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聯(lián)系的人突然來了電話，張母也憂心起來。
她捧著簸箕站在院里喂雞，抬眼見兒子推電動車進來，便知道又是沒電了，家里這臺電動車還是辦手機卡套餐時送的，綁定一個套餐三年，就白給一臺電動車，當(dāng)初自己家老頭子一直覺得是騙人的，后來看村里很多人都辦了沒事，觀察幾個月，確認是真的，這才去辦了。
這電動車好是好，就是沖電慢，哪次都要沖一晚電才能充滿，第二天要是用得勤點也就夠用一上午的。
要說這東西實用歸實用，可電池續(xù)航能力也真雞肋。
張新陽回家里這些日子也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他將電動車推到廂房里沖上電出來嘴里還在說這事：“媽，我網(wǎng)上買塊電池換著用吧，一塊電池不夠用，而且這塊電池壽命也差不多了。”
張母心里藏著事，往日里聽到兒子這么說，她過日子仔細，當(dāng)場就會來一句“能用就先用著，別浪費那個錢”的話，今日她心思都在昨晚堂大伯哥來的那個電話上。
她叫過兒子在房子?xùn)|墻坐下，把電話的事說了：“你大爺那事要人家也沒錯，全是你爸給張羅，最后人家反悔也正常，可偏偏后來就遇到一場雪災(zāi)，這怨就結(jié)上了?！?p> “然后我大爺日子還過的越來越好是吧？”張新陽笑著接話。
“可不是，覺得你大爺離開林場才有出路，哪成想如今日子過得越來越好，還是靠著林場?！?p> 張新陽笑了。
他爸骨子里很古板，偏偏又不承認，與他大爺生怨這些年，他明白不是因為種地遇雪災(zāi)賠錢的事，而是他認為是正確的東西，被證明并不是唯一出路，而且搞砸了，這不是赤裸裸的打臉，還是什么。
他爸最在乎的就是面子，雖然大爺那邊沒有說出來，可他爸自己心里過不去這道坎啊。
張母當(dāng)然明白這個理，可她得給自己家老頭子留面子啊，哪怕在自己兒子面前也不能說破。
“昨天你大爺來電話你爸氣得夠嗆，這幾天你爸說啥話你也別往心里去?！睆埬负驼煞蛞粯酉Ｍ麅鹤幽苡懈玫纳?，留在城里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但是她更尊重兒子的想法，“你打小就沒讓家里操過心，如今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媽會一直堅持你?！?p> 張新陽被老母突然爆出來的話感動得鼻子一酸：“媽，謝謝你，是我讓你和爸失望了?！?p> “傻孩子，你媽我雖然只念過幾年小學(xué)，文化不高，可現(xiàn)在天天看電視又看手機的，思想也跟得上新時代，知道對你們年輕人來說，不是我們希望的好才是好的，你們想要的生活才是重要的。”
“我和你爸還能活幾年，你和你大哥開開心心，日子過得美氣才最重要?！?p> 說到大兒子，張母眉頭也擰了起來：“這些日子給你大哥打電話他總是不接，過后給我打回來又說在忙，他到底在忙什么？”
自家老頭想的少，張母是做母親的，說的又多，早就發(fā)現(xiàn)大兒子舉動異常，偏偏離的遠啥也看不到，只能在打電話的時候試探著問幾句，可大兒子的回話全不在要點上，像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媽，我哥還能干啥，他是老師放假不回來，不是學(xué)習(xí)就是在補課，正在講課時哪有空接你電話，你就別天天瞎想了?！?p> “再說我大哥你還不了解嗎？膽子小得像針眼那么大，他能干啥?！?p> 張母聽兒子這么說，心里的那點狐疑也就放下了，母子兩個沒說多久，就見張萬龍開著車來了，張母認得那是老七的五菱宏光，卻不贊同張萬龍開。
“你七叔就是不在乎把車借你，你也不能借，車這東西不能亂借。”
“大娘，知道了?！睆埲f龍笑嘻嘻地應(yīng)下，眼睛卻尋問地看向一旁的堂哥。
張新陽想著回家只顧著和母親說話，倒忘記了正經(jīng)事，偏他要提的事還與母親剛剛說的事有關(guān)，昨晚張新陽也接到了他大爺電話，但電話里大爺根本沒有提給他爸打電話的事，更沒有提被拒絕，所以張新陽答應(yīng)了今天和堂弟過去。
電話里大爺還說給他七叔提前打電話，說好把車借給他們用了，讓他開車帶著堂弟去。
母親這關(guān)好過，自家老頭那邊難，只怕他一開口，老頭就得提著鞋追著他打。
“你倆這是要去哪？”張母看出兩人有事，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
“二哥，你還沒和大娘說呢？”張萬龍不敢接話。
“啥事??？”張母望了望偏西的日頭，“這天都要黑了，你倆還要出門？”
“媽，昨晚我大爺給我也打了電話，讓我和小龍過去幫幾天忙，車也是他給我七叔打電話說好的，我也不知道他給我爸打過電話的事，就把這事給應(yīng)下了，現(xiàn)在再說不去也不好，而且我也想看看他們那邊現(xiàn)在發(fā)展成什么樣？自打去外面上學(xué)，這些年在老家待的時間也少，我大爺他們那邊發(fā)展得很好，我也想看看有沒有什么經(jīng)驗取取經(jīng)。”張新陽不想撒謊，反正母親全力支持他，他也就沒糊弄。
張母只覺得腦袋都要炸了：“你爸不同意你去，你大爺也知道，過后還給你打電話瞞著，這叫啥事啊?！?p> “二哥，大爺這事辦得不地道啊。”
“你現(xiàn)在給你大爺打電話，告訴他家里有事離不開，車給你七叔還回去?！睆埬覆毁澩@事。
頓了頓，她又說：“何況你倆開車走盤山路我也不放心，彎彎轉(zhuǎn)轉(zhuǎn)的，我記得前些年我和你爸去那邊采蘑菇，一遇到下雨天路不好走不說，大山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好在當(dāng)時去的人多，不然大晚上在山里多嚇人。”
張新陽想解釋現(xiàn)在山路早就不是以往的砂石路，又覺得眼前這些都不重要。
“媽，我還是想去看看那邊現(xiàn)在變化成什么樣子，也想聽聽我大爺這些年的經(jīng)驗。”
“他是山里，聽那些和種地又沒關(guān)系，你要真想聽那些，去你舅老爺家，他們縣靠著綠色水稻發(fā)展得最好，水稻名氣也不小。”
眼見著大娘這邊不松口，張萬龍笑嘻嘻地當(dāng)和事佬：“二哥現(xiàn)在不去我大爺那邊還不得認為是咱們家怕了？像我二哥回鄉(xiāng)下見不得人似的，我看咱們得去，還得挺直腰板去，然后讓我二哥用學(xué)到的東西給他們指點指點?！?p> “我二哥可是研究生，學(xué)的又是農(nóng)業(yè)，我大爺他們那邊現(xiàn)在不是也搞種植了嗎？正好讓我二哥發(fā)揮一下特長，省著我大爺還以為我二哥是在城里混不下去才回來?！?p> “我二哥回來是為了振興鄉(xiāng)村，他這是大愛，可不是什么事能比得了的?！?p> “行了行了，再讓你說下去，天都黑了?！睆埬感χ鴶r下他后面的話，側(cè)頭看向兒子，“新陽，你既然想去，媽不攔你，不過你爸那邊還是瞞著，你們也早去早回。”
“媽，謝謝你?！?p> “謝啥謝，抓緊走吧，天黑之前找地方住一晚，別貪黑趕路?！?p> “大娘，就六個多小時的車程，趕一趕晚上九點左右就能到?！睆埲f龍還要說，見二哥瞪過來，立馬老實的跑車?yán)锶サ攘恕?p> 張母也知道她嘮叨再說也沒用，等他們的車發(fā)動了，只能叮囑他們到了一定要回個電話報平安。
車出了村，一路上張萬龍也沒敢開口，直到路過鎮(zhèn)上，往市里方向去，他才重重吐出口氣。
別看他平時沒個正形，自家二大爺和隔房大爺之間的恩怨，家里人都知道，二大爺在他們這邊有威望，說句不中聽的，當(dāng)年也確實是隔房大爺反悔卻讓二大爺吃了虧，賠了那么多錢，好心幫忙最后還坑了自己。
這就不地道了。
可除了這事，隔房大爺人真的是惦記他們，人住在林場，隔三岔五會讓人捎點土特產(chǎn)給他們，比如春天的蕨菜，秋天的蘑菇和木耳等。放在以前不覺得啥，可這幾年不同了，這些東西都是正宗的綠色食品，更重要的是隔房大爺給的都是野生的，有錢也不難買得到。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張萬龍不能說隔房大爺不好，可也不能說好，說好就是叛徒。
“二哥，你也別擔(dān)心，等到大爺那邊我抽空和大爺說，讓他不要把你去的事說出去，親戚那邊都瞞著。
張新陽認真的看著前面的路，雙手穩(wěn)穩(wěn)抓著方向盤：“就怕現(xiàn)在晚了?！?p> 張萬龍身子往椅子里一靠，信誓旦旦：“不晚，這事包在我身上?！?p> 張新陽笑了笑沒接話。
七叔把車借給他，能不給他爸打電話嗎？
這么大的事，一路上又關(guān)系到他的安全，七叔也不敢擔(dān)這個責(zé)任，不過礙于大爺和他爸之間的恩怨，七叔一定會估算著他出發(fā)，才會給他爸打電話。
張萬龍看出二哥不信他，還憋著勁的想一定要證明給他二哥看，結(jié)果還沒有到市區(qū)，就被打臉了。
電話是張樹學(xué)打來的，他似乎知道張新陽在開車，電話是直接打給張萬龍的，先問兩人到哪了，聽說快到市區(qū)了，這才說起給張老漢打電話的事。
張萬龍原本是渾身無骨地靠在椅子上，下一秒就跳了起來，有安全帶綁著，才讓他還能穩(wěn)穩(wěn)的坐在副駕駛上。
“七叔，你真是我親七叔，你咋還告訴我二大爺了？”
張新陽在一旁勾勾唇角，就知道是這樣。
“什么小孩子，我和我二哥都是成年人了，出門有必要還要向家里大人報告嗎？再說你不知道嗎？哎喲，這下真被你害慘了?！?p> 張萬龍急得手拍大腿：“你要說咋還把我扯進去？就說我二哥自己去的唄?！?p>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張萬龍嘿嘿干笑兩聲。
最后電話要掛時，張萬龍還在努力把自己往出摘：“七叔，這邊我和我二哥先不接電話，我二大爺再打電話給你，你就說我二哥是過去幫我二大爺出氣的，我是助威的，咱們是輸人不能輸氣勢，對吧？”
人又干笑兩聲，這才掛斷電話。
電話一掛斷，他就哀嚎出聲，扭頭看著身旁還一臉淡定開車的堂哥，又哀嚎一聲。
“二哥，你咋一點也不急??？”
“急能不讓你二大爺不發(fā)火？”
“不能。那咱們就這么干挺著？”
張新陽反問：“那你想怎么辦？要不你主動打個電話回去先認錯？”
一聽讓他打電話，張萬龍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二哥，我現(xiàn)在就腿軟?！?p> 不知不覺進了市區(qū)，從外環(huán)道繞進省道，路上的車少了，張萬龍又開始說：“二哥，我看不行就這樣，說我想找個工作，把事情攬到我身上來?！?p> 張新陽很意外挑挑眉：“你不怕了？”
“怕，可我不怕二大爺罵我，我怕他生你氣再趕你回城里。”
張新陽愣了一下。
這個原因確實讓他很意外。
張萬龍吊兒郎當(dāng)?shù)刈灶櫟溃骸按謇锶硕颊f我不務(wù)正業(yè)，可我就是不想種地，想搞網(wǎng)絡(luò)直播，我爸一輩子只知道釣魚，現(xiàn)在輪到我又不好好種地，村里的人在暗下里還不知道怎么議論呢。咱張老家人在村里也是大家族，總不能因為我一個人壞了名聲。”
“以前你沒回來時，我除了不想種地外，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也無處使，現(xiàn)在你回來了，我就覺得找到了方向?！?p> 說到這里，張萬龍一臉激動地側(cè)過身子：“二哥，我的夢想就靠你了，所以我要護著你，讓你安心地搞有機農(nóng)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