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根生攙扶著陸愛麗進入虹口女科醫(yī)院時,看到只有一個老婦在房間內(nèi)正擦拭著桌椅,但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心思并不在桌椅上面。
“大夫在嗎?”崔根生問。
只見那老婦抬起頭來,滿頭白發(fā),臉色蒼白,眼神有些呆滯,直愣愣地盯住二人。崔根生心中有些發(fā)毛,眼年的老婦就像一個年老體衰的大猩猩,似要沖過來撕咬自己一樣。
“在。”老婦的聲音是沙啞干澀的,像是聲帶受過傷,白天尚不覺,如果在黑夜,如果聽見這聲音,大概就要以為遇見鬼了。
陸愛麗拉了拉崔根生的衣服,崔根生能夠感覺到她的手一直在抖。
“快領我們?nèi)?。”崔根生催促道?p> 老婦放下手中的搓布,搖搖晃晃地帶著他們進了診室,然后帶上門,就出去了,中間沒有再說一句話。崔根生發(fā)覺,老婦說話的聲音讓人害怕,而不說話時會更讓人害怕,甚至會讓人毛骨聳然。
通往診室的路似乎很長,每邁一步,陸愛麗的腿就像灌了鉛,諾大的樓內(nèi)只有腳步聲,回蕩在墻壁之間。咔……咔……,一聲聲,緩慢且有節(jié)奏,就如山間泉水滴石發(fā)出的聲響,空曠幽冥,引導自己走向那個未知的去處。
白色,白色,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老婦推開了診室的門,崔根生攙扶著陸愛麗走了進去。
這應該是一間診室,同時還是一間手術室,顯得十分擁擠。病床就放在室內(nèi)的中間位置,四周掛著白紗作為遮擋,床上面便是做手術的專用燈。房間潮濕,晦暗,有一股濃濃的福爾馬林味,混和著舊家具及地板發(fā)出的霉味。地板有好多處都蹺了起來,中間鼓了出來,踩在上面,如同踩在彈簧上。在房間靠近窗戶的位置,則擺著一張桌子,醫(yī)生就坐在桌子前,正在快速地轉動著手中的鋼筆,臉朝著窗外,似百無聊賴,無所事事。
“大夫,大夫?!贝薷呓ィ仁呛傲艘宦?,大夫沒有應答,又接連喊了兩聲。大夫似乎正沉浸在窗外的風景中。其實,窗外什么也沒有,除了一堵教堂的墻。
“哦,來了,請坐吧。”大夫終于從沉思中醒轉過來,轉過頭,看著眼前的崔根生和陸愛麗,指了指面前為病人準備的椅子。
醫(yī)生二十七八的樣子,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歲,臉上的皮膚白嫩嫩的,就如女人的皮膚一樣,似乎一擰就能擰出一股水出來,臉略呈長方形,鼻子、眼睛、嘴巴似乎都長得恰到其位,完全符合中庸的原理,找不出一處偏倚的地方。鼻子高聳,眼睛不大不小,上面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嘴巴呈桃符形,一看就是那種特別有女人緣,討女人喜歡的類型。這讓崔根生不禁感嘆,造物主真會捉弄人,竟會造出這么一個尤物出來。
“你就是顧醫(yī)生吧?”崔根生將陸愛麗攙扶到醫(yī)生身邊,讓她坐下,問道。
“嗯,我是顧鵬程。哦,她哪兒不舒服?”顧問。
“嗯……她……”崔根生有些欲言又止。他要說什么呢,把實情告訴大夫,告訴他是來墮胎的?
大夫不經(jīng)意間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齒,和醫(yī)院的顏色一樣。他心中很快明白了十之八九:到這兒做墮胎的,幾乎都是這樣,似乎都羞于啟齒,不好直接講明。近一個月來,一直沒有人前來,也讓她煩躁不已,畢竟,這是醫(yī)院最大的一筆收益。手術簡單,幾乎不需要花費任何成本,只要把一個肉球從體內(nèi)取出來,就結束了。只是費耗些體力精力而已,可以說是成本小,收益大的項目。
“是不是懷孕了?”
“嗯。”
“不想要了?”
“嗯?!?p> “為什么呢?”
崔根生沒有回答,為什么還能告訴你嗎?大夫問得太多了吧。一絲不快從臉上顯示出來,大夫很快就捕捉到了這一信息,趕緊轉換了一個問題:“哦,沒關系,多長時間了?”
崔根生看了看陸愛麗,陸愛麗只是低著頭,并不說一句話,崔根生說,“三個月了?!?p> “嗯,還好,還不算晚。”顧鵬程說,“再晚些,等肚子的孩子大了,就不好做了。讓你妻子躺到床上吧,我檢查檢查?!?p> “你?”崔根生看了顧鵬程一眼,有些懷疑,他把顧拉到一邊,小聲問,“你們不是有一位女大夫嗎?”
大夫冷笑了一聲,“對大夫而言,女人還有什么秘密嗎?這是科學,這都什么年代了,還這么封建。來這醫(yī)院做手術的婦女都是我做的,也沒有人站出來說不。看你的樣子,一定讀過不少書吧,可能也是出國留過學的吧,你腦子中怎么還有這么不健康的東西呢?”
崔根生突然臉紅了,被大夫搶白了一頓,自己反而感到不好意思起來,只好囁嚅地說,“好,那你檢查吧?!?p> 崔根生攙扶著陸愛麗站起來,走到病床前,輕輕地扶住陸愛麗讓她慢慢地躺下來。
“你到旁邊一坐吧。”顧鵬程對崔根生說。
崔根生有些不愿,還是呆在一旁。
“檢查很快,你站在這兒會影響我的。”顧鵬程又說。崔根生這才慢慢騰騰地走到一邊,在室內(nèi)的一個長椅上坐下來,仍不時地抬起頭朝陸愛麗這邊望一眼,似乎并不能讓完全放心。
陸愛麗躺在病床上,她聽到醫(yī)生把床四周的紗布拉上了,與室內(nèi)的其他隔離開,她突然有些局促不安了,心跳也加速了,她能感到體內(nèi)的脈搏突突地跳動著。
“不用緊張,檢查很快?!标憪埯惵牭侥腥巳崛岬穆曇?,這聲音比崔根生說話聲還要柔和的多,似乎不是男人的聲音,而更像是一個女人,她的戒備心才降了一些。
“把裙子解開吧?!边€是那個女人似的聲音。
陸愛麗又緊張起來,感到臉上突然充滿了血,漲得難受。在一個男人面前解開裙子,這情何以堪。
“我不檢查了。”陸愛麗說,但聲音很細。
“做手術,哪有什么不好意思呢。不必難為情。你知道,在醫(yī)生面前,人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呢?!鳖欩i程耐心地開導道。
“我……我……”陸愛麗不知說什么了。
“你要是難為情,就閉上眼睛,就當睡上一覺?!鳖欩i程道。
“我不看了,我到別處去。”陸愛麗依舊在抵抗著。
“別處也要檢查啊?!?p> “你們這兒沒有女大夫嗎?”
“有??墒墙裉焖霾盍耍枰脦滋觳拍芑貋?。做手術可耽誤不得,耽誤一天就多一天危險。”
“你檢查吧。”陸愛麗閉上了眼睛,心想,也只能如此了。檢查就檢查吧,每個做手術的人都要過這一關吧。
“很快的。”
陸愛麗感到裙子被掀開了,一只手在自己肚子上來回地撫摸著。很快,她感到下體一涼,里面的內(nèi)褲被褪了下去,一直褪到腳踝處。陸愛麗更緊地閉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身體所有隱私都毫無保留在展示在這個男人眼前。她羞得要死,恨不得趕緊逃出這個診室,找一個地縫鉆進去。
“就這一次?!标憪埯愋南?,“再也不做了。”
然而,幾分鐘過去了,醫(yī)生并沒有任何動靜,周圍似乎連喘息的聲音都沒有。難道醫(yī)生出去了?陸愛麗感到納悶,她睜開眼,看到醫(yī)生正站在旁邊,木呆呆地盯著自己的私處,眼光從眼鏡片中射出來,眼珠一動不動,似乎泥塑一般,口水從嘴角處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