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老漢逢春

　　尋尸斬肉。

　　煲湯和面。

　　為的是救濟(jì)天下，扶萬千饑民于水火之中。

　　小桃花孫二娘說出的這般理由。

　　可真是屁股上打針，硬生生讓陳平開了眼見。

　　此刻他也有些分不清楚。

　　這孫二娘和張青是否真的是那般出于好心，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

　　至于這手段高不高明。

　　陳平也不好評(píng)價(jià)。

　　對(duì)方也擺出了幾條不去劫掠士紳的理由。

　　官府一脈的高手。

　　血屠夫武二郎和七品校尉林漢在盯著這一塊，出手便是死。

　　這天下也不盡人人都能如他陳某人這般，坐擁天工造物，背靠山川海流，逼急了讓這天換個(gè)顏色也不是不可。

　　但人肉包子這條路。

　　終究是把路走窄了。

　　他們?cè)诎堰@些流民從地獄里拉出來后，又把他們送到了另外的地獄。

　　那么。

　　該殺么？

　　陳平看著那些蹲在地上吃著肉包子，那一張張純真的面孔上洋溢的幸福笑容，他手里的屠刀終究是暫時(shí)放了下去。

　　故鄉(xiāng)里《水滸傳》里，講到這孫二娘早年凄慘，由孫老漢一把帶大，在江湖交匯之地十里坡開了家酒樓。

　　跟菜園子張青搭伙過日子，做人肉包子的客棧生意，雖然惡劣，但劫富濟(jì)貧，人們多稱呼其為豪俠，甚至后面還會(huì)遇到武松，成為好友，后續(xù)一起從了梁山做賊。

　　直到朝廷招安，這梁山母夜叉孫二娘戰(zhàn)死沙場(chǎng)。

　　也算善終。

　　但。

　　這妖魔出沒的大宋。

　　小桃花孫二娘能信么？

　　陳平思索片刻。

　　陳平擺了擺手。

　　有些蕭索地帶著狗妹走了。

　　按他的本意。

　　但凡吃人，便是可一劍殺了。

　　可這數(shù)千人流民，都吃了人肉，他如何下手，甚至這次出手后，難道這天底下吃人的現(xiàn)象就會(huì)少了么？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

　　人怎么會(huì)吃人。

　　究竟是誰讓這些百姓活不下去。

　　是蝗蟲？

　　妖魔？

　　士紳？

　　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天皇趙家。

　　又或許是。

　　那成千上萬的旁觀者呢？

　　這是陳平來到妖魔大宋第一天失眠。

　　哪怕竹樓隔絕了水流，隔絕人世間的吵鬧，也隔絕不了那白日里在樹林里看到的那一幕。

　　當(dāng)?shù)诙旃访闷饋怼?p>　　準(zhǔn)備燒水給公子洗臉，看到陳平一人獨(dú)自坐在竹園邊，打量著遠(yuǎn)方。

　　“公子，洗臉吧。”狗妹沒有去打擾陳平，而是等燒好水后才過來招呼。

　　陳平接過毛巾。

　　擦了擦臉。

　　“備船?！?p>　　“是。”

　　難不成公子一夜未睡？

　　狗妹若是想到。

　　心里揪心地疼了起來。

　　~

　　停船。

　　上了這陽谷碼頭。

　　這赤腳干活農(nóng)夫和漁民卻是少了很多，大背著行囊和赤腳的流民又猛的多了起來。

　　“老爺！”

　　“老爺，你要仆人不，我這女娃你看可好，要的話便送你了！”

　　陳平一上岸。

　　眼尖的流民便已經(jīng)通過陳平散發(fā)出來的氣質(zhì)所吸引，一個(gè)流民拉著約莫五歲大不到的女娃走到陳平面前跪下說道。

　　在她眼里。

　　能給陳平這樣的老爺為奴，也是條生路。

　　陳平托起她。

　　看了眼鼻孔里還吊著鼻涕的女娃，兩只手抓著她的母親，目光驚懼地盯著陳平。

　　陳平搖了搖頭。

　　從背包里取了塊燒餅給她。

　　“吃吧?！?p>　　小娃娃下意識(shí)地接過，聞著餅的味道，吞咽著口水，目光看向母親。

　　猶豫片刻。

　　還是遞給了母親。

　　說了句：

　　“阿母吃?！?p>　　“謝謝老爺！”婦人先是朝陳平拜了拜，后才是將燒餅接過，小心翼翼的掰了一小塊塞進(jìn)女娃嘴里后，便迅速將剩余的餅藏入胸口。

　　這年頭。

　　對(duì)于她來說。

　　一塊餅也能換條命。

　　對(duì)于陳平來說。

　　這餅卻只是零食，甚至有些膩味。

　　巨大的反差讓陳平說不出話。

　　只待那婦人拉著女娃娃走了。

　　他才反應(yīng)過來。

　　這碼頭里的漁夫還能勉強(qiáng)過活，但這因?yàn)榛葹?zāi)四處逃亡的流民，便只能活一天是一天。

　　~

　　“求求各位爺，只要有人愿意將我爹娘入棺下葬，我便愿為奴，聽使喚?！?p>　　臨陽谷縣城門不遠(yuǎn)處。

　　有流民擺起了攤子。

　　攤子上掛著一男一女老尸，攤主妙齡看著不過十六，哭紅了眼睛，披著也不知從哪里找來的白布跪在尸體邊上喊著。

　　圍觀流民和陽谷縣縣民饒有興趣地討論著。

　　“啊呀！”

　　“貴了！”

　　“這丫頭看起來水靈，是個(gè)好生養(yǎng)的東西?！?p>　　“但她要求兩具棺材，這便要至少五兩銀子?！?p>　　“是啊?！?p>　　“貴了，這是虧本的買賣。”

　　“可不是，現(xiàn)在只要給口吃的，這女娃娃便直接能送過來，還用得著買么？”

　　~

　　“我來！”

　　人群中走出一個(gè)近六十歲的赤腳老漢。

　　“呦~”

　　“這不是的東城巷口的老桿子么，你一做苦力的哪里來的錢給人家姑娘做棺材？”

　　有人見著來人。

　　頓時(shí)呦呵。

　　這人就是這樣，見不得別人得了好處。

　　這老桿子聽了也不惱。

　　只是樂呵呵道：

　　“我一人是不夠的，但我數(shù)十個(gè)行腳的兄弟一起湊湊便有了?！崩蠗U子露出了嘴里的槽牙。

　　一口臭味沖入那妹妹鼻腔。

　　只覺得一陣窒息。

　　但此刻心死，只有一個(gè)愿望將自己的父母埋了入土，這人間的皮囊，似乎已經(jīng)沒這么重要了。

　　“我說老桿子，你們?cè)摬粫?huì)幾十個(gè)人用這一個(gè)婆娘吧？”旁人嬉笑道。

　　那老桿子聞言卻是嚴(yán)肅著臉看著他。

　　好奇道：

　　“你怎知道我等的想法?！?p>　　“呸~！”

　　旁人聽了忍不住吐了口水，暗罵這老桿子好不要臉。

　　紛紛勸攤主不要答應(yīng)他。

　　同時(shí)心里又癢癢。

　　想干。

　　又苦于沒錢。

　　只是苦于覺得不值當(dāng)。

　　“女娃子，你可愿意。”老桿子沒理會(huì)他們，眼睛盯著少女已經(jīng)微微鼓起的胸脯，這年頭吃不飯，還是發(fā)育的不夠理想，但老桿子不介意。

　　這苦了大半輩子，光棍數(shù)十年的苦力士，沒得婆娘只能去了勾欄喝野茶。

　　而這面前的女娃子熊雖然小了點(diǎn)。

　　但勝在水嫩。

　　要知道只要的茶水，平日里也就是那些達(dá)官貴人士紳能喝一喝，像他這樣的老漢，平日里恐怕是連摸也摸不著。

　　但現(xiàn)在。

　　連綿數(shù)百里的西南蝗災(zāi)導(dǎo)致數(shù)十萬人流離失所，也給了他品嘗上等新鮮花茶的機(jī)會(huì)。

　　“只要老爺愿意把我爹娘用棺材下葬，我便是老爺?shù)娜??！?p>　　少女點(diǎn)點(diǎn)頭。

　　再次確認(rèn)。

　　她的確心死，父母雙亡，已經(jīng)沒了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