讓我死吧!我死了,你將鎖靈簪鎮(zhèn)回烏拉善。閔岳!結(jié)束這一切吧!”阿鳶拽著閔斕王衣袍,絕望又祈盼的哀求著。如今,她但求一死!
閔斕王一手按住阿鳶后頸,將她的臻首牢牢地鎖住,薄唇覆上阿鳶櫻紅的唇瓣,輕輕摩挲。
“傻阿鳶,你怎么能死……你死了誰來為本王暖床?!?p> ……
龍鳳錦帳鎖住了春情無限,顏西趴在地上痛苦的縮成一團。對于他來講,死!儼然成了這世上最奢侈的事情。
她的啜泣,她的哭喊,以及她的呻吟……每一聲都清晰的落入他的耳朵里。
寢殿內(nèi)紅燭流血淚,映照著殿前的牡丹花含苞吐蕊。夜風(fēng)吹動牡丹花搖擺不定,攪得殿前宮鈴悅耳動聽,掩在烏云后的血月破云而出,牡丹花映月盛放。
破曉十分,錦帳內(nèi)歸于平靜,再聽不見阿鳶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