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文軒睡夢中來到陰司,遇到了漢之韓信。韓信一番哭訴后,又對文軒說了些真誠話語,只是他還不解其意。酒醒后,皇帝請其吃蜈蚣宴,文軒不得已將盤中物吃凈,頭暈?zāi)垦5鼗氐搅送醺?p> 眾人遠遠看見文軒動搖西晃地走來,都趕忙上前攙扶。崔凝焦急道:“老爺怎么醉成這樣?快來人,扶老爺回房休息?!敝钡揭股顣r分,文軒才慢慢睜開眼睛,一看除了崔凝,崔影、湘頤、雷蕭、穆小貴也都在場。眾人都長舒了一口氣,說道:“文軒,你終于醒了,老天保佑。”
眾人又接著問文軒因何至此,文軒低聲答道:“圣上......今日賜宴與我,端上來了兩盤,一盤是.....一盤是蜈蚣,一盤是蝎子。”眾人聽了也是大驚,崔影道:“皇帝可有說其他話?”文軒道:“他也沒說別的,就說了龍啊、蛇蝎之類的,還讓我牢記?!贝抻暗皖^不語,穆小貴搶先道:“哥哥,這再明顯不過了,是皇上在試探文軒哥哥,不過還好今天這蜈蚣宴的酒菜沒毒,說明他還沒下定決心。”
雷蕭聽了怒道:“哎!我等從少年時就東擋西殺,為朝廷立了無數(shù)功勛,少說也有幾十件。沒想到文軒哥哥如此低調(diào),竟然還是逃不過被猜忌的宿命?!毕骖U見哥哥如此,又聽眾人說了這番話,流淚道:“既然如此,我們也該想個辦法,保全自己才是?!?p> 雷蕭上前一步道:“不如我們同回齊國封地,畢竟離京城遠,皇帝的耳目也不會伸到那里?!蹦滦≠F擺手道:“哥哥此言差矣。那黑衣官橫行多年,耳目遍及天下,我等不可魯莽。如今文軒哥哥主動提出回齊國,肯定會招致猜疑,況且這齊王名頭雖響亮,卻沒有實際的一兵一卒,我們?nèi)チ她R地也是受制于人,不如我們都去范陽?!?p> “范陽?”眾人驚訝說道。只有崔影一直緘口不言,直到這時才緩緩說:“我也正有此意。一來我竟有十余年沒有回范陽了,此時提出回去,也很合理。另外,下月也正好是先父的忌日,我借此機會請求回去祭掃,皇帝也不好拒絕,這是合情?!北娙艘宦牰颊f好,就趕緊分頭收拾物品,一夜無話。
次日,崔影入宮面圣,就把回范陽祭掃崔父陵墓的請求說了,皇帝此時正在與美人飲酒尋歡,沒有多想就同意了。站在一旁的唐命天雖然也有些老態(tài)龍鐘了,依然笑道:“將軍一路可要保重?!贝抻爸x了就徑直奔京城崔府而來。原來文軒、崔凝、雷蕭、穆小貴此時都在崔府,只等崔影退朝回來,就出發(fā)回范陽。崔影進門后,不和別人說話,先跪下對崔母道:“孩兒不孝,讓母親跟著兒子到處躲藏,不得安寧?!?p> 崔母看著滿眼淚花的兒子,笑道:“你從小為人穩(wěn)重,如今也是事出有因。也罷,我就同你們一起會范陽,正好我在京城也太久了,回去看看也正合我心意。”
數(shù)日后,崔影一行人就到達范陽崔府,只見那墻上已爬滿雜草,曾經(jīng)的牌匾也已破舊不堪,接近腐爛。眾人感嘆一番后,就進了屋內(nèi),吩咐了下人收拾一番后,也坐定了。崔影請文軒和崔凝到里屋的密室里住下,并小聲說:“這里最是隱秘,連很多下人也不知情?!?p> 文軒道:“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是如新請了圣旨才來到范陽,也不知我和凝兒能在這里躲到何時?!崩资捄湍滦≠F上前拍著文軒肩膀說道:“哥哥,你忘了,皇帝的劉貴妃又懷了一個皇子,估計春節(jié)之后就要來到人間?!蔽能幭肓讼?,笑道:“如此皇帝就會大赦天下,我們也可以安然返回京城了?!?p> 崔影并沒有笑容,仍擔(dān)心說道:“雖說會大赦,但我們也要小心提防。文軒不如就在這里住下。這兒環(huán)境雖然比不上你齊王府,但也算清凈?!蔽能廃c頭謝過,與眾人說了一些話后就歇下了。
又過了幾日,崔影吩咐了仆人買了香燭、紙錢和貢品,就要獨自前往崔老爺陵墓拜祭。雷蕭、穆小貴等人愿意同往,崔影搖頭婉拒。文軒見眾人犯難,就笑著說道:“我在密室很安全,你們都去掃墓祭奠吧,有一個時辰也能回來了,我這里一切都好,不用掛記,去吧?!?p> 眾人聽文軒如此說,就都和崔影出了府門,朝著西邊崔老爺埋葬處去了。這時,崔府內(nèi)只剩文軒和十幾個仆人,他干坐無事,就四處閑逛,正好來到了書房。這書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擺滿了,少說也有上千本,可謂是汗牛充棟。文軒看不過來,就從外面書架中隨便抽了一本,準備細細查看。
他抖了抖上面的灰塵,發(fā)現(xiàn)書上印著四個大字—《牛犢演義》。文軒看著字,心里嘀咕一陣:“我讀書不算少,可也只聽說過三國、隋唐、兩宋之類的,何曾聽過這《牛犢演義》?!庇谑怯l(fā)來了興趣,就翻了幾下,準備仔細來品。忽然聽得房上有瓦片響動的聲音,文軒禁不住抬頭,只覺得恐怖:房頂上一雙眼睛正直直地盯著他。
還不等文軒出門,就聽得外面一個仆人喊道:“這就是齊王文軒!”屋頂上的蒙面人也大笑:“好啊,原來你就是文軒。當(dāng)年你殺了蜀王邊榮,現(xiàn)在我就要你拿命來,為蜀王祭奠?!痹捯魟偮洌灰妿讉€仆人就抱住文軒,死死不放。文軒雖有武功,奈何小仆們?nèi)硕鄤荼?,一時反而掙扎不開。
這時就聽“嗖”的一聲,一支劇毒弩箭從房頂?shù)目障讹w出,正中文軒前胸。文軒應(yīng)聲倒地,鮮血直流。接著,就聽外面的奴仆們笑道:“對不住了,王爺?!闭f完他們就轉(zhuǎn)身朝著門外飛奔而去,早有馬車接應(yīng),蒙面人和奴仆們消失在人潮中。
大約一個時辰后,崔影才與祭掃的眾人一同回府,他們在密室找不到文軒,也都著急起來。眾人又往院子深處走,看到書房門敞著,就急忙跑了進去。崔影看到文軒躺在血泊中,心中大驚,抱著他大哭起來。湘頤、崔凝也放聲大哭,只是沒有心情再說一句。
雷蕭這時也已跪下,淚流滿面,突然大喊:“這是哪個奸賊干的?文軒哥哥,你太命苦!剛才你要和我們同去祭掃,也不至有此災(zāi)禍?!蹦滦≠F此時擦了淚,說道:“哥哥,你問兇手是何人,答案應(yīng)該就寫在這里?!?p> 雷蕭抬頭,看穆小貴把手指向了那本沾滿鮮血的書。他顫抖著拿起說道:“就是這《牛犢演義》?”穆小貴點了點頭,也不再說話。崔影聽了也強忍淚水,回頭道:“眾兄弟,這本演義是家傳的書,是祖父幾十年前從別人那里花重金買下的。我以前就好奇書上內(nèi)容,只是老爺從沒讓我看過。如今我也讀讀,也許能找出兇手的線索?!?p> 崔母這時也走上前,悲痛道:這書你們?nèi)缃褚矗乙矓r不住,只是你們要謹記父輩的教誨,忠君報國,萬萬不能走上歧路?!贝抻昂瑴I點頭,就翻開了書的首頁,上面是用血寫的一個“蜀”字。雷蕭看了,大叫道:“這肯定是指蜀王邊榮。當(dāng)年文軒是朝廷聯(lián)軍統(tǒng)帥,殺了邊榮。這肯定是他的賊黨前來報仇,這是文軒臨終前寫下的?!?p> 穆小貴搖頭道:“哥哥,請仔細想。你若要暗殺一人,又何苦這般明顯地留下自己姓名,這豈不是上趕著讓別人找自己復(fù)仇?”雷蕭默然,同時眾人又把目光聚到了崔影身上。崔影此時并不答話,只是再次俯身看了眼文軒,把演義放到了他身旁。
突然,崔影大喝一聲,拔出了寶劍,一下將那御賜玉墜打了個粉碎。預(yù)知后事如何,已沒有下回分解,且看后面文字,也許能從其中悟出一二。
原來上述種種,都是一個姓叢的不第文人杜撰的。那叢生寫到這里,忍不住替眾人物流淚悲傷,于是就決定忍痛停筆,不再寫了。他走到街上,來到了戲園,想聽個小曲解悶。叢生聽了幾句,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臺上戲目正是自己所寫的《牛犢演義》,于是撫掌而笑。接著,他驚喜交加地說道:“苛政猛于虎,然初生牛犢不懼虎也?!彼麜r而大笑,時而流淚。
看完戲,叢生又徑直出門去找說書人。說書的苦于沒有新書可說,聽了這有趣故事大喜,就同叢生回家去取書稿。說書人看了又看,過了半晌才說:“妙,妙?!眳s也不禁流下了淚水。這時,黑衣官從遠處壓了過來,破門而入。幾人上前詢問這是何書,二人直說是些才子佳人的濫調(diào)。那官人拿過來翻了前面幾頁,發(fā)現(xiàn)凈是些“皇恩浩蕩”、“謝主隆恩”之類的吉祥話,也就不再言語,出門上馬后就一路煙塵走了。叢生怕黑衣官再來搜查,就把書稿偷偷刻在了一塊大石上。幾日后的半夜,他又將石頭偷偷埋到了城外的樹林里,反而將原稿全部燒掉。
二十一世紀初,冬日某天。穿越子這時正在午睡,突然被房東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原來是又要交下個月的房租了。穿越子聽著房東的好心提示,只得主動地提出去幫房東倒垃圾。誰知這家主人的孩子不喜讀書,竟背著大人把書與垃圾一起扔掉了。
在垃圾中,有一本名叫《牛犢演義》的書。穿越子來了興趣,就把書上的飯粒和菜湯弄干凈,立刻回到出租屋里讀了起來。他細細品味,也覺有一番滋味,感慨萬千。于是也提起筆,模仿書中某些人物語氣,為歷史上無數(shù)受盡冤屈的忠臣孝子寫了一段,原文如下:
上平帝之論名疏
臣斯聞:古有隱士,如叔齊、伯夷者,不食周粟而死,孤為商之遺臣。昔齊田常,時亂而施惠,上通于官,下順于民,以致簡公被弒,姜姓田代。然較此二者,同負名而毀譽相異,君為之怪,何也?叔、伯置身山林,飲泉凈心,不以俗物為意,故周布德海內(nèi),以封定疆,此二人皆無爵祿猶顯其名。此名節(jié)事,世人亦敬也。至三家齟齬,七國爭雄,武興而德衰,人心喪亂,以致田氏施恩,以臣克君。然人無怨僭越、亂名者乎?非也。
秦統(tǒng)四海,明刑蔑德,暴戾恣睢,人不敢言而敢怒,至大澤陳涉,揭竿斬木而起,國滅身死,其名在耶?故竊以名乃德之至也,亦人之性也。德之至者,如上古賢人,名自顯也。而人之性,恐有別論。開方烹子以侍桓公,終有五公子之禍,尸停六十有七,蟲出戶而入殮。吳子殺妻以信魯君,伏悼王以避難,終不能成?;腹亲咏院澜芤?,然死非命,此皆因臣子不臣而有沽名之欲,君王不君而有寵幸之意。為人臣者,名留丹青而不足,必重蹈霍氏覆轍。為人君者,愛此不孝之虛名,則國必如齊,盛極而衰,衰而毀滅。
曰:“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惫式癯疾幌悦八涝勱I,唯請陛下慎愛君子之名,而明察岸然者之心。其嘗閉門攻讀,爾后親侍大將軍,何也?子誤殺府上一婢,而迫之自盡,何也?今受安漢之名,而辭二萬八千邑,何也?陛下神武英明,臣斗膽上書,怒犯天威,罪該萬死。敢請陛下誅賊以安社稷,如臣為名所困,妄言忤逆,請依太史公諫,油烹以謝天下。
穿越子寫完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此時肚子已咕咕響了半天,他只好拿暖壺倒了熱水,吃起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面。房租還是要交的,垃圾也仍然要清理,只是生活還將繼續(xù),還要繼續(xù)。想到這里,他一掃臉上的陰霾,望向了窗外,又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全書完。