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福根走進辦公室時,魏立功正坐在沙發(fā)上翻讀著報紙。
“魏法醫(yī),來啦,讓你久等了?!秉S福根朝魏立功拱拱手,朝他扔過去一只煙。
魏立功接住,看了看,“黃錫包,黃探長的煙不錯啊。”然后叨在嘴里。
“一般,一般?!秉S福根抽出火柴來,劃著,點著魏立功嘴上的煙,自己也點著一顆,吸著,“說吧,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嗎?”
“三句不離本行。也不倒杯水,讓我喘口氣啊?!蔽毫⒐﹂_著玩笑道。
黃福根微微笑了笑,對身旁的崔誠克說,“去,給魏法醫(yī)倒杯水?!?p> 崔誠克瞅了黃福根一眼,意思是,對他,有必要嗎?看到黃福根并沒有故意客氣客氣的意思,才有些不甘情愿地從書櫥里拿出一只杯子來。
“去,把我珍藏的上好西湖龍井拿出來,給魏法醫(yī)泡上?!秉S福根說。
“黃探長,你真是太客氣了。”魏立功笑著。
“好不容易來我這兒一趟,當然要好好地招待招待了。中午沒事吧,也不用回去了,我們?nèi)ブ醒腼埖耆ズ壬蟽杀?。?p> “算了吧,到旁邊的小酒館還差不多?!?p> “這不是顯得我們熱情嗎?”
“虛情假意?!蔽毫⒐Ξ斎徊幌嘈劈S福根的話,臉上顯出不屑的樣子,撇了撇嘴。
“魏法醫(yī),請喝茶。”崔誠克把茶水放在魏立功前面的茶幾上。
“這是小崔吧?”魏立功問道。
“魏法醫(yī)的記性真好?!贝拚\克說,不過心中卻顯出一些厭惡來。這已經(jīng)不是魏立功第一次問自己叫小崔了,每一次見面都會問這句“這是小崔吧”,總像是第一次見面,或者剛剛認識。其實,黃福根有時經(jīng)常帶著他與魏法醫(yī)見面。崔誠克多次介紹過自己,黃福根也把自己介紹給他,但這位魏法醫(yī)好象并沒有長腦子,總是記不住,一次次地問自己?;蛟S他對自己并不用心吧。這讓崔誠克惡心不已,但又不好意思不回應(yīng),如果不搭理他,就顯得太不禮貌了?!熬彤斔夏臧V呆吧。”崔誠克時常這樣安慰自己。
“魏法醫(yī)前來,是不是有重大發(fā)現(xiàn)要告訴在下?”黃福根吸了口煙,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看著魏立功,問道。
“當然啦,無事不登三寶殿嘛?!蔽毫⒐E起二郎腿,也吸了一口煙,然后把煙慢慢地從嘴中吐出來,瞅著煙悠悠地散開,頗為得意地說,“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們把女尸下部圍繞的紗布帶回去做了仔細地研究。”
“那紗布有什么問題嗎?”黃福根知道魏立功喜歡賣賣關(guān)子,你越著急,他越是不緊不慢,慢條絲理,只能慢慢地誘導(dǎo)他把一些事情講出來。
“你猜那是什么?”魏立功的煙已吸完,又端起茶杯悠悠地品了一口,仍然沒有馬上要講的意思。
“能是什么?醫(yī)院里不都是這種紗布嗎?能是什么呢?恐怕你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吧?”黃福根知道要讓他繼續(xù)往下講,需要激他一激了。
果然,魏立功放下茶杯,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要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不是白忙活了?還是租界名法醫(yī)嗎?”
“那是,那是?!秉S福根順著魏立功的話說道,又從煙盒里掏出一只煙來,朝他扔過去,再劃著火柴,湊過去給他點著。
魏立功美美地深吸了一口,又停了停,彈掉煙灰,長喘一口氣,才開口說道:“那塊白紗布,經(jīng)過我們檢查,最后判斷是女人用的月經(jīng)帶?!?p> 黃福根苦笑了下,不禁為魏立功的發(fā)現(xiàn)搖了搖頭。
“你別搖頭啊,我還沒說完呢?”看到黃福根有些不屑的樣子,魏立功知道不能再慢悠悠地說下去了,“我還沒告訴你最奇怪的事呢?”
“最奇怪的事?”黃福根仍故意裝作不信的樣子。
“你看你那眼神,別不信啊。我告訴你吧,最奇怪的事是雖然現(xiàn)在女尸的肚腸已經(jīng)流了出來,但肚子里的子宮卻沒有找到,無論我們?nèi)绾螜z查,都沒有發(fā)現(xiàn)子宮的存在。”
“哦。”黃福根睜大了眼睛,他盯住魏立功,這確實可算是一個新的發(fā)現(xiàn)呢,連忙問道,“怎么回事?”
“我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女子的子宮為什么消失了呢?我們懷疑是醫(yī)生在做手術(shù)時,給弄掉了?!蔽毫⒐φf道。
“醫(yī)生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那只能等你們抓到醫(yī)生時,問問他再說了?!?p> 黃福根沉默了。他明白,自己面對的不僅僅是兩具被害人的尸體,而且嫌犯還極其兇殘,不僅殺人,還將人身上的器官拿掉,手段太過于毒辣。自己也見過不少的兇殺案,但像這種如此殘忍,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兇殘的人會是一個怎樣的人呢?而從各方反映過來的消息來看,虹口女科醫(yī)院的被稱作顧鵬程的醫(yī)生,面慈心善,長得一副女人樣,給人種文質(zhì)彬彬的印象,他會是兇手嗎?他會如此兇殘嗎?
“怎么樣,這個發(fā)現(xiàn)重要吧?”魏立功再次露出自得的神色來。
“嗯,挺重要的?!秉S福根點點頭,“這至少說明,這殺人兇手極其兇殘?!?p> “是啊。太殘忍了?!蔽毫⒐σ脖硎就狻?p> “對了,還有一點,就是尸體身上的石灰是怎么回事?”
“這個我也沒有弄明白。據(jù)我推測,用石灰的功能可能相當于福爾馬林吧,可以避免尸體的腐爛,發(fā)出臭味吧?!?p> “可是尸體還是腐爛了啊?!?p> “這個就不好說了。”魏立功不再像剛才那樣侃侃而談了,他停下了話頭,掐滅手中的煙,站起來,“好了,黃探長,該講的都講了,就這些。時間也不早了,我該走了?!?p> “這么急干嘛,中午就留下來吃一頓便餐吧,我請客?!秉S福根挽留道。
“不了,局中還有事去忙。改天吧?!?p> “好,改天。小崔,走,送送魏法司?!?p> “嗯。”崔誠克答應(yīng)一聲,跟在黃福根身后,陪著魏法醫(yī)走出巡捕房,一直送到外面的大路上,才揮手告別。在回辦公室的路上,崔誠克不禁問了一句,“你真想請魏立功的客?”
“哈哈,你這也當真,只不過客氣客氣而已?!秉S福根笑了。
“我就知道你是假仁假義。”崔誠克似乎很能看透黃福根的心一樣,肯定地說。
“好了,別抱怨了,中午我請你吃雞腿。”
“哼,我才不相信你說的話呢。你說過多少次了,說要請我吃雞腿,至少不下于十次了,也沒吃到你的雞腿?!?p> “這次肯定讓你吃上?!?p> “但愿吧?!?p> “客氣的話,你總是當真。哈哈?!秉S福根笑了。黃福根的笑總是從鼻子中哼哼兩聲,很少從嘴里發(fā)出大聲的笑,笑也是顯得非常含蓄,給人以琢磨。
“我就知道,你說話不算數(shù)?!?p> “好了,等破了案之后,我一定請?!?p> “我都不相信了。”
“這次肯定請?!秉S福根沉下了臉,“現(xiàn)在費張氏已結(jié)束羈押,放了回去。嫌犯的姐姐和嫂子也不知道顧鵬程的下落,現(xiàn)在,只有顧鵬程的父親一個人,還可以找到一些線索。”
“把他帶回巡捕房一問不就行了嗎?”
“上次再訊問張張氏的時候,不是說他父親張金生出門找朋友玩去了嗎。”
“那把他抓回來,不行嗎?”
“就我們兩個?開玩笑吧?!秉S福根搖搖頭,“說不定,哪一天他會自動找上門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